宝珠有些战战兢兢。

　　府内的丫鬟们生活环境很艰难，这些年被贾珍祸害的丫鬟实在不要太多，那些强抢拐卖，家破人亡来的被他当作玩物，随意呵斥打骂。

　　由于贾珍放任自流，丫鬟们甚至还被小厮、嬷嬷各种欺辱。

　　更过分的贾珍授意府中管家赖二还打通了勾栏的路子，把一些丫鬟们送往接客。

　　若不是她是秦可卿的贴身丫鬟，少不了也要被欺负。

　　之前她肯定是不会想要提这种意见，但这半年来贾蓉好像转了性子，说话都温文尔雅了不少，想必不会因为这事而发怒，宝珠这才起了心思。

　　贾蓉略微思索，点头道：“这你倒是提醒我了。”

　　他想的自然不只是宝珠口中丫鬟们的事情，事实上整个宁国府都是一个乱。

　　现在宁国府已经从上到下都烂透了，上面的贾珍醉生梦死，中间的人层层剥削连吃带拿，最底层的人无力挣扎被抽筋拔骨。

　　只能说荣国府那些主子们做的蠢事还没有贾珍父子做的一半过分！

　　拐卖、放债、组织卖淫、买卖官职……要知道贾珍做的这些事，放在别人身上都是要杀头的。

　　而现在贾珍死了，贾蓉权利还没交接完成，下面的人们做的更是过分。

　　如今中饱私囊已经彻底满足不了这些蛀虫，他们恨不得把整个宁国府都搬回家里去！

　　泛滥成灾，这肯定是要出手了！

　　贾蓉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大爷，你打算怎么办？”

　　秦可卿也早有看见，心下怜悯，忍不住问道。

　　“简单——”贾蓉扭过脸来，淡淡说道：

　　“先杀一批！”

　　秦可卿后颈一凉，心被猛地揪起。

　　贾蓉平日里总是风轻云淡，但偶尔不经意展露出来的杀气，还是会让她暗暗心惊。

　　只觉不妥的她迟疑着提议道：

　　“不如……将那些人报官送官府算了？”

　　“不行。”贾蓉摇头。

　　那些下人们就算做过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严格来说也是受贾珍指使，送到官府虽不一定会牵扯到贾蓉，但无异于将把柄送到人手上，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刀笔吏抓的就是勋贵们的小辫子。

　　送官府无异于节外生枝，那不如干脆一了百了……

　　当然，杀也是得分着杀。

　　中饱私囊的杀，欺上瞒下的杀，利欲熏心的杀。

　　至于那些守规矩，还算忠心的，之前做过的事情贾蓉倒是不看重。

　　“可卿，像我们这样的门户可没有清清白白的人，报官府一定是最后的招数。”

　　贾蓉说的轻松。

　　“可是……”秦可卿揪着手帕，关心贾蓉杀孽过重。

　　“没有可是，咱们家这么大，外人想要扳倒，就只能从内部开始。”

　　贾蓉宽慰道：“见血的事情不需要你管，我早就有此想法，如今正是时候。”

　　奴才都开始给主子掘墓了，这贾府焉能不倒？

　　秦可卿见不能劝阻贾蓉，最后道：“那不如慢慢来？”

　　“慢慢来？”贾蓉轻笑一声。

　　古往今来，纵观天下，什么事情是犹犹豫豫可以办成的？

　　万事可以缓些，可以慢些，但唯独不能拖！

　　“以后我要立下什么规矩，岂不都要慢慢来？”

　　秦可卿默然。

　　贾蓉知道她只是心中担心，没有想那么多，也不再解释。

　　整顿宁国府听起来困难，办起来却也好办，东府和西府不同，西府是主子们太多，权力混杂敏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不经意间得罪谁。

　　王熙凤看起来光鲜亮丽，但实际上整天都得小心翼翼，还得捧着臭脚。

　　东府却不同，人丁稀薄，如今主子严格来说只有外出修道的贾敬，尤氏、贾蓉、秦可卿几人，大刀阔斧之下，没有谁会挡路。

　　只要他有心整治，将宁国府内的蛀虫抓住，先杀一批，局面顿时就会开朗起来。

　　“我不管，反正你可想好了。”

　　听贾蓉这么说着，秦可卿也感觉自己有些优柔寡断，妇人之见。

　　她憋着一股气，扭身回房。

　　宝珠迟疑一下，抬起清丽的小脸看向贾蓉。

　　秦可卿自己倒是走了，没得到回话，她还不敢起身。

　　这娇憨的小模样。

　　贾蓉好笑的捏了捏她的小脸：

　　“去找你小姐讨赏吧。”

　　……

　　“赖爷爷！我们要怎么办？那门路到底还做不做了？”

　　贾珍房里的富贵儿在小门前堵住赖二，焦急的问道。

　　赖二郁闷的跺了跺脚：

　　“我怎么知道？”

　　贾珍死的这一下忒仓促！前些日子才约好转卖几个府中丫鬟到软红窟，这下头不是头，尾不是尾！

　　“为什么不做？真金白银打通的路子。”

　　思索片刻，赖二咬了咬牙，发狠道。

　　大不了撇开贾珍的名义，他们自己做！

　　反正这种事他赖家之前也没少干！

　　富贵儿有些担心问道：“要不……先和蓉大爷交个底？”

　　赖二犹豫一下：“先做了再说！”

　　他倒也不是担心事情被贾蓉知道有什么反复，只是现在有机会自己做，为什么还要人掺和进来。

　　这种事要是让贾蓉知道了，肯定是他占大头。

　　贾珍是死了，贾蓉如今当家，但又怎么样？不还得仰仗他们？

　　“你这几天看着点，少不了你的。”

　　打定主意，赖二对富贵儿说道。

　　“好嘞。”

　　富贵儿笑着应承。

　　两人谋划着生孩子没屁眼的事儿，一旁忽然传来阵阵有气无力的喊声：

　　“一二一！”

　　“一二一！”

　　又传来打骂声：

　　“娘希匹的！跑快点！”

　　“哎哟！”

　　“王八羔子的，没吃饭！？主家养你们，整天想着偷鸡摸狗！一群生孩子没屁眼的害人虫！”

　　说话的那人说着不知有意无意向这边看过来。

　　富贵儿提心吊胆。

　　赖二眉头皱起来，他冷哼一声：

　　“老爷刚刚去世，这焦大好大的威风！”

　　近些天来府中并不安静，这焦大原本只是府中的马夫，结果不知受了贾蓉什么意，开始每天组织府里的下人们操练。

　　弄的府中上下叫苦连篇。

　　本来这焦大就是个粗直的性子，仗着之前和宁国公贾演出生入死的劳苦功高，就把战阵上的事情整天嚷嚷着挂嘴边上，极招人不待见。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老的辈分儿，被贾珍贬去当个马夫。

　　结果贾珍一死，前些日子贾蓉给了他一个“管事儿”的身份，让他平日里训练府中的下人，可算着了他的意。

　　之前是只能整天嚷嚷，如今终于可以上手，这焦大干脆将府中一众人当成了手下的兵，使劲折腾，动不动就军棍处置，弄得人叫苦连篇。

　　焦大带队来到身边，队伍中机灵的都赶过来喊“赖爷爷”。

　　赖二拿捏着态度，点点头应了几声。

　　焦大恼了，眼神如刀，一脚一脚将奉承的下人们踹回队伍。

　　“狗东西！跑跑不快，叫爷爷倒是叫的利索！”

　　平白被刺了一下，赖二皮笑肉不笑：

　　“焦大，你这也算当个人了。”

　　焦大本来就是战阵上出来的，平日里就混不吝，又怎么会怕赖二。

　　他呸了一声，大声道：

　　“那总比有些不当人的好？你说是吧，赖大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