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堡内弥漫着新鲜木料与潮湿岩壁混合的气味。

　　艾伦一挥手，四枚水晶片从他手中悬浮而起，飞到他座位前站立的四人面前。

　　三名原来的暗河学徒拘谨地站在阴影里，目光黏在面前的晶片上。

　　“辨识、加固、初级防护。”艾伦的声音在石壁间显得格外清晰，“按照契约，这个月的知识先给你们。”

　　皮特喉结滚动了一下，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拈起刻着螺旋纹的那枚，一股微弱的气流随即在他掌心盘旋。

　　“谢大人。”

　　另外两人也各自取了晶片，瘦高个反复摩挲着表面冰凉的刻痕，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点活气。

　　“守好这里。”

　　艾伦不再多言，起身出门走入渐深的暮色。

　　-----------------

　　矿洞深处，艾伦站在那堵蠕动不休的深红“银墙”前，腐殖质与金属锈蚀的气息混合着诡异的甜腥，沉甸甸地压在口鼻间。

　　上一次傀儡探查的记忆碎片般掠过脑海——纤毛的簌簌低语、内部缠卷的猩红结构，还有那枚悬浮在核心、如同凝固血块般脉动的不规则碎片。

　　他闭目凝神，脑内精神力符文构筑的阵列缓缓流转，核心区域，一个虚幻的银白光环正艰难凝聚，边缘尚显模糊。

　　这就是真理圆环的雏形，三级学徒叩响正式巫师之门的基石。

　　艾伦将意识沉入更深层，触碰到了那源自奇异空间吞噬蠕虫后固化的本能——一种对“规则”本身的饥渴与牵引力。

　　这一次，他不再依靠傀儡。

　　那股固化本能被小心翼翼地引导出来，如同无形的触须，轻轻搭上冰冷的“银墙”。

　　嗡——

　　某种灵魂层面的共振响起。

　　没有狂暴的冲击，只有一种绝对的“存在”，仿佛时间本身在此冻结。

　　就在这奇异的感知中，艾伦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那枚深藏于银墙核心的碎片，其内部纠缠旋转的猩红丝线，其运动轨迹……竟与梦中那由纤毛构成的巨大猩红转轮虚影，隐隐呼应！

　　没有犹豫，也容不得犹豫，艾伦激活了脑内那扇银白门扉。

　　门扉无声洞开，并非通向灵界，而是循着那碎片与梦中虚影的微妙共鸣，将他整个意识猛地拽入一片混沌的所在。

　　-----------------

　　没有上下，没有光影，只有一片粘稠的、仿佛凝固的虚无。

　　在这片混沌的核心，一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猩红转轮虚影正在缓缓转动。

　　这正是艾伦曾在梦境中惊鸿一瞥的景象，此刻却无比真实地横亘于意识之前。

　　固化本能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贪婪地扑向那转轮的虚影，试图解析、啃噬、融入。

　　艾伦强忍着将这股本能强行约束，小心翼翼地引导向精神海中那虚幻的真理圆环。

　　他要做的不是吞噬这庞然巨物，那无异于自毁。

　　他要做的，是在这转轮虚影的绝对“存在”感知压制下，淬炼自己的圆环雏形，从中剥离出一丝相关的规则碎片，使其成为自身圆环的一部分。

　　虚幻的银白光环在猩红转轮的碾压下运转得愈发缓慢，如担重负。

　　他咬紧牙关，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消耗，固化本能化作刻刀，艰难地捕捉、剥离着那转轮虚影散发出的规则韵律。

　　一丝，仅仅是一丝冰冷到极致的“静滞”感，被强行从那庞然的猩红意志中抽取出来，如同抽丝剥茧。

　　这缕细若游丝的规则碎片，被固化本能包裹着，缓缓引向那虚幻圆环的某个节点。

　　光环猛地一颤，濒临破碎的边缘竟奇迹般地稳固了一丝，银白的光晕中，多了一点几乎无法察觉的奇异质感。

　　成了！

　　艾伦心中刚掠过一丝微弱的振奋——

　　喀啦！

　　一声脆响，并非来自意识空间，那是他布置在矿洞入口的预警阵列被触发的声音。

　　艾伦来不及多想，他迅速激活脑内门扉。

　　猩红转轮的虚影骤然模糊，冰冷的沉滞感如潮水般退去。

　　他再次猛地睁开眼，矿洞的阴冷潮湿瞬间包裹全身。

　　艾伦迅速撤离矿洞深处，就在他走出那奇异存在所在的洞口时，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矿洞中异常清晰。

　　“大人！”皮特的身影出现在矿洞拐角，他一手扶着冰冷的岩壁，一手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

　　艾伦从岩石后现身，眼神冰冷。

　　“说。”

　　“来人了！”皮特手指颤抖地指向洞外，“山坳外面！大概十个人，穿着灰袍…”

　　艾伦眼神一凝。

　　“什么级别的人？”他脚下不停，身影已如离弦之箭掠向洞口，话语简洁。

　　“三个领头的，和您的等级很像，剩下的杂些，但都有巫术波动！”

　　艾伦心中迅速判断，对方在这种荒凉的地方来那么多高等学徒，绝非善意的“拜访”。

　　他冲出矿洞，午后的天光有些刺眼，但山坳入口处那片突兀的灰暗更引人注目。

　　十道身影堵在简陋石堡唯一的出口前，灰袍样式各异，却都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漠然。

　　最前方的老者身形佝偻，脸上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浑浊的黄色眼珠缓缓扫过新垒的石墙和艾伦。

　　他左侧是个身材高壮如铁塔的汉子，浓眉紧锁，双手抱臂，裸露的小臂肌肉虬结，隐隐有熔岩般的暗红纹路流转。

　　右侧则是个面容刻薄的中年女人，十指干瘦，指甲却泛着不正常的幽绿光泽，腰间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皮质囊袋。

　　“啧，动静不小啊，新邻居。”老者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灰烬山脉这种地方，难得有客人落脚。

　　老头子‘磐石’赫克托，忝为本地‘遗落之环’的召集人。这二位...”

　　他随意地抬了抬枯瘦的手指。

　　“‘熔炉’巴顿，四色高塔出来的好手。‘棘刺’莫瑞娜，跟野性庭院有点香火情。后面这些，都是附近讨生活的同道。”

　　他话说的客气，眼神却毫无温度，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刮过艾伦年轻得过分的脸庞。

　　“艾伦·托勒密，灵性学院学徒。在此执行导师委派的研究任务。”

　　艾伦声音平静，报出来历既是震慑也是试探。

　　他注意到当“灵性学院”四字出口时，对方人群中几个气息稍弱的学徒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但领头三人神色纹丝未动，尤其是那绰号“磐石”的赫克托，浑浊的黄眼珠里反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灵性学院？好地方啊。”赫克托慢悠悠地应着，枯瘦的手却从怀里慢条斯理地摸出一件东西。

　　那是个巴掌大小的骨质圆盘，边缘磨损得厉害，中心镶嵌着一块浑浊的黄色晶石。

　　他看似随意地将骨盘托在掌心，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灰芒注入其中。

　　嗡！

　　骨盘中心的黄晶石猛地一亮，一道黯淡近乎无形的光晕瞬间扫过。

　　艾伦体表的灵能护盾似乎全无用处，骨盘上几道细微的刻痕随之亮起，指向一个极小的刻度范围。

　　赫克托低头瞥了一眼骨盘，布满皱纹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沙哑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哈！骨龄…不到二十？灵性学院的天才学徒，跑到这鸟不拉屎的灰烬山脉‘研究’？小家伙，你导师让你研究怎么在狼窝里活命吗？”

　　“熔炉”巴顿嗤笑一声，抱着的双臂松开：“毛都没长齐，也敢占地方？”

　　“棘刺”莫瑞娜没说话，只是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干瘦的手指已经无声地搭在了腰间一个鼓囊的绿色皮囊上。

　　她身后那些稍弱的学徒，眼中的忌惮也迅速被贪婪和轻蔑取代。

　　一个如此年轻的三级学徒，独自在此，身上会带着多少学院的资源？

　　气氛瞬间绷紧如满弓之弦。

　　“遗落之环？没听过。”艾伦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没看到对方陡然狰狞的面孔和蓄势待发的巫术波动，“这里不欢迎访客，请回吧。”

　　“回？”赫克托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浑浊的黄眼珠里只剩下赤裸裸的凶光，“灰烬山脉的规矩，新来的，得先交‘环费’！

　　要么，留下你身上值钱的东西，还有那个矿洞里挖出来的玩意儿，然后滚蛋；要么…”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艾伦身后石堡的方向，那里，皮特等人惊恐的面孔在门缝后一闪而逝，“…连人带窝，一起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