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跳舞,我吗?
美好吗?
眼前的一切:食物的香气、杯盏的碰撞、粗犷或羞涩的笑声、那些碰在一起的酒杯、凡人眼中对阿斯塔特的信任和依赖……
这一切都构成了一幅帝国极其罕见的、充满人性温度的画卷。
它如此鲜活,如此真实地在他眼前上演。
科兹如此被动地参与着,碰杯,饮酒。
蜜酒的甘甜在他口中,却感觉像是某种粘稠的,带来幻想的致幻剂。
每一次碰杯,每一次饮下那代表情谊的液体,他内心的那个声音就更加冷酷地嘲笑着:
“看啊,多么美好的幻象!信任?他们信任的是‘帝皇之师’带来的胜利希望,是圣吉列斯的光辉!
依赖?他们依赖的是阿斯塔特们无坚不摧的武力!当希望破灭,当武力不再庇护他们,或者……当利益冲突时……”
他咀嚼着那块甜点,松软的口感下,他却尝到了毁灭的灰烬的味道。
科兹清楚地知道,当宴会结束,当战舰投入那名为‘征服’的绞肉机,
当恐惧和压力重新降临,眼前这些笑脸会扭曲,信任会崩塌,依赖会变成怨恨或背叛。
那个星界军军官可能会在溃退时抛弃战友;那个腼腆的船员可能会在绝望中向机械教告发同伴以求自保;
这些此刻畅饮蜜酒、勾肩搭背的人们,在资源匮乏时,可能会为一块面包而拔刀相向。
那些碰杯的“情谊”,那些共享食物的“温暖”,不过是特定环境下短暂滋生的苔藓,一旦环境改变,便会迅速枯萎,露出下面冰冷、坚硬、亘古不变的名为“人性之恶”的岩石。
科兹又喝下了一杯不知是谁递来的酒。
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灼烧感,却无法温暖他分毫。
他像一个最敬业的演员,扮演着一个沉默寡言但还算友善的“凡人”角色,参与着这场盛大的、注定落幕的悲剧前奏。
他看着眼前喧闹的美好,心中只有一片死寂的、看透终局的冰原。
那短暂的暖意早已熄灭,只剩下更深沉的、无法消融的悲哀。
他继续吃着,喝着,碰着杯,在这片虚假的温暖海洋中,孤独地漂浮在属于他自己的、永恒的黑暗里。
那些贪婪、恐惧、嫉妒、暴虐、背叛……所有构成人性最卑劣底色的罪恶,从未消失。它们只是像最狡猾的病毒,潜伏在灵魂的阴影里,
等待着环境的变化,等待压力、等待诱惑、等待权力、等待恐惧,便会以更狰狞的姿态卷土重来,将眼前这短暂而虚幻的“和谐”撕得粉碎。
他看到的不是希望,而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悲剧上演前的幕间休息。
是人类在走向必然毁灭的道路上,一次短暂而徒劳的喘息。
这宴会厅里的欢声笑语,在他耳中渐渐变成了末日挽歌的前奏。
科兹的目光扫过白樾所在的主桌。
白樾正与圣吉列斯低声交谈,后者即使在凡人形态下,也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光辉。
科兹的目光在那光辉上停留了一瞬,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对那纯粹光明的向往、对其终将被现实玷污的悲哀、以及一种“我早已看透”的疲惫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宴会厅尽头传来变化。地板无声滑开,露出下沉舞台。
乐队奏响圆舞曲,悠扬旋律瞬间点燃新气氛。人群涌向中央光芒汇聚的舞池。
科兹隐在椅子的阴影中,猩红眼眸扫视。
他看见圣吉列斯优雅起身,金发流淌光辉,向身旁银发红瞳的审判官薇奥蕾塔伸出手,唇角带着笑容:“审判官阁下,不知我是否有此荣幸?”
审判官红瞳微闪,颔首将手搭上。
两人步入舞池中心。
圣吉列斯的引领精准有力又轻盈,审判官银发飞扬如月。
他们的优雅默契吸引了所有赞叹。
科兹嘴角扯动,无声低语:“有趣。”
乐于品味完美兄弟的“破绽”。
正当他沉浸于此,一道身影挡住了光线。一位帝国海军制服的女军官,肩缀银星,身姿挺拔,
深棕短发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坚定,直视科兹:“您好,可否共舞一曲?”
康拉德·科兹愣住了。
为什么是他?
目光扫过宴会厅,所有人都是醉醺醺的,现场就他最正常。
“好。”
他缓缓从阴影站起,高大身躯带着压迫感。
沉默地伸出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动作冰冷优雅却生硬。
女军官毫无意外,挺直脊背,将戴着白手套、带着枪茧的手放入他掌心。
握住那只温热、带着生命搏动的手时,怪异的触感传来。
他本能地用僵硬步伐牵引她步入灼热舞池边缘。
女军官步伐精准,试图跟上,但科兹的节奏带着阴影潜行的滑步与停顿,与欢快圆舞曲格格不入。
他保持距离,动作精确如机械,目光锐利扫视四周。
“你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女军官平静问。
科兹视线短暂落回她脸上,瞳孔在强光下收缩:“确实不太习惯,我喜欢安静些……”
“这种吵闹的场景,确实……”
女军官思考了一会:“我知道一个安静的地方!”
科兹听了这话,一愣,随即眼角瞥见圣吉列斯与审判官完成华丽旋转,相视一笑的光芒几乎刺痛他。
他下意识带着女军官滑向更边缘的暗处。
女军官拉着他的手,将科兹带出了舞池,来到了观景舷窗的休息区。
休息区,白樾斜倚椅中,手捧瓷杯,似在赏星。
但科兹和女军官的到来让他的目光从窗外的钛帝国世界上回到了船内。
“你倒是比圣吉列斯快。”
科兹尴尬的笑了笑。
而那位女军官在看到白樾之后,恭敬的行礼:“先祖。”
白樾回礼:“你好,今天的晚宴怎么样,还喜欢吗?”
女军官拉着尴尬的试图藏到阴影里的科兹,回答白樾道:“很喜欢,先祖,这是我参军以来参加过的最为放松的宴会了。”
听了女军官的回答,科兹看到,白樾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是一种洞悉的、带着满意和欣慰的笑意。
白樾点了点头:“你们喜欢就好。”
“不打扰你们两个了,我也要去找个舞伴,跳上一支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