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5
“喏!”张之唯把名片没好气地拍在巫小乙手里。
巫小乙接过名片“师叔,这是……”
“原本,我今天上门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名片上的这个人,是我的一个老主顾。“
张之唯指了指巫小乙手上的名片“这件事,原本我打算拒绝的,但是我之前搜集到夜昼的信息,全靠他,所以这个帮……”
“行,师叔,我接了……”
张之唯打量了几眼巫小乙,摇了摇头,“你自己要注意安全……”站起身来:“行了,不多说了,我得走了。”
巫小乙跟着起身:“那我送送您。”
张之唯摆了摆手:“不用,你好好休息。菲菲大人就交给你了。”
巫小乙点了点头:“放心吧,师叔。”
张之唯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巫小乙,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对了,‘夜昼’的事情,千万小心。”
“放心,我会的。”
巫小乙直起身,将注意力重新投向手中的名片。
名片设计简洁得近乎简陋,纯白色底,没有任何花哨的纹饰或烫金。
上面只有几行黑色印刷体:
顾明远
万物修复工作室
地址:长乐路 77号老洋房三楼 B座
电话:138 XXXX XXXX
“万物修复工作室?”巫小乙低声念出这个有些古怪的名字,眉头微蹙。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公司,倒像是江湖术士的幌子。
师叔说这是他的老主顾,还提到夜昼的情报来源……
这个顾明远,究竟修复什么?古玩?人心?还是……一些更不寻常的东西?
师叔那句“原本我打算拒绝的”和“千万小心”在耳边回响,像两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
能让师叔都觉得棘手、需要特意叮嘱“注意安全”的事情,绝非寻常。
而且师叔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分明是藏着未尽之言。他
乎想说什么,却又强行咽了回去。
“看来,这位顾老板的忙,不好帮。”巫小乙对着空气自语。
掏出手机,手指悬停在拨号键上方,对着名片上的号码犹豫了几秒。
最终,他没有立刻拨打。
师叔刚走,态度又如此微妙,直接联系似乎过于冒失。
他需要先理清思路,至少,等明天天亮再说。
次日,巫小乙来到名片上的地方。
三楼B座的门牌有些斑驳,门口没有任何醒目的标识,只有一张同样朴素的白色小卡片贴在门铃旁,上面印着“万物修复工作室”。
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门无声地开了。
站在门内的男人,比巫小乙想象中年轻许多,看起来只比他大个几岁。
穿着简单的灰色棉麻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五官干净,甚至算得上英俊,但眉宇间却沉淀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或者说……疏离。
那双眼睛尤其特别,不是锐利,而是一种深潭般的平静,仿佛能吸纳所有的光线和情绪。
此刻,这双眼睛正带着一丝审视,上下打量着门外的巫小乙,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人感觉无所遁形。
“你就是张之唯大师介绍过来的?”男人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磁性,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顾老板您好。张之唯是我师叔,介绍我过来,说您这里有活儿……需要帮忙。”巫小乙压下心头那点被审视的不适,挺直了背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
顾明远的目光在巫小乙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平静的审视感让巫小乙感觉自己像一件被评估的器物。
然后,顾明远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进来吧。”他没有多余的话,侧身让开了门口。
工作室内部的空间比从外面看要大不少,但光线并不算明亮。
厚重的深色窗帘遮挡了落地窗,几缕光线顽强地钻进来,在空气中形成朦胧的光柱。
空间内部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味道,混合着旧木头、某种不知名的药草、以及淡淡的、难以形容的金属锈蚀气息。
靠墙摆放着许多高大的木架和玻璃柜,里面陈列的物品千奇百怪:有布满铜绿、造型奇特的青铜器碎片;有色彩褪尽、边缘磨损的古代织物;有封在玻璃罐里、形态难以辨认的干枯植物;甚至还有一些用符纸包裹、看不清真容的小物件。
这里不像一个工作室,更像一个博物馆。
顾明远径直走向一张宽大的、同样古旧的实木工作台。
台面上散乱地摆放着各种精细的工具,还有一些巫小乙完全叫不出名字的古怪器具。
角落里,一个造型古朴的小炭炉正安静地燃烧着,上面架着一个紫砂小壶,壶嘴正逸出袅袅白汽,散发着清雅的茶香。
“坐。”顾明远指了指工作台对面一把同样有年头的扶手椅,自己则拿起一块柔软的鹿皮布,开始擦拭手中一个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金属零件,动作专注而娴熟。
巫小乙依言坐下,目光却忍不住在那些奇特的藏品上多停留了数息。
这里的一切都像蒙着一层迷雾,反而让他更加困惑。
“张大师……”顾明远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头也没抬,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他让你来,只说了‘帮忙’?”
他顿了顿,擦完最后一下,才抬起眼,看向巫小乙,“他没提过,我这里接活儿,是有规矩的?”
巫小乙心头一凛。规矩?师叔确实没提过任何具体的“规矩”,只反复强调了“小心”。
谨慎地回答:“师叔只说您这里有事情需要人手,让我过来听您安排。至于规矩……还请顾老板明示。”
顾明远放下手中的零件和鹿皮布,拿起炭炉上的紫砂壶,动作行云流水地倒了两杯清茶。他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巫小乙面前。茶水碧绿澄澈,香气扑鼻。
“我的规矩很简单,”顾明远端起自己那杯茶,凑近鼻端闻了闻,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只接‘物’的活儿。不碰人事,不问因果,不谈过去未来。”他啜饮了一小口茶,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锁定了巫小乙,“只修复‘物’本身的残缺。”
只修物?
不问因果?
不谈过去未来?
巫小乙咀嚼着这几个字。
这听起来近乎冷酷的规矩,似乎刻意在划清界限。
但师叔明明提到过,夜昼的情报来源于此……
一个只修物、不问世事的人,如何成为情报来源?这规矩本身,就透着矛盾和欲盖弥彰的味道。
“明白。”巫小乙点点头,没有多问。
此刻任何多余的探询都可能碰壁,端起茶杯,轻轻嘬了一口。“那么,顾老板,需要我做什么?”
顾明远放下茶杯,目光投向工作台另一端地上一个被深色绒布覆盖的物件。
起身走过去,步履无声,像一道影子滑过略显昏暗的空间。
停在绒布前,没有立刻动作,仿佛在确认什么。
片刻后,他才俯身,修长的手指捏住绒布一角,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将其掀开。
绒布滑落,露出下面的东西。
巫小乙的呼吸微微一窒。
那并非他预想中更加狰狞或神秘的器物,反而……出乎意料地“普通”。
一件木偶?
或者说,更像是一件被时光遗弃的、破碎的玩具。
它约莫两尺高,主体由颜色深浅不一、纹理粗糙的木头构成,看起来像是几种不同质地的木头拼凑而成。
四肢的关节处,则嵌着锈迹斑斑的青铜构件,铜绿斑驳,透着一股陈腐的金属腥气。
更诡异的是,在那些关节的连接处,几缕细如发丝、颜色灰败的丝线从缝隙中探出来,无力地垂落在地板上,像是被扯断的提线。
木偶的头部雕刻得异常粗糙,五官模糊不清,只勉强能看出眼睛和嘴巴的凹陷。
木偶身上残存着一些褪色严重的颜料痕迹,依稀能辨认出曾经可能是一件色彩鲜艳的玩物,如今只剩下斑驳的暗红、污浊的靛蓝和剥落的金粉。
歪斜地倒在地上,一条手臂以一种不自然的弧度扭曲着,另一条则软软地搭在胸前,青铜关节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摩擦声。
那些露出的灰败丝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垂死的神经末梢。
整个木偶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衰败、阴郁和被强行终止的怨气。
不像工作室里那些古董,带着历史的厚重感,它更像是一个被诅咒的、被强行从某个阴暗角落拖出来的“垃圾”,一种低劣的、令人不适的造物。
“这……”巫小乙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目光在木偶身上那些锈蚀的青铜关节和灰败丝线上来回扫视,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不适。
这玩意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邪性,与“修复”二字格格不入。“顾老板,这是……?”
“一个主顾请我修的小东西……”顾明远站在木偶旁,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待修物品。
他指了指木偶扭曲的手臂关节和胸口几处明显的、像是被暴力撕扯开的裂痕:“结构破损,核心的‘连接’被外力强行中断了。内部断裂的丝线脉络,以及……”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木偶头部那两颗蒙尘的金属眼珠上,“……‘它’最后残留的‘指向’。”
“指向?”巫小乙不解。
“丝线断裂前的最后方向。”顾明远解释道,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就像扯断的蛛丝,总会留下一点粘附的痕迹。我需要知道,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扯断’了它。”
他强调着“扯断”这个词,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