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酒神秘仪
“两杯蛇酒,加双份工业糖精。”
白樾弹出一枚王座币,硬币旋转着落进酒保生锈的机械手掌。
圣吉列斯注意到吧台后方挂着面布满裂痕的镜子,无数道放射状裂纹从中心爆开,像朵被冻结的冰花。
“你知道酒神秘仪吗?”
圣吉列斯摇了摇头,白樾用手指蘸着酒液在台面画圈。
“酒神秘仪的具体细节我并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人们会在这个仪式里畅饮,走入到‘醉’的世界中去。”
抬手将酒一口饮下,琥珀色的液体顺着白樾嘴角而下。
“你要注意,现在这个时候进行这样的仪式会让色孽的目光投向这里。”
“父亲在这里祂也能进行赐福?”
“神的赐福无法阻碍,或者说,赐福无处不在。”
八角笼的铃声就在这时响起。
没有铁网与锁链,只有用废旧飞船外壳焊接的圆形擂台。
第一个登场的拳手是位独臂老人,他的机械义肢缠着褪色的祈祷布条,关节转动时发出刺耳尖锐的嗡鸣。
对手是个脸上带烫伤疤痕的女人,她将婴儿绑在背后,裸露的脊梁骨在油灯下泛着青铜光泽。
“下注!下注!”
酒保敲打变形的氧气罐。
赌客们抛出的硬币在空中划出杂乱弧线,却总能在落地前被某个机械触须精准捕获。
圣吉列斯这才发现天花板垂挂着章鱼般的收银装置,八只电子眼闪烁着贪婪的红光。
老人率先发起进攻,义肢挥出的拳风掀翻了最近的酒杯。
女人弯腰躲闪时,背上的婴儿突然发出咯咯笑声,这稚嫩的声音竟让暴烈的攻势出现刹那凝滞。
当机械拳头擦着她耳畔砸进墙壁时,女人趁机抓住老人空荡的袖管,用巧劲将他甩向铺着软垫的角落。
“停!”
裁判举起信号枪,枪口喷出的彩带落在两人中间。
观众席爆发出欢呼,几个醉汉跌跌撞撞地冲上擂台,将自酿的私酒灌进角斗士口中。
圣吉列斯看见老人的义肢缝隙里卡着半块圣餐饼,女人背后的婴儿正吮吸沾了酒液的布条。
“在酒神秘仪中,人们会放下一切,离开梦境。”
白樾的酒杯与擂台上的金属碰撞声产生奇妙共振,
“你看他们眼里的光——当生存变成永夜,微醺就是凡人自己造的月亮。”
第二场是少年们的对决。
两个最多不超过十四岁的孩子戴着用反应堆滤芯改造的头盔,改装过的伺服骨架让他们动作快得带出残影。
穿连体工装的男孩每次出拳都会背诵机械教祷文,另一个裹着祭司袍的则哼着异端的民谣小调。
当祷文与歌谣在第一百次碰撞时同时中断,他们卸下武装,从裤兜掏出烤焦的虫干分食。
“在酒神的魔力下,不但人与人重新团结了,而且疏远、敌对、被奴役的大自然也重新庆祝她同她同她的浪子人类和解的节目。”
白樾转动着空酒杯:“活下来的人发明了新规则,拳头可以挥向虚空,但必须为对手留出呼吸的缝隙。”
仿佛印证他的话,擂台边缘亮起环状指示灯——任何触及红圈的攻势都会被视作违规。
圣吉列斯的披风突然被拽动。
低头看见个缺了门牙的小女孩,她脏兮兮的掌心托着朵金属焊接的鸢尾花:“先生要买故事吗?两根能量棒能听我奶奶经历的三十七次陨石雨。”
她的瞳孔里沉淀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暮色。
白樾跃上擂台,穹顶的排风扇正将夜风绞成碎片。
他解开风衣露出古铜色的胸膛,那个被恐虐刺伤而后愈合的伤口在暗红色灯光下宛如古老图腾。
“今天换个玩法。”
他抓起裁判的信号枪朝天射击,彩带在爆鸣声中化作纷飞的血色蝴蝶,
“谁能让我移动半步,这袋王座币就归谁。”
第一个挑战者是驼背的管道工。
他布满焊疤的手各握半截断裂的圣像,攻击时竟带着某种虔诚的仪态。
白樾像株生根的老树,仅凭上半身的摆动就避开了所有攻势。
当管道工力竭跪倒时,白樾忽然俯身按住他的肩膀:“不错不错。”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圣吉列斯看见无数双手臂从阴影中举起,那些生满茧子的、嵌着螺丝的、缠着绷带的手掌,此刻正以某种神圣的频率缓缓开合——这是下巢特有的喝彩,掌心的老茧摩擦声比任何欢呼都更接近祈祷。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酒馆穹顶的破洞漏下一缕星光。
白樾脚边的挑战者已堆积成小山,却始终没人能让他离开那道用粉笔画的界线。
白樾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一大堆好酒,分发下去。
“酒神精神使人们从‘光明’的艺术中走出,回归到了本来的自然状态中去。”
他接过某个老妇人递上的水烟管,吐出的烟雾在空中凝结成衔尾蛇的形状。
“就像他们明知明天要去毒气矿井,今夜仍愿为陌生人的胜利举杯。“
圣吉列斯摸着相位剑柄上的鹰徽,突然想起禁军圣殿里那些镶嵌在黄金墙面的战死者名录。
此刻擂台上流淌的汗水与笑声,与那些冰冷的名字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酒馆里渐渐地笼罩上一层朦胧的紫色,醉酒者们在欢声笑语中离开痛苦的世界。
“看好了圣吉列斯。”
白樾的手中散发出金色的雾气,渐渐地笼罩向那些在‘醉’的世界中遨游的人们,那些人渐渐地睡去,慢慢的整个酒馆从喧闹中变得沉寂下来。
“也许‘醉’的世界无比的美好,但无限制的渴求只会招致更多的苦难。”
白樾走下拳台:“日神的力量节制了对自由与美好的无尽渴求,酒神与日神握手言和,人们在节制与苦难中体会着幸福的来之不易。”
晨光刺破雾霾时,酒馆正在分发最后的存酒。
白樾把赢来的王座币撒向苏醒的人群,硬币落地声像场温柔的铁雨。
圣吉列斯站在门口,看着那些佝偻的背影小心地将钱币塞进婴儿襁褓、战友骨灰盒和生锈的遗物箱。
某个瞬间,他幻觉整个下巢都在随这些细微的动作呼吸,像头伤痕累累却永不跪卧的巨兽。
“我们走吧,该开始自己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