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地窟。

　　宋远望着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夏玲，喉头有些发堵。

　　“夏师妹，先前在林府......”

　　“那是我自作自受。”夏玲指尖缠着染血绷带，低头专注处理伤口，唇角泛起苦笑。

　　“起初我怨天尤人，恨你们，更恨将我逼来此处的娘亲。”

　　她动作忽然停顿，这些时日的画面在瞳孔中翻涌。

　　“可自从踏入地窟才明白，我不过是个空负武者之名的废物。”

　　充当棉纱的绷带再次绕过少年渗血的小臂，夏玲声调发颤。

　　“习武多年，竟与那些未习武的脚夫无异，只能替你们两位九品武者背负行囊。”

　　“假如不是你们处处相护，恐怕我早就.......”夏玲声音越来越小，后半句随即被地窟阴风遮住。

　　缠好最后一圈纱布，她终于抬起眼眸直视宋远。

　　“巷子里那记耳光，我恼怒的是区区穷书生也配折辱武者，但是当看见娘亲跪在那人面前......”

　　夏玲叹气，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边，“我才知道自己犯下大错。”

　　“在地窟这段时日，我想了许久，为何不招惹泼皮？只敢欺凌文弱书生？”

　　地窟顶部岩壁渗下的水珠砸在岩石上，回声清脆。

　　“那是因为我是个懦夫，有八品武者的娘亲细心教导，却怕吃苦总是三心二意。”

　　“直到巷口泼皮举刀，我才知道自己武艺不精，将怯懦发泄在一个文人身上。”

　　夏玲收回药瓶和棉纱，整理行囊。

　　“身为武者，心性不如个书生，也难怪遇到的脚夫会嗤笑我是个漂亮的废人。”

　　不远处的贾仁，在警戒时侧耳倾听，连日来因保护夏玲而累积的不满情绪，在她的自嘲声中逐渐消融。

　　初次进入地窟狩猎，夏玲曾被异兽鲜血吓得失声痛哭。

　　这个致命失误在地窟特殊结构的岩壁间反复回荡，使得刚结束战斗的小队又遭遇两头闻声而至的异兽。

　　若非宋远凭借身上软甲强行抵挡攻击，三人早已命丧兽爪。

　　贾仁事后不顾宋远阻拦，对夏玲厉声斥责，气得恨不得将她一刀劈死。

　　自那之后，夏玲就逐渐变得坚韧果敢。

　　总能在战况激烈时递上所需器具，在伤口翻卷时带着绷带疾步上前，更会在休整间隙独自处理那些血淋淋的异兽尸体。

　　这些转变渐渐磨平了贾仁的怨气，直到此刻听见她坦然面对过往软弱的自嘲，他终于彻底认可了这位少女在小队中不可替代的价值。

　　瞥见宋远气息平稳，贾仁安心转身走向那具尚带余温的异兽尸体。

　　夏玲见状拔出腰间短刀快步赶到，刀刃倒转着递向贾仁。

　　利刃破开皮肉的声音在岩壁间回荡，贾仁熟练地剖取獠牙、爪甲与心脏，每取一样就甩进夏玲撑开的麻布袋里。

　　当最后一片泛着幽光的鳞甲落入袋中，他看见少女托着鼓胀行囊的胳膊在微微发抖。

　　“宋远。”

　　贾仁朝正在警戒的同伴扬了扬下巴，远处持斧的少年回身望来，目光掠过夏玲泛红面颊与沉甸甸的背囊后，轻轻点头。

　　返程路途漫长，装满战利品的行囊已超出夏玲的承受极限。

　　宋远二人要与异**战，不能影响行动——替夏玲背负行囊。

　　两个男人默契交换眼神，决定返回地面修整，免得发生意外得不偿失。

　　不料，下一刻，渐行渐近的脚步响起。

　　贾仁与宋远同时出手拽住夏玲胳膊，三人瞬间退入岩壁凹陷处。

　　三人紧贴湿冷岩壁，压低呼吸的声音。

　　他们刚经历过一场战斗，服下的气血丹药还未消耗殆尽，最好避免与人发生冲突。

　　地窟里最危险的从来不是有着明晃晃凶险的毒瘴异兽，大乾律法管不到这地下，武者杀人夺宝稀松平常。

　　更何况带着夏玲这样容貌清丽的姑娘，任何多余声响都可能招来祸端。

　　片刻过去，三道人影自黑暗中浮现。

　　当先两名壮汉身着软甲，手持利器在岩壁萤石照映下泛起寒光。

　　队尾壮汉背负鼓胀行囊，举着的圆盾紧贴斗篷。

　　当这队人发现横陈的异兽尸体时，三人齐刷刷顿住脚步。

　　领队蹲身摸索，发现还有余温，说明猎杀之人并未走远。

　　他慢慢起身，抱拳环顾四周，低声开口，

　　“诸位好汉，我们借道返程，这就退走。”

　　话音未落，三人立刻组成防御阵型向前挪步。

　　在地窟撞到其他寻宝队是常事，他们不确定猎杀黑蜥的队伍是已经撤离？还是正潜伏暗处？

　　为避免被误认为要抢夺战利品，领队只确认尸体温度就立刻收手。

　　表明来意，仍不见人影，对方可能撤离，也可能暗中观察，甚至可能抱有恶意。

　　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只想带着收获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宋远三人屏息蜷缩在岩壁下，目送那三名武者离去。

　　阴影完美覆盖着他们的身形，连呼吸声都被风声掩盖。

　　咚咚咚。

　　这时意外突发，后方岩道竟然再次传来新的脚步。

　　三名武者停下，他们不像宋远等人赶快找地方躲藏，反而用兵器对准声源，显然对小队实力很有自信。

　　宋远借着地窟萤石幽光看见，两名披着斗篷的身影走出转角。

　　领队同样借助幽光，上下打量驻足的两人。

　　灰扑扑的斗篷下既无兵器，也不见行囊。

　　口鼻被面罩覆盖，仅露出的眉眼被兜帽投下的阴影遮住。

　　想必是遇到凶险逃得仓促，连同脚夫和行囊一同撇下。

　　对比着自己小队的丰厚收益，领队嘿嘿一笑。

　　“相逢就是缘，二位不如随我们一起返回地表？”

　　地窟中强者向弱者邀约，倘若双方真成功返回地面，弱者往往都要给强者填些保护费。

　　至于具体金额，全看弱者本身心意。

　　“有吃的吗？”

　　听到“可怜人”用沙哑声音询问吃食，领队武者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这两位看来是饿急了，否则也不会张口就要吃的。

　　同行越是凄惨，越衬得他们小队收获颇丰。

　　“有。”

　　宋远等人缩在岩壁下，看着领队将硬饼抛向灰斗篷。

　　硬面饼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灰斗篷掀开面罩的刹那，领队突然瞪圆双眼，怒吼着劈向对方天灵盖。

　　“你他妈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