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玛德琳跑过来轻轻拍了下夏尔的后背，“现在轮到我问你没事了吧。”

　　“我挺好的，只是累，一没受伤，二没中毒。”夏尔见到玛德琳顿时也来了精神，“你脸色看起来比早上好多了。”

　　玛德琳的呼吸还带着小跑后的轻喘，发丝被山风撩得有些凌乱，却衬得那双绿眸愈发明亮。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今天本来的计划？”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薄荷糖，掰成两半，将其中一份递给他。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夏尔将薄荷糖塞入嘴中，清凉的口感在舌尖炸开，驱散了残留的疲惫，他换了更正式的语气，“这位小姐，你能原谅我的怠慢，赏脸同我共进晚餐吗？”

　　“我当然愿意。”玛德琳欣然同意。

　　布里格镇的主街在暮色中并没有往日的宁静，异常事务调查委员会的巫师和狼人们，近卫军与陆军的军官与士兵都游荡在主街上。

　　所以他们选择了一条人流量稍小的支路，石板路上投下两人长长的影子，皮靴踩在碎石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这些碎石应是运输建材或工程废料时不小心留下的。

　　这条支路上恰好有一间店门外挂着盏老旧铸铁灯的餐厅，灯光下悬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写着“帕维亚之星”。

　　推开餐厅不大的木门，一股烤面饼和啤酒的气味扑面而来。餐厅内陈设简陋，松木桌椅上布满划痕，墙上挂着几幅褪色的风景图。

　　从餐厅的名字上便可以判断出来，这是一家售卖意大利菜的餐厅，但是内部的布置与风格与夏尔在巴黎与里昂见到的意大利餐厅完全不同。

　　“唉，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军队和巫师都来了，肯定出大事了。”餐厅的吧台上，两名年纪偏大的客人正借着酒劲同服务生聊天，“听说修铁路的工地上出了人命，被鬼魂给杀死了。”

　　“肯定是那些外地人坏了规矩，招来了上帝的神罚！我知道修铁路对我们镇来说有很多好处，孩子们不用外出打工了，但是你看看铁路同时带来了什么，皮肉生意、肆意的赌博！”

　　这时夏尔和玛德琳的出现才让刚才有些醒目的议论声稍稍平息了下来。

　　“您二位需要点什么？”服务生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女性，她身材发福得夸张，操着带德意志口音的法语，递上两张皱巴巴的菜单。

　　布里格镇曾经在旧瑞士联邦中处于瓦莱州，这里西部的居民说法语，东部的居民说德语，但还是作为一个统一的行政单位被纳入了帝国境内。布里格镇的居民基本以德语为母语，这也解释了小镇上的路牌和标语大多使用了双语的原因。

　　夏尔简单看了看菜单，都是些非常地道的北意大利菜式，加上少量的本地传统菜。

　　“我很好奇。”夏尔问服务生，“为何在布里格镇这个如此偏僻的地方，还有一家意大利餐厅呢？”

　　“哦，我该怎么开始呢？”服务生想了想，随即开始讲起了故事。

　　她年轻的时候去到了意大利王国的帕维亚寻求生计，然后在那里遇见了她未来的丈夫，她是餐厅的服务生，而他是厨师的学徒。

　　当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后，便回到了布里格镇安家，干起了他们在北意大利的老本行，开了家餐厅，这一开便是三十年。

　　她似乎忘记了夏尔和玛德琳是来点菜的，而不是听她讲故事的，但看着玛德琳有些好奇的目光，夏尔便没有阻止。

　　小店的招牌菜有伦巴第炖肉和奶酪烩饭，这两者都是北意大利的菜式；瓦莱杂菜汤则是用本地的鹿肉、羊肉香肠与当季蔬菜和面包块加在一起炖煮的本地家常菜。

　　价格比起巴黎和里昂的餐厅只能说异常地实惠。

　　夏尔和玛德琳点了炖肉、玉米粥和杂菜汤。

　　吧台边的两个老头继续将工地上的惨案往神学的角度上掰扯，他们虽然不知道那些工人是怎么死的，但其中一人就认为那是对他们的罪行降下的神罚，另一人则认为是工人们触怒了深山里的古老异教神灵，前者则驳斥后者，称之为“亵渎和迷信”。

　　这话说得，就好像他不迷信似的。

　　热食在补充体力方面，比其它食物都更有效。在前线的日子里，特别是行军的时候，很多时候都只能用凉水和干冷的面包果脯，如果有充足的热食供应，所有人的精神和士气都会好上很多。

　　伦巴第炖肉的香气在陶罐中翻滚，带皮的牛前腿肉吸饱了番茄与红酒的酱汁，白色的表皮边缘微微卷起。用餐刀将一块牛肉一分为二，软烂的肉质立刻在瓷盘上留下浅褐色的汁水。

　　“明天就要回学校了，没想到这一天内我们经历了如此之多。”玛德琳一勺一勺地将玉米粥送进嘴里。

　　“只要所有人都安全就好。”

　　“朱利安摔断了他的腿。”

　　“怎么回事？”夏尔询问，可他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

　　“我听别人说他在山脊上踩滑了，直接顺着山坡滚了下去，还好撞在一棵大树上，才没滚到山脚下。”

　　“他还真是幸运。”

　　沉默了好一会儿，玛德琳缓缓开口，“我父亲一直想让我回布洛涅猎宫做文职工作。”

　　“也不是坏事啊，文职工作至少不危险。难道你认为自己不合适吗？”

　　“我从小时候开始就学习魔法，可做文职工作我这么多年磨练自己技艺的结果不就白费了？”

　　“问题在于哪种工作适合你，并不是说你接受的教育就注定了你未来要从事的工作。这世界上又没有人开设教授他们如何成为服务生和烟囱清扫工的学校，但照样有许多人从事这些行业。”

　　“我确实想留在一线工作，可是那股恶臭，现在想起来，它都似乎还残存在我的皮肤上，我怀疑我这辈子都无法将它从我的脑海里驱散。”玛德琳说完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杂菜汤，“想起那臭味挺倒胃口的，可我现在真是饿极了。”

　　“万事皆有代价，玛德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