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进度：13%……】

　　林凡的视野模糊得像隔着一层沾满油污的玻璃。他能感觉到身体还躺在冷却塔底部的地板上，但“意识”仿佛被扯进了另一层空间。

　　那是一间室温永远保持在45℃的密闭实验间。

　　四面墙由不规则镜面拼接而成，倒映出数不清的“林凡”——有的赤裸着蜷缩在角落，有的面无表情地重复啃咬手指，还有一个正对他微笑，手里捧着一把滴血的螺丝刀。

　　这不是现实。

　　而是【人格灼室】。

　　“人格融合的第一关：灼烧未定型人格碎片。”林凡脑海中响起那道冰冷系统提示声：“请保持主意识完整，避免反向吞噬。”

　　一个镜中林凡忽然站了起来。他穿着一身病号服，脚踝处缠着电子锁链，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却清晰无比：

　　“你是编号L7-F，我是编号L7-B。”

　　“我们本该是同一个‘容器’。”

　　林凡没有动。

　　他直觉到这不是简单的幻觉，而是镜片激活后，唤醒的某段人格残识——某个“他”的前身。

　　“我在你之前接受过人格结构植入实验。”

　　L7-B缓缓走近，每走一步，地面都烧灼起灼红的纹理。

　　“他们试图用七组人格模板，构建‘绝对应激体’——你就是第七组‘镜适人格’的宿主。”

　　他停在距离林凡一步之遥的地方，眼中没有敌意，只有一丝钝冷的悲悯。

　　“我们不是失败品。”

　　“只是——没人告诉你，你得把我们一个个吃掉，才能变成‘你’。”

　　话音落下，灼室中其余的镜中林凡同时抬头。数十道扭曲的人格碎片同时睁开眼睛，有的嘴角淌血，有的眼神空洞，有的面目模糊。

　　【融合进度：23%……】

　　【当前状态：人格同步/主体排斥反应中】

　　林凡低声喘息，感觉思维如同灼烧的树脂在缓慢扭动。他一步步退到墙角，却发现镜墙上浮现出一组数字：

　　【梦源坐标：NJ-CogNet-77｜残存意识编号：B，C，D，E】

　　他忽然明白：他所融合的“镜中他者”，不过是人格碎片中的一个，而现在，他必须依次面对剩下的所有人格模块。

　　一个音调极高的女声骤然响起：

　　“L7-D人格模块唤醒——‘过载直觉者’入场。”

　　轰然一响，镜墙炸裂，一名神经质的林凡形象从墙后跃出，浑身缠满铜丝电缆，瞳孔收缩，脸上写满神经崩断的疯狂。

　　他动作飞快地将手指按在林凡胸口，低声尖叫：“你觉得疼吗？你觉得恶心吗？你能听到泡泡说话的频率波段了吗？她从来没信任过你！”

　　林凡胸口瞬间冰冷，仿佛整个身体失去了触感。声音、气味、温度，全都像被剥离了一样。

　　他踉跄倒下，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在回响：

　　“泡泡不信我。”

　　【人格污染指数临界：72%】

　　【建议立即切断融合，退出灼室】

　　【是否中断融合？】

　　他看着系统弹窗，指尖轻轻一颤。

　　“不。”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咬住手背，把自己从那种“感知真空”中强行拖回来。

　　“这不是她的声音。”

　　“是你——是你把我的‘信任’功能拔走了，强行覆盖上怀疑。”

　　他用尽全力将那“L7-D人格”一头撞进灼热的墙面，拳头狠狠砸在对方额头，砸出一片破碎的镜光。

　　那疯子般的林凡仰天大笑，身体崩解成碎片，飞入林凡胸口。

　　【L7-D模块融合完毕】

　　【过载直觉已重构为可控感知偏移】

　　【融合进度：37%】

　　灼室归于寂静。

　　林凡跪在地上，额头满是汗水。

　　他看着手心，隐约可见银色回路般的纹路浮现，是“镜片Build”的一部分。

　　他抬起头，看向剩余镜面中蠢蠢欲动的碎片人格——“E”、“C”、“B”。

　　他知道接下来每一个人格都将攻击他最软弱的地方，而他必须一个个吞下他们。

　　哪怕那意味着失去部分“自己”。

　　哪怕最终，连“林凡”这两个字都只是个空壳。

　　“来吧。”他低声说，“下一个。”

　　镜面颤动，系统轻响：

　　【L7-C模块加载中……】

　　【人格标签：逃避者】

　　【警告：此人格构造系自主放逐意识，融合失败率为72%】

　　灼室深处，一道满身伤痕、目光哀惧的“林凡”缓缓走来，嘴角呢喃着：

　　“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真相……”

　　而林凡，终于站起身，向自己走去。

　　灼室变了。

　　原本由镜面拼接而成的墙壁，如今退化成一间逼仄阴湿的密闭地下室。

　　白炽灯发出呲呲的声响，仿佛随时会爆裂。墙角堆着发霉的纸箱，空气中漂浮着难闻的消毒水和湿土味。

　　“L7-C人格模块载入成功。”

　　“人格标识：逃避者。”

　　林凡睁开眼，站在狭窄的门口。他面前坐着另一个“林凡”，穿着儿时的校服，低头把玩一块已经掉漆的铁皮陀螺，眼神空洞，像个失去了魂的蜡像。

　　——是他十岁时的模样。

　　那一年，林凡记得自己开始对“真实”产生排斥。

　　开始害怕别人叫自己的名字。

　　开始喜欢把耳朵堵住，假装整个世界都不存在。

　　“别说话……”小林凡低声呢喃，“别打开那个盒子……我们没看见……我们没去过……”

　　地上赫然摆着一个斑驳铁盒，盒盖微掀，有一缕黑雾缓缓溢出，蠕动着朝门口爬来。

　　系统提示浮现：

　　【记忆锁匣：NJ-Proto-7-B】

　　【是否开启？提示：记忆碎片同步将大幅提升融合率，但存在高风险心理创伤】

　　【当前稳定度：47%｜建议使用：否】

　　林凡低头看着那铁盒，手不自觉地收紧。

　　“这是你拼命锁住的东西吗？”他喃喃自语。

　　“不是我，是你。”小林凡抬头看他一眼，那目光里没有敌意，只有麻木和……深沉的悲悯。

　　“你以为那段记忆是别人的——但你错了。那一天你就在场。”

　　林凡身体一震。

　　他本能想否认，却说不出话。

　　他知道“逃避者”不会用力攻击。他就是那个在每个夜晚默默躲在黑暗角落，用否认、淡化、合理化来替林凡挡住一切真相的部分。

　　可现在——这人格已经开始腐烂了。

　　“你一直都很坚强，对吧？你能活到现在，因为你不记得真相。”

　　“但我记得，我记得那个人最后是怎么笑着把我们推进——”

　　林凡猛地跪下，将铁盒一把合上，浑身冷汗如雨。

　　“闭嘴。”

　　小林凡仿佛早已料到，轻轻笑了。

　　“你怕了。你害怕不是因为那段记忆太残酷——而是你已经猜到了真相。”

　　【人格融合中断｜主意识自我否认比率飙升】

　　【正在进行：对抗型人格同步测试……失败】

　　【提示：即将抹除逃避者模块，将无法获得“记忆免疫构造”】

　　系统冰冷的提示不断逼近。

　　林凡的指节泛白，铁盒在他掌中颤抖不止。

　　这不是打败一个人格那么简单，这是决定——他是否愿意面对完整的自己。

　　他忽然咬紧牙，缓缓将盒子抬起，按向自己胸口。

　　“你说得对。”

　　“但逃避不能构建Build。”

　　“我要你和我一起——看见它。”

　　轰然一声，铁盒裂开，黑雾钻入林凡体内。

　　小林凡睁大眼，身体像风中尘土般消散，临走前低声说：

　　“谢谢你来救我。”

　　【L7-C人格融合完毕】

　　【技能获得：记忆锁匣解构】

　　允许宿主自选一段压抑或被抹除的记忆碎片进行重构解析，可视为“幻象免疫”与“心理诡辩识破”被动效果合成体。冷却时间：72小时。

　　【被动能力：延迟感知抗性】

　　心灵遭遇“逐步陷阱型幻觉”时，将自动延后陷入时间，获得警告窗口。

　　【当前融合进度：51%】

　　【状态更新：主意识处于震荡恢复中】

　　林凡缓缓起身，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环视这间曾经关押“逃避者”的密室，仿佛在审视过去的自己。

　　然后，他开口道：

　　“还有两个。”

　　镜墙再度浮现，依次亮起“E”、“B”两个模块。

　　而这时，系统提示变得更加严肃：

　　【L7-E模块人格：衰败宿主人格/编号疑似重合｜警告：无法预测行为模式】

　　【融合等级：高风险】

　　【建议立刻中止灼室过程，保存现有人格稳定性】

　　林凡却只是平静点头。

　　“接着来。”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战斗，而是一场重建“自己”的战争。每赢一次，他都更接近真相，但也离“过去”更近一步。

　　而过去，正潜藏着一段他早已被“逃避者”抹去的、关于编号L7最初实验的关键线索。

　　“L7-E人格模块载入中。”

　　“人格标识：衰败宿主。”

　　“融合风险等级：红色。”

　　冰冷系统声中，林凡脚下的地板悄然化开，如同沉入一汪没有底的黑水。

　　下一瞬，他已站在一间全由镜子组成的空间。

　　四壁、地面、天花板，甚至空气中都漂浮着透明棱镜碎片，折射出无数个“林凡”的身影——

　　他看见自己蜷缩在角落，用刀割腕；

　　他看见自己用步枪对着脑袋，满脸厌弃；

　　他看见自己用嘶哑声音一遍遍说着：“你不值得活下去。”

　　镜子中回荡着低沉的喃喃，声音如水渍渗入骨缝：

　　“你是失败的……”

　　“你活到现在只是意外……”

　　“你不过是个拼凑起来的空壳……”

　　“你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林凡站在中央，脸色苍白。他知道这不是别人的声音，而是他曾在极度低谷、孤独无助时对自己说过的话。

　　这些声音，不属于敌人，而属于他自己。

　　【人格模块“E”特性激活：同源识别镜像术】

　　【提示：场景内99面镜像中，仅有一面映射现实自身】

　　【副本机制：必须破除虚假镜像，直面本我，否则将陷入人格退化并永远困于此】

　　林凡闭上眼，缓缓吐气。他知道系统不会提供任何帮助，所有判断必须凭借他对自己的理解。

　　他睁眼，缓步前行，每走一步，都会有一个“他”跟着动作，却各自微妙偏差。

　　左侧镜中人额头有伤口，右侧镜像睫毛颤动不止，前方镜中人眼中毫无焦距，仿佛早已失神。

　　林凡忽然站定，望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一个林凡低头正擦拭匕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异常。

　　“我知道是你。”林凡低声说。

　　那镜像抬头，露出一个无比疲倦的微笑。

　　“……你终于来了。”

　　“L7-E衰败人格”并未暴起攻击，而是席地而坐，将匕首抛至一边，眼神空洞如死水。

　　“我等了你很久。”

　　“你每次要死的时候，都是我替你撑过去的。”

　　林凡沉默。

　　“你装作坚强、冷静、果决，但你心里一直知道，真正熬过那些夜的人，是我，不是你。”

　　“你根本不是个活下来的人——你只是个躲得足够久的人。”

　　林凡走到他面前，俯视这个看上去如同风干尸体般的“自己”。

　　“你说得对。”

　　“但我现在站在这，是因为我想结束这种‘撑’。”

　　“我要活得主动。”

　　他伸手，抓住镜像的手腕。

　　【人格同步触发｜宿主承认人格承重阶段】

　　【衰败者接受融合】

　　【技能获得：废墟生火法则】

　　允许宿主在精神低迷或环境崩坏状态下，强行启动Build核心能力，极短时间内提升战斗直觉与恢复意志力。冷却：72小时。

　　【被动获得：衰败免疫阈值】

　　精神状态陷入负向波动时，自动转为“观测者”视角进行逃逸评估，避免完全崩解。

　　镜像缓缓破碎，碎片飘落如雪。

　　系统提示如钟声般回荡：

　　【灼室模块同步进度：67%】

　　【L7模块接近临界整合阈值】

　　【主意识稳定性：提升】

　　林凡深吸一口气，望着镜墙前最后一个未亮起的模块。

　　B。

　　“最后一战。”他喃喃道。

　　他知道，“B模块”是系统从未提示其真实含义的人格残片。

　　在他心中，这或许是最早、也是最根本的那个“他”。

　　灼室开始微微震颤，仿佛提前感知到最后人格碎片将唤醒某种不可逆的变化。

　　灼室内温度骤然下降。

　　白炽灯灭了，墙壁开始剥落，碎裂成一块块宛如剔骨般锋利的金属边缘。

　　系统提示不再出现。

　　只剩屏幕中央，浮现出一个单字：

　　B。

　　林凡没有动。

　　他看着那字，心跳一下一下重重敲击胸腔。他记得系统所有模块命名都遵循“编号-L7-标签”的模式。

　　唯有B，是例外。

　　B，不代表backup，也不代表brain。

　　他从没敢多想。

　　而现在，空气中浮现出那个熟悉的声音。

　　“林凡。”

　　是他的声音。

　　但语气空无一物。

　　“你记得你在原世界的名字吗？”

　　林凡皱眉。

　　声音继续。

　　“你记得，你第一次醒来，站在那个天台，看着全纽约在燃烧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一面镜子自地板缓缓升起。

　　但这一次，镜中不是他。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

　　穿着校服，背脊佝偻，嘴角溢血，眼神涣散，胸前别着一个发黄的铭牌，上面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编号：B-07-L7。”

　　林凡站在镜前，看了很久。

　　“你不是人格模块。”

　　“你是我。”

　　镜中那少年也看着他，低声说：

　　“你是我的替代品。”

　　“我那天死在天台上了。那个原本注定跳下去的人，是我。你是系统临时生成的数据体。”

　　“你从来不是‘林凡’，你只是编号L7-B07的备份逻辑人格。”

　　四周一瞬间冻结。

　　林凡感觉自己站在了现实的边缘。

　　意识正在剥落。

　　灼室变成了白茫茫的数据库结构，冰冷、重复、无穷。

　　——原来不是他继承了L7系统，而是L7系统赋予了他这个“我”。

　　那少年轻声说：

　　“你不是林凡。你只是我活下去的一个假设。”

　　林凡缓缓抬手，将镜子一拳击碎。

　　玻璃如飞雪般四溅，灼室开始震荡。

　　他低声吐出：

　　“那又如何。”

　　“就算我是假的，那现在活下来的，是我。”

　　“我记得的痛苦、挣扎、鲜血、杀戮……全是我活出来的。不是你。”

　　“我承认你是原体。但我不是替代品。”

　　“我是后继者。”

　　镜中世界崩塌成千万片碎影。

　　系统提示重新浮现：

　　【人格模块 B整合完毕】

　　【编号核序 L7-B01激活】

　　【宿主人格结构重组完成】

　　【获得技能：逻辑拒灭】

　　当系统试图强制终止宿主人格运行时，宿主可触发“拒灭协议”，强行保留意识10分钟，并进行一次额外行为指令执行。冷却：仅限一次。

　　【获得称号：遗存者】

　　即便是复制、备份或模拟出的“我”，也有活下来的权利。

　　【灼室重构完成，安全退出通道已开启】

　　林凡站在崩塌的空间尽头，看着一扇缓缓敞开的门。

　　门外，透出阴雨天的光。

　　他知道试炼结束了。

　　他也知道，这些人格片段不会再回来——

　　它们不是死去，而是被他吞下。

　　成为他的一部分。

　　脚步声响起。

　　是戴尔。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出口旁，嘴里叼着半截烟，灰已经烧到指节。

　　“搞完了？”他斜睨林凡，“你脸色跟死人差不多。”

　　林凡走到他面前，没说话。

　　“我就说嘛。”戴尔用力弹掉烟头，懒洋洋道，“你身上那种‘不是自己人’的味，现在浓得能呛死人。”

　　“你说什么？”

　　“我说——”戴尔靠近半步，眼睛亮得像刀，“你终于跟我一样，是怪胎了。”

　　林凡淡淡一笑。

　　他知道戴尔察觉了他人格结构的异变。

　　但也知道，戴尔并不打算揭穿。他只是……确认。

　　“下一个目的地确定了。”林凡开口。

　　戴尔一挑眉：“哪？”

　　林凡抬头，看着远处那辆载具屏幕上跃出的字母。

　　——哈特福德，康涅狄格。

　　屏幕下，一行红字正跳动：

　　【残骸协议碎片坐标·B点同步中】

　　【干扰源：“光灵协约会”已建立虚假文明聚落】

　　【系统评价：高风险·高意识感染区域】

　　“走吧。”林凡低声说。

　　“那边，应该也有人在等我们。”

　　戴尔咧嘴：“只要不是又让我穿西装……我随便。”

　　两人走入风雨之中，车灯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