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九华天内九座硕大的仙山硬生生少了一座，本来九座山正正好好的排列，现在东边愣是空出一块很大的位置，十分显眼。

　　不用想，肯定是清明灵官的手笔。

　　九华天，就这么水灵灵地变成“八华天”。

　　清明灵官收寿果比幻星要更仔细规矩，幻星灵官很多时候连检查都懒得查一查。

　　因此陈修广觉得，这些寿果到最后根本没有到他们口袋里，甚至说连分成都捞不到。

　　清明灵官能做到此，大抵是敬业。

　　而且看其行事，不像是好男女之情的那种人，座下八成无子无女。

　　让一般人来，见了清明灵官的所作所为，说不定只会想离得远远的。

　　奈何陈修广，可不是一般人。

　　好比职场女强人，生得美丽，却做事利索，这种人打起交道来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表明想法，展示利益所在，重点是不能拖泥带水，不能奢求既想怎么样，又想怎么样。

　　陈修广观察了有些日子，至少他认为是这样的。

　　这是一场豪赌，成败在此一举。

　　………

　　某日一次交完寿果，众小灵君四散离去。

　　陈修广望着还没完全没入塔顶霞光中的清明灵官，一个箭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倒，额头顺势叩在琉璃地面上。

　　“灵官大人！收我为童子吧！”

　　清明灵官垂眸，双目微眯，眼底下闪过一丝异色。

　　陈修广停顿数息，再抬头时，已是空无一人。

　　他略感失望，但并不气馁。

　　至少清明灵官没有向他表现出杀意。

　　这是好兆头！

　　很快来到次日。

　　又是匆匆交完寿果，众小灵君抢破头皮往外冲。

　　“你，留下来先别走。”

　　陈修广正欲离开时，被一道冷清的嗓音叫住。

　　众灵君回头，以为陈灵君有何地方冒犯了她，低下头纷纷为这位不幸儿祷告，唯有姚玉守替他做了个鼓劲的手势。

　　塔门重重关上，白光下只剩下唯唯诺诺的小灵君与高不可攀的灵官仙子。

　　“说说吧，凭什么让我收你做我的童子。”

　　清明灵官掐指一挥，竟是浮空而坐，体态端庄大气，若在凡间怕是只有皇室子女有这般气质。

　　这可把陈修广高兴坏了。

　　………

　　时间回到昨日，清明灵官刚刚离开九华天之时。

　　跨过塔顶霞光，映入眼帘的是一处以红色基调为主的空旷阁房。

　　尽头则是大门，能看清有黑影映在门纸上，隐约可听人流声。

　　两侧设窗，清明灵官每次从九华天上来，都会在窗前一观。

　　一座座巍峨楼阁撞入眼中，琼楼玉宇摩肩接踵，飞檐斗拱层叠如浪，一望无际全是建筑。

　　天是石墨般的黑色，全凭屋内灯火，照明视线。

　　而这，便是天朝下十二重天的黄楼天了。

　　“唉，还是喜欢九华天多一些。”

　　清明灵官长叹一声，走到门口处。

　　她一双手抵在门上，迟迟没有推开。

　　“喂，你听说了没。”

　　门外传来碎语。

　　“怎么了？”

　　“你可知清明那女魔头，才去管九华天，就宰了一人，听说来个全尸都没落下。”

　　“这也太惨了吧。”

　　“哼哼，这还不算什么，你猜怎么着，她后来不知道找了谁，把九华天凝寿果的仙山都给裁掉一座。”

　　“啊，这么夸张？”

　　“早就听说那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骚货跟巨阳星君有染，能做到随意改动下十二重天，除了星君神格还能有谁办到。”

　　吱——

　　恰在此刻，门被推开。

　　“啊！”

　　方才还在闲言的二人，见是清明灵官，脸色骤然一变，急忙下跪。

　　“灵、灵官大人。”

　　清明则是冷着脸，看了看他们。

　　是俩桃童。

　　下十二重天中，由掌界司职管六重天，六部每部负责一重天。

　　当然，掌界司只负责下十二重天，中十二与上十二，依旧有六部影子。

　　重天内这么大的地方，除开要职人员外，他们之中占大多数的还是像陈修广姚玉守这些小灵君们。

　　桃童，则是他们的正确称呼。

　　清明灵官意外地没有动怒，直接绕过他们。

　　只留两桃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无他，虽然这些话冒犯到了她，但说的确实没错。

　　她的确杀了一桃童，而且确实也去找了巨阳星君。

　　至于骚货……

　　清明灵官变得如此易怒，原因就出在这儿。

　　巨阳星君，天朝出了名的风流子，祸害了不知多少女神官。

　　天生丽质的清明灵官便位列于此。

　　那时的清明还是个懵懂少女，父母同为灵官，生得一副漂亮脸蛋，前途一片光明。

　　可却被巨阳星君给相中，利用特殊手段封印了其她对除他外所有男性的情欲。

　　且只要有男性对她产生好感，她便会产生杀意。

　　这种丢人事肯定不能说出去，误会也就是这么来的。

　　迄今为止，她杀的桃童数不胜数，甚至说对灵官也伤了不少。

　　无视掉方才的俩桃童，转过回廊，三五个灵官正带着童子从房中出来。

　　穿杏黄衫子的女童捧着比她人还高的卷宗，踉跄间被自家灵官扶住肩膀。

　　清明灵官的目光在那杏黄衫子女童身上停留了一瞬。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

　　掌界司的灵官们，大多都有童子随侍。有些是收来的桃童，有些是自家孩子。

　　童子们或捧卷研墨，或端茶递水，或随行传令，总之，灵官身边总不缺人伺候。

　　唯独她，永远独来独往。

　　不是没人想拜入她座下。相反，因她长相美丽，想攀附她的桃童不在少数。

　　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最终，他们总会对她产生情欲，死在她手下。

　　她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

　　“若是我也收个童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立刻掐灭了它。

　　荒唐。

　　她这样的人，怎么能有童子？

　　巨阳星君的诅咒如附骨之疽，但凡有人对她稍生亲近之意，她便会控制不住杀意。

　　她不想再看到血，不想再听到那些背后议论她“嗜杀成性”的流言。

　　可今日，那个叫陈修广的小灵君跪在她面前时，她竟没有第一时间想杀他。

　　他只是跪着，额头抵地，声音恭敬而坚定，没有半分轻浮之意。

　　记得第一日被幻星带去九华天，那桃童也是连看她也不看一眼。

　　“灵官大人！收我为童子吧！”

　　那一刻，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

　　或许，可以试试？

　　她抬起眼，看向远处巍峨的楼阁。黄楼天的灯火映在她眸中，却照不进她眼底的冷寂。

　　“明日……且看他如何回答。”

　　她低语一句，身影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