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没有病房。

　　只有一面镜子，孤零零地立在漆黑房间正中，像是为某种审判仪式预留的位置。镜框斑驳，雕着他从未见过的古怪符号，镜面却干净得像刚被擦过。

　　林凡站在门口，没有急着靠近。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却听不到心跳。

　　那不对劲。太安静了。

　　他试探着往前一步。

　　灯，突然亮了。

　　是头顶一盏带铁网的老式手术灯，电流嘶嘶作响，微微晃动，洒下的光把整个禁闭室切割成两部分——林凡一边，镜子另一边。

　　镜中，有人。

　　不是他的倒影。

　　而是另一个“他”。

　　那人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战术服、背着同款背包，面无表情地站在镜中，目光冷得像水泥。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但林凡却感到那目光正在“分析”他，像医生看着台上的活体。

　　然后，镜中人动了。

　　他缓缓举起手，朝镜面写下几个字：

　　【你是谁？】

　　林凡心口骤然一紧。

　　不是因为那问题，而是因为——他没有动笔，但他也看见自己在镜中写下了那几个字。

　　系统弹窗跳出：

　　【第一轮试炼启动：锚点混淆】

　　【规则：请确认你的“身份结构”。注意：若无法在意识深层稳定锚点，将视为失败】

　　【当前状态：人格同步偏移 8.3%】

　　【提示：镜中人不是敌人。但他知道你“正在成为谁”。】

　　林凡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他知道游戏开始了。

　　他沉声回应：“我叫林凡，地球人，穿越到这个鬼地方已经……三十七天。”

　　镜中人没有反应。

　　他缓缓贴近镜面一步，又说：“我没有疯，米拉穆死了，但我还在。我清楚自己是谁。”

　　啪。

　　镜子轻轻一颤。

　　那人缓缓弯下腰，从镜面下方“捡起”一样东西。

　　——是一张相片。

　　他把它贴在镜面上。林凡眯眼一看，照片上是自己坐在一间空荡白房间中，头戴镇静器，手腕缠着精神病院识别带。身旁的墙壁上，刻着一句血字：

　　「你不是林凡。你只是他梦里的影子。」

　　林凡脸色微变。

　　系统提示骤然闪红：

　　【警告：身份识别波动升高·思维边界动摇】

　　【建议：立即以“外部现实线索”稳定自我认知】

　　【或尝试从镜中人处提取“锚点对象”】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后退，而是稳步走向镜面。

　　“好，那我们来聊聊。”他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你到底是谁？你想让我相信什么？”

　　镜中人微微一笑，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语调近乎催眠：

　　“我不是你。我是你以为你自己是的那个人。”

　　—

　　空气中的湿度正在升高。

　　林凡站在镜前，感觉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进了发霉棉布。他的声音低哑，喉咙干涩，而面前的“镜中人”则微笑着，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姿态，注视着他，仿佛注视着一个病人，也仿佛注视着一只即将被掏空记忆的容器。

　　“你……不是我。”

　　林凡这么说。

　　镜中人摇头，依旧微笑。他缓缓伸出手，镜面像水一样荡漾，竟没有阻力。他的手穿透镜面，递出一张纸。

　　林凡本能后退一步。

　　“这是什么？”

　　镜中人不答，只点头，示意他去接。

　　林凡犹豫片刻，伸手取过那张纸。入手冰冷、略带潮湿，纸上密密麻麻全是细体英文字母——他瞳孔一缩，那是病历摘要。

　　系统自动将其翻译：

　　患者档案号：404-A03

　　姓名：林•F

　　症状：持续型自我否认/幻觉主导型人格转移/梦境式记忆拼接

　　诊断时间：2077年3月12日

　　医生签字：Dr. A. Halvorsen

　　临床表现：患者坚称自己来自“另一世界”，自称末日求生者，信奉某种“签到系统”，并将现实中多数行为解读为系统事件或奖励机制反馈。多次尝试攻击院方人员，并声称“你们是NPC”或“剧情触发者”。

　　建议治疗手段：镜像面对法/强制回忆置换/药物阻断逻辑闭环/连续性感官剥夺疗法。

　　备注：患者具备极高的叙事结构构建能力，现实与虚构混淆极深，疑似深层人工智能污染残留案例。需严格隔离。

　　林凡读到最后一句，手已经不自觉握紧，指关节泛白。

　　这不是现实。

　　这绝不是现实。

　　“够了。”他盯住镜中人，声音沉冷，“你想让我相信我疯了？”

　　镜中人轻轻歪头，笑容未变，“你没有疯。只是做了太久的梦。”

　　林凡突然意识到四周光线在变。

　　墙壁、地板、天花板正在慢慢变白，原本斑驳的水泥墙皮剥落，露出光滑洁白的塑胶包层，脚下的水泥地也逐渐被瓷砖取代。灯光变得稳定、明亮、带有医院特有的冷色调。墙上多出一排排被压抑固定的病床，床上有人躺着，身上绑着固定带。

　　其中一张床上，正是林凡自己。

　　而他，站在玻璃墙后面，看着那具“自己”的身体。

　　系统提示跳出，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

　　【第二阶段试炼开启：记忆置换者】

　　【目标：证明你的经历是真实存在】

　　【惩罚：若试炼失败，将遗忘过去30日全部系统行为记录，视为重置】

　　【提示：寻找“具备时序一致性”的回忆线索】

　　【倒计时：00:19:59】

　　林凡后退半步。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恐惧——不是面对尸潮、不是面对猎帮，而是害怕连自己都动摇了“我是否真实存在”这一前提。

　　他闭上眼。

　　在黑暗中，他逼迫自己思索。

　　“冷静，林凡……回忆。从第一天开始。你在哪签到的？”

　　——芝加哥，湖边废车场。

　　他听见远处传来金属落地声，那是那一天捡起电击棍时的声音。

　　“第二天呢？”

　　——星巴克废墟、翻垃圾桶、捡了瓶过滤药水。

　　味道苦涩，呕吐了整整十分钟。

　　“之后是帝国大厦……米拉穆……费城教堂……”

　　他开始一个一个场景复现。每个细节都清晰——那不是梦，那是他用血、脚步、伤口换来的真实。

　　突然，耳边传来一段女声：

　　“林凡……你还在做那个梦吗？你知道它在一点点吞噬你。”

　　声音空灵遥远，带着微微颤音，像是从医院扬声器里播放出来的。

　　他猛地睁眼。

　　房间不知何时已彻底转变为精神病房格局。四周墙上贴着监控画面截图，时间码混乱，画面上有他在窗边、他在水中挣扎、他在屠杀一群穿病号服的“丧尸”——或者，也许不是丧尸，只是普通人？

　　镜中人站在他对面，眼神中第一次出现某种真正的怜悯。

　　“你太想要一个世界了，林凡。一个听你的世界。一个你可以掌控、生存、胜利的世界。”

　　“所以你造了它。”

　　“你签到了，不是吗？”

　　林凡缓缓抬头，看着镜中人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镜中人顿了一下，笑容收敛，“因为你不敢真正醒来。”

　　空气忽然一滞。

　　林凡瞳孔微缩。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从背后拔出匕首，朝镜面猛地刺去。

　　“如果你是我创造的，我不需要你。”

　　——哐！

　　匕首砸在镜面上，碎裂声如玻璃暴雨般回响。镜子崩裂，镜中人的脸也被斜斜切割成数块碎片，从中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有另一个世界正在裂缝后窥探。

　　系统提示骤然跳出：

　　【锚点确认完成·自我认知核心稳定】

　　【试炼通过·奖励结算中】

　　【恭喜你获得：锚点构型模块·Lv1】

　　【奖励说明：该模块可用于绑定一段“自我真实经历”，作为精神污染免疫核心，提升对幻象、错觉类能力的识破率】

　　【当前绑定经历：帝国大厦·猎帮·尸潮夜战】

　　周围空间迅速扭曲、坍塌。

　　白墙褪去，瓷砖破碎，潮湿与霉菌的味道重新席卷而来。他回到了那间破旧禁闭室，镜子碎成一地。

　　林凡站在碎片中，沉默良久。

　　他终于明白——这一卷不是肉体战斗的战场，而是思维的深井。这里的敌人，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他走出禁闭室，地道尽头已浮现一个全息提示：

　　【下一签到节点生成中……】

　　【区域：新泽西·蒸汽街旧铁路站】

　　【预计时间：04:00 AM】

　　【系统提示：你正在进入“现实篡改区”】

　　【建议：寻找心智锚点·组建认知防线】

　　【副标题解锁：禁闭破境者】

　　林凡冷冷吐出一口气，喉咙沙哑，却眼神坚硬如刀。

　　他轻声自语：

　　“来吧，虚假的、真实的……我都砍给你看。”

　　凌晨三点五十二分，林凡站在蒸汽街尽头。

　　空气如同死水般沉滞。远处火车站遗址中，浓重的雾气缓缓翻涌，像是一张吞噬一切的白毯，在废墟与铁轨之间延展成巨大的网。

　　林凡身穿一件破旧风衣，袖口还残留着禁闭室碎镜割破的血迹。他手持短刀，一边低头调整新获得的【锚点构型模块】，一边环顾四周。

　　这是系统奖励中的特殊装备。

　　虽然它不像武器那样能直接杀敌，却具备一种极为重要的被动特性——当外部现实受到污染或被人为“篡改”时，它将基于绑定记忆进行“自我认知回溯”，尝试阻断崩溃与错乱。

　　绑定记忆：“帝国大厦尸潮夜战”。

　　他设下的锚，是那一夜满街猎帮残肢与尸群血肉的腥风，是他在摩天楼天台上高举燃烧弹的高温与死亡，是真实、灼热、沉重的痛。

　　不是幻觉能复制的。

　　“还有八分钟。”

　　林凡看了一眼时间，开始沿着街边缓慢推进。

　　这条被称为“蒸汽街”的道路，曾是新泽西铁路系统中的一段辅助通勤线，如今早已荒废。两侧建筑残破低矮，几乎没有完整门窗，铁轨在城市废墟中裸露着生锈的脊骨。空气中弥漫淡淡的金属锈味与汽油挥发气体。

　　四周静得出奇。

　　可就在他接近车站废墟五十米范围内时，耳边猛地响起一道柔和但不自然的广播声。

　　“欢迎乘坐新泽西临时夜间班列。请出示您的车票，进入候车区。”

　　林凡瞬间警觉，刀刃横抬，眼神锐利地锁定前方。

　　广播持续播放，但根本没有具体方向传来，就像从空气中某一层“被叠加”的空间中响起。

　　他脑中浮现系统提示：

　　【警告：你已进入“多重现实重叠区”·等级评定：S】

　　【当前现实视窗数量：3】

　　【生存建议：识别并坚守你的现实线】

　　【辅助提示：构型锚点将在认知模糊临界点自动触发】

　　林凡低头——脚下，竟多出一条裂缝。

　　裂缝中不是深渊，而是一段“相似但不同”的街道场景，仿佛某个时间节点的蒸汽街。画面里，他看见另一个自己，正抱着一名女子疾跑，后方是追逐而来的身穿军装的人类士兵。

　　士兵？

　　“这不是我经历过的。”

　　林凡瞬间判断出——那是**“被构造”的可能性线条**，一种基于他精神特征建构的“支线现实”。

　　他绕过裂缝，继续前进。

　　但没走出二十米，视野又一变。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雾气剧烈后退，空气中浮现出一阵阵汽笛声。

　　“林凡？”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林凡猛然转身——那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米拉穆。

　　但这不是他在费城击杀的那位邪教主母，而是……他记忆中“以为她可能成为盟友”的那一刻的模样。她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手中拎着猎枪，脸上带着理智与果决。

　　她站在那列仿佛刚抵达的夜车旁，列车灯光昏黄，从驾驶窗里投出光柱，将林凡的影子拖得极长。

　　“跟我上车。你知道你必须离开这段废弃记忆。”

　　林凡没有动。

　　锚点模块微微震颤，发出一道如风中铃声般的提示声：

　　【认知冲击强度：42%】

　　【锚点反制状态：生效中】

　　【建议：勿直接回应虚构诱导体】

　　林凡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你不是她。”他说。

　　“她死了，在我手上。”

　　“你不是现实。”

　　那“米拉穆”脸上出现一丝迟疑，随后裂开一抹笑意。

　　“可你并不确定，对吧？”

　　下一秒，夜车的门骤然开启，车厢内部传来巨大的尖叫声与金属碰撞声，无数模糊的身影涌出，如同上百个重叠现实中的乘客同时穿越而来，构成一段“纠缠现实”的洪流。

　　林凡当机立断，猛然跃起，跃向街边一栋二层废楼。

　　他落地翻滚，膝盖一阵刺痛，但没有停。

　　因为那群“乘客”正以超出常人理解的速度翻越空间与轨道，从各个角度扑向他。他们脸模糊不清，身影断续，像是某种代码残影不断复制删除——这是篡改现实失败的副产物，是被遗弃的“现实碎民”。

　　他们没有意志，只会追逐活人试图强行将其同化。

　　林凡抬手，从背包中抽出预设的【高热量闪爆罐】。

　　“来吧，杂讯。”

　　——轰！

　　他将罐子砸向地面，瞬间爆出白光与剧烈音浪，那些“现实碎民”如同受到清理信号洗礼，身形剧烈抖动，纷纷消散在空气中。

　　锚点模块随即再次发出提示音：

　　【认知防线稳定】

　　【三重现实重叠临界点清除：1/3】

　　【下一节点将在东南方向·旧维修列车库】

　　林凡扶住墙壁，喘息数下。

　　“这就是新泽西的‘签到’方式？”

　　他抬头，望着远处仍在咕哝蒸汽的车站废墟，双眼清澈冷冽。

　　“……那我就一条一条，把你们剪开。”

　　他拾起地上一截断轨，将其作为临时铁棍武器绑缚在背后，然后快步朝下一节点前进。

　　这不是普通的尸潮战，也不是人类敌人的陷阱。

　　这是一座现实被反复撕裂与拼接的迷宫，系统在这里布置了一次针对记忆、精神、认知与时间逻辑的真正“智能型试炼”。

　　而他——必须坚持住。

　　因为签到奖励，只会给站在“现实线”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