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头儿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先是在江临身上刮了一下，然后缓缓扫过那一排排修复好的军械。

　　他的脚步不紧不慢，走到一排长矛前，随手拿起一根。

　　那是一根枪杆上有过裂纹的长矛，被江临用麻绳仔细缠绕加固过。

　　王头儿握住枪杆两端，猛地用力一拗！

　　只听“嘎吱”一声轻响，枪杆微微弯曲，却并未断裂，反而显现出一种坚韧的弹性。

　　王头儿松开手，又掂了掂长矛的重心，随手挽了个枪花，动作简单却迅猛，带起一阵低沉的风声。

　　“哼。”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将长矛扔回架子上，又走向旁边的盾牌。

　　他拿起一面修补过的木盾，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然后猛地抬起穿着硬牛皮靴的脚，狠狠一脚踹在盾面上！

　　“嘭！”

　　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军械库里回荡。

　　那面木盾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但上面的木板和铁边都稳稳地固定着，没有丝毫松动。

　　江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微微出汗，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王头儿一言不发，又接连检查了好几件长矛、盾牌，甚至拿起一把被磨去锈迹的腰刀，用指甲弹了弹刀刃，听着那清脆的嗡鸣。

　　整个过程中，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如同覆盖了一层万年不化的寒冰。

　　站在一旁的瘸腿老军需官，也难得地放下了酒葫芦，眯着眼睛看着，偶尔喉咙里发出一两声意味不明的咕哝。

　　江临的心，随着王头儿的每一个动作起起伏伏，仿佛在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终于，王头儿停下了检查，转过身，重新看向江临。

　　“马马虎虎。”他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江临心里一松，知道这是通过了。

　　虽然评价不高，但能从王头儿嘴里得到“马马虎虎”四个字，已经殊为不易。

　　“不敢懈怠。”江临低头应道。

　　“哼，算你还有点骨气，没把老子的时间当屁放了。”王头儿的声音依旧冰冷，“既然你完成了交代的事，那老子说话算话。”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如同锥子般刺向江临：“明天卯时，北门外集合。我的小队要出巡黑风口一带，你跟着。”

　　黑风口！

　　江临的心脏再次猛烈地跳动起来。

　　正是前些天那支巡逻队遭遇蛮子斥候，死伤惨重的地方。

　　王头儿竟然要带他去那里？

　　“去了，就得听老子的规矩。”王头儿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不看。跟紧了队伍，别他娘的拖后腿，更别因为你的愚蠢害死别人。”

　　“要是做不到，或者死在了外面，那是你自己的命，跟老子无关。听明白了吗？”

　　“明白！”江临大声应道，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有些颤抖。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出巡，更是王头儿对他的最终考验。

　　能不能真正踏入巡逻队的门槛，就看这一次了。

　　“滚吧。”王头儿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回去准备准备，别到时候吓得尿了裤子。”

　　“是！”

　　江临强压下心头的波澜，对着王头儿和老军需官分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走出了军械库。

　　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寒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但江临的心头，却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巡逻队，黑风口！

　　危险，但也是机遇！

　　【技艺：长兵（入门）】

　　【进度：（5/1000）】

　　【效用：掌握基础刺、挑、扫、劈要领，力量、速度微幅提升】

　　【技艺：盾术（入门）】

　　【进度：（8/1000）】

　　【效用：掌握基础格挡、撞击、防护姿态，防御力、稳定性微幅提升】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身体里因为技能入门而带来的那股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

　　仅仅是入门，还远远不够应付真正的生死搏杀。

　　他必须在这次出巡中活下来，并且尽可能地汲取经验，提升实力！

　　回到营房，他没有理会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默默地爬上自己的草铺。

　　他从怀里掏出那半截断刃，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光，开始仔细地擦拭。

　　冰冷的刀锋映照出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以及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

　　卯时，天色依旧是一片混沌的青黑，寒星寥落，冷月无光。

　　北城门外，寒风如同剃刀般刮过空旷的雪地，卷起刺骨的寒意。

　　江临裹紧了身上那件破旧却尽可能干净的号坎，背着那把修好的长矛，左手提着木盾，像一根标枪般静静地站在约定地点。

　　他来得很早，心脏因为紧张和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而怦怦直跳。

　　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踏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王头儿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风雪中，他依旧是那副冷硬的模样，但身上已经披挂整齐，一件厚实的狼皮袄子罩在皮甲外，腰间除了环首刀，还多了一把短小的手弩。

　　紧随其后，是七名同样装束的老兵。

　　他们一个个面容冷峻，眼神锐利，身上带着一股子久经沙场的彪悍与沉稳。

　　每个人都背着弓，腰挎刀，手里提着长矛或重斧，装备明显比江临这新兵蛋子精良得多。

　　这便是王头儿麾下的巡逻小队，破虏营的精锐之一。

　　七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打量一件货物般，在江临身上扫过，没有任何表示，便挪开了目光。

　　他们显然已经从王头儿那里得知了情况，对这个突然加入的新兵，既不好奇，也不排斥，只有一种边军特有的对累赘的漠然。

　　“跟上。”

　　王头儿没有一句废话，甚至没有再看江临一眼，只是冷冷地丢下两个字，便带头迈开大步，朝着西北方向那片莽莽苍苍的雪林走去。

　　江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杂念，立刻提着盾牌，握紧长矛，快步跟了上去，排在队伍的末尾。

　　一行九人，如同九道沉默的影子，迅速融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与风雪之中。

　　离开怀朔城不过十里，地势便陡然变得复杂起来。

　　丘陵起伏，沟壑纵横，积雪深处没膝，裸露的岩石如同怪兽的獠牙，被冰雪覆盖，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摔伤。

　　但王头儿和他手下的老兵们，却如同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步伐沉稳而迅捷。他们彼此间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呈一种松散却又随时可以相互策应的阵型前进，几乎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偶尔，王头儿会抬起手，做出几个简单却明确的手势，队伍便会立刻停下，或者改变方向，或者派出两人如同幽灵般潜入前方的密林或山坳进行侦查。

　　江临紧紧跟在队尾，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观察和学习上。

　　他努力模仿着老兵们的步伐和节奏，尽可能地节省体力，同时竖起耳朵，瞪大眼睛，留意着周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他看到老兵们是如何利用地形隐蔽自己，如何在雪地里寻找那些微不可察的痕迹，如何在寂静中用眼神和最细微的动作交流信息。

　　这一切，都是他在操练场上永远也学不到的、真正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生存技巧。

　　【技艺：长兵（入门）】【进度：7/1000】

　　【技艺：盾术（入门）】【进度：11/1000】

　　或许是高度的专注和模仿，他面板上刚刚入门的长兵和盾术，竟然也极其缓慢地跳动了几点进度。

　　越往山里走，风雪越大，四周也越发显得荒凉死寂。

　　偶尔能看到一些被冻得硬邦邦的兽类尸体，有的像是被狼群撕咬过，有的则像是活活冻死。

　　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王头儿示意队伍停下。

　　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蹲下身，仔细检查着雪地上一些凌乱的蹄印和几点早已冻成黑褐色的血迹。

　　“头儿，是蛮子的劣等马留下的，大概三四骑，往黑风口方向去了，看样子是昨天留下的。”老兵站起身，低声汇报道。

　　王头儿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寒光：“看来黑风口那边，确实有东西在晃荡。都打起精神来，别阴沟里翻了船。”

　　队伍再次出发，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凝重。所有人都将武器握得更紧，眼神也更加警惕。

　　终于，在临近中午时分，他们抵达了目的地——黑风口。

　　这是一条狭窄陡峭的山谷通道，两侧是高耸的、几乎是赤裸的岩壁，山风从谷口灌入，发出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尖啸，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道道白色的旋风。

　　这里的地势极其险峻，只有一条被冰雪覆盖的崎岖小道蜿蜒穿过，是怀朔城通往西北方向的一处重要隘口，也是蛮子斥候最喜欢潜入袭扰的地段。

　　“两人一组，交替搜索前进，注意两翼崖壁！”王头儿下达了命令。

　　队伍立刻散开，分成四组，江临被安排和一名看起来年纪不大但眼神格外沉稳的老兵一组，负责殿后。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入黑风口，每一步都踩得格外谨慎。

　　冰冷的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狭窄的谷道里光线昏暗，两侧高耸的崖壁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巨大的阴影，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就在队伍深入谷道约莫百十步时，走在最前面的两名老兵突然同时停下脚步，并迅速做出警戒的手势。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声低沉压抑充满了暴戾气息的咆哮，从前方不远处的岩石阴影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

　　江临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和盾牌，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了弦的弓。

　　他看到，前方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后面，缓缓走出一个庞大而矫健的身影。

　　通体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冰雪般洁白的毛皮，四肢粗壮有力，爪牙锋利如刀，一双幽蓝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残忍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闯入它领地的这群不速之客。

　　雪豹。

　　一头成年的、体型异常硕大的雪山凶兽。

　　它似乎是被这支队伍惊扰了，此刻正弓着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

　　遭遇战，突如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