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将假肢扔到地上。

　　中年人坐在轮椅上，看了眼那只断掉的假肢，脸上笑容一僵，嘴角一抽，眼神陡然变了。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他终于爆发了，“抢小孩糖就算了，还掰我手？你有点人性没有？知道这玩意儿多贵吗？等我申请下来，排队得几个月你知不知道——”

　　“哟，终于破功了？”林凡站着，语气轻松，眼神却冷得很，像个刚捅破一个塑料人皮套的孩子，“你不是该继续笑着说‘没事，您请’吗？”

　　中年人正要接着骂，忽然像被抽了一嘴巴似的，整个人僵住。

　　他身体没动，眼睛却怔怔地盯着前方，接着整张脸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刷子刷过一遍，咒骂、愤怒、痛苦，一秒钟内全被抹掉了，只剩下一张空空的、没有情绪的脸。

　　“……抱歉，我情绪失控了。”

　　他说完，低头捡起那只断掉的假手，像捡垃圾一样扔进自己腿上的小布袋里，然后推着轮椅慢慢地调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滑向街角。

　　林凡站在原地，心里反而发凉了。

　　他追上去两步，走到中年人身边，嘴里不依不饶：“喂，你刚才不是很能骂吗？你骂我啊。骂回来啊。你不是人？你不是有脾气？”

　　中年人像聋了，低头滑动轮椅，目光呆滞，甚至有点发抖，但就是不吭声。

　　林凡站在他身后，盯着他后脑勺，手指痒了半天，最终没再动手。他心里越想越不对劲。

　　这不是“怕”，也不是“让”，而是——被惩罚了。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城市像个大型心理实验室，一群假装“和善”的NPC在执行某种规则，只要你逼得狠，他们就会“程序错误”，然后被修复。

　　就像——你玩一个不能选骂人的游戏，你一旦说“操”，系统就自动删掉，甚至提醒你“请保持文明”。

　　他正想着，远处忽然有人影晃了一下。

　　一个穿着褐色夹克的男人逆着光悄悄走过来。

　　林凡一看，眼睛眯了下。

　　是他见过的——怀特。

　　农庄那个喜欢摆弄干草、口气慢吞吞的老家伙，小梅的父亲。

　　林凡当时还记得这人怎么说的：“我们不可能离开住了几代人的地方。”

　　“你怎么在这儿？”林凡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声音压得很低。

　　“跟我来。”怀特没废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声音一样缓慢，但眼神明显急了些，“现在不适合说话，这地方到处都有‘耳朵’。”

　　林凡愣了一下：“你是从农庄跟过来的？还是你早就在这？”

　　“不是现在的问题。”怀特声音低沉，“我们得找个人少的地方，跟我来。”

　　林凡不再问，跟着他拐进小巷。一路上，怀特像踩着某种预设路线，避开了几条主街和灯柱摄像头，最后带他进入一栋破旧公寓的后门。

　　公寓看起来年久失修，电线外露，门锁是锈死的老式插销。他们在二楼一间废弃房间停下，屋里堆着杂物，窗户糊了报纸，门缝贴了透明胶带，一看就是临时藏身点。

　　怀特反锁了门，把门后一块嵌墙木板扒开，从里面掏出一块铝制信号屏蔽片，盖在房门背后。

　　他转身看着林凡，终于开口：“你闹得太大了，小心点，这地方不对劲。”

　　林凡一屁股坐在桌边，伸了个懒腰，“你怎么混进来的？还有，你不是说你一辈子不出农庄吗？”

　　空气里有股发霉的木头味，还有旧墙纸剥落时残留的粉尘味。林凡坐在破桌边，手指轻敲着桌面，盯着对面那张僵硬苍白的脸。

　　“到底什么情况？”林凡语气不重，两人像在屋里密谋，“你是怎么从这儿突然冒出来的？”

　　怀特没急着回答，他脱下外套，动作有些缓慢，小腿明显在发抖。他拉开窗户缝，把几口痰吐出去，才叹了口气：

　　“我不是自愿来的。”

　　林凡挑了下眉：“绑你进来的？”

　　“差不多。”怀特点了根皱巴巴的烟，抽一口就咳得满脸通红，“你们走之后没多久，小儿子卢克就病了，躺在床上发烧，喊着看见墙壁在流眼泪。”

　　林凡神情微动，但没插话。

　　“我吓得不敢睡，去镇上找药，药房早就空了。后来来了一队人，说是日蚀教的，说他们有药，让我跟他们去拿。”

　　“你就信了？”林凡冷笑一声。

　　“我当时只想救孩子。”怀特盯着地板，声音低了些，“他们确实有药。我试着把几瓶偷回来，可他们非得让我喝他们的‘圣水’，说是接受‘恩赐’的一部分。我不敢真喝，做了个样子，转头全吐了，现在胃还抽筋。”

　　他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脸色发白。

　　林凡眉头皱紧。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从他们进入费城开始，所有人都在喝那个圣水。

　　超市里免费供应，居民家里储着整桶，连门口站岗的都抱着瓶子当饮料喝。

　　“你确定你假装喝的方式没被他们发现？”林凡问。

　　“谁知道？他们脸上都笑着，但眼神空的可怕，我也搞不清是真信教还是装疯。”怀特说着咳了一口痰，吐进窗边的垃圾桶，“我本来想拿了药就走，可那几个带我进来的教徒回头就不见了。我一个人根本出不去。”

　　“你试过离开城区？”

　　“试过。城外全是迷雾，看着瘆人，我进去一次，又被穿白衣服戴面罩的卫道士带回来了。”

　　林凡低头想了片刻，脑子开始飞快转：泡泡说不定也是被那个所谓的卫道士带进来了，就关在这里某个地方，但是费城这么大，上哪找呢？

　　“圣水是关键。喝了的人全都变得和这里一样，空、乖、温顺，就像上了锁的狗。你还好没真喝了，还有得救。”他盯着怀特。

　　“我待了两天也是受够了。”怀特脸色难看，“你不觉得这地方太干净了吗？晚上九点路上空无一人。”

　　林凡点点头。

　　林凡敲了敲桌面，冷不丁问道：“小梅呢？”

　　怀特愣了一下，避开他目光：“在农庄。”

　　林凡盯着他：“在个屁！今天早上还来敲我的门，你孩子也来这儿了。”

　　“什，什么？他们也来了？”

　　这话一出口，屋子又陷入沉默。

　　林凡突然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这一家人都是被骗来的，只不过，即便留在外面，一直受那个奇怪的转魂丧尸袭扰，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正在林凡思索的时候，浴室门却突然打开，一个肥胖的女人裹着浴巾出现。

　　林凡没料到怀特家里还有人，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