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大宋:宰执的自我修养

第132章 磨刀

  “听说了吗?黄相公的族弟,那个黄潜厚,上书了!”

  一个姓李的主事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鄙夷。

  “说是东京城盐料断绝,百姓苦不堪言。他‘为国分忧’,请求官家恩准,特许淮、浙两路的官盐,可以破例贩运至东京!”

  “什么为国分忧!这分明是发国难财!”另一人愤愤不平地接话。

  “谁不知道东京旧属东北盐区,淮盐浙盐根本不准入境。如今滨海道途被金人阻断,东京盐价一日三涨,这黄潜厚打着供给京师的旗号,实际上是想垄断这笔生意!

  每袋盐,他要加收两千文的‘借路钱’!这钱,最后还不是落进他们黄家的口袋里!”

  “嘘!小声点!这话要是被黄相公的人听见,你我吃不了兜着走!”李主事连忙提醒,但眼中的不忿却丝毫未减。

  “何胜,你还看得下去?”

  一只手掌猛地按在何胜的卷宗上,发出一声闷响。

  被称为何胜的中年主事缓缓抬起头,他的动作一丝不苟。

  看到同僚孟观正双目赤红地瞪着自己,那张年轻的脸因愤怒而扭曲。

  “孟兄,此乃枢密重地,何事喧哗?”

  何胜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从卷宗上移开,重新抚平了纸页上的褶皱。

  他看的,是刚刚从江淮制置使司送来的军资调度文书。

  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粮草、器械、被服的数目。

  在他看来,这些冰冷的数字,远比朝堂上那些慷慨激昂的陈词滥调,更能决定这风雨飘摇的国祚。

  这才是眼下真正的救命稻草。

  “何事?!”孟观的声音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但他又死死压着,生怕惊动了外面的人,“我问你,政事堂那份议和的文书,是不是你经的手?”

  此言一出,签押房内原本压抑的气氛瞬间凝固,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刺向何胜。

  角落里,年过五旬、头发花白的刘书吏连忙起身,搓着手打圆场。

  “小孟,小孟你莫要胡说!这等通敌……不,这等议和的大事,乃是相公们在政事堂议定,官家首肯,岂会经何主事的手。”

  “我没胡说!”孟观一把甩开刘书吏劝慰的手,通红的眼珠子死死锁住何胜。

  “我亲眼看到那份任命文书的草稿是从我们这边递上去的!王伦、朱弁……这两个软骨头要去金贼大营摇尾乞怜!何胜,你整日埋首这些故纸堆,难道连一丝血性都没了吗?

  你忘了靖康之耻了吗?忘了被掳去北地的二帝了吗?宗帅还在开封枕戈待旦,日夜盼着王师北伐,可我们呢?我们却在后方,为他准备投降的文书!”

  何胜的心,早已沉到了谷底。

  但他面上依旧平静,甚至连抚平纸张的动作都没有停下。

  直到那最后一丝褶皱也消失不见,他才抬起眼,淡淡地回了一句。

  “孟兄,我的笔,能改变政事堂相公们的决议吗?枢密院只管军务,政事堂的相公们要议和,你与我,拦得住吗?”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孟观所有的怒火。

  是啊,拦不住。

  他们只是这庞大帝国机器上微不足道的齿轮,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驱动着,身不由己地碾过忠臣的尸骨,碾过万民的血泪。

  那股愤懑的怒火无处发泄,最终只能化为一记重拳,狠狠捶在面前的梨花木桌案上。

  “咚!”

  孟观涨红了脸,粗重地喘息着,眼眶却也跟着红了。

  一个七尺男儿,竟被这无力的现实逼出了泪意。

  就在这死寂的绝望中,签押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闷。

  进来的并非寻常小吏,而是当朝首相黄潜善府上的长随,张胜。

  他脸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倨傲,目光在屋内扫过,最后落在孟观涨红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讥诮。

  “哟,各位大人都在呢?”张胜懒洋洋地拱了拱手,“奉黄相公之命,特来给各位报个喜。”

  喜?如今这国势,何喜之有?

  众人心中暗骂,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张胜很享受这种掌控全场的感觉,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拉长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念道。

  “傅雱傅大人,擢为朝请郎。马识远马大人,任了尚书考功员外郎。”

  这两个任命波澜不惊,孟观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张胜似乎被孟观的态度激怒了,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尖刻,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最终胜利的意味,几乎是喊出来。

  “另,官家特旨,以颜岐颜大人,为同知枢密院事!”

  “什么?!”孟观霍然起身,椅子被他带得向后翻倒,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失声叫道,“颜岐?那个只会写酸诗拍马屁,给黄相公提鞋的弄臣?他……他要做同知枢密院事?执掌军机?”

  “完了!枢密院又要成一言堂!”

  看着众人或震惊或绝望的神情,张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仿佛已经完成了任务,转身便要离去。

  “张长随,请留步。”

  一个清冷而沉稳的声音忽然响起,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屋子。

  “旨意……就只有这些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枢密院承旨官服,面容清俊,眼神沉静如古井,正是的陈南。

  张胜一愣,回头瞧见是陈南,脸上的倨傲稍稍收敛了几分。

  他知道这位陈承旨虽然年轻,却是官家近来颇为看重的人物,连黄相公都嘱咐过,暂时不要去招惹。

  他连忙从袖中又抽出一份抄录的旨意,态度和善了许多,却依旧带着一丝轻慢。

  “哦……哦……原来是陈承旨,失敬失敬。这里还有一份,是关于张悫张学士的,不归咱们枢密院管,是政事堂那边的任命,下官一时给忘了。您自己看吧!”

  说罢,他竟将那份黄绢抄录的旨意往最近的桌上一抛,然后头也不回地,飞速离去,留下满屋的惊愕与死寂。

  陈南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他第一个走上前,拿起了那份被张胜抛下的旨意。

  他缓缓展开。

  白纸黑字,笔锋凌厉,赫然写着:

  以朝散大夫、直龙图阁张悫,守尚书左丞,兼御营副使、提举户部财用!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昏聩,这恰恰是帝王心术!

  是赵构在绝望和恐惧中,开始学着如何去做一个真正的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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