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爱新觉罗.聪古伦
翌日,辽阳城十王议政厅。
暮色初临,城内北风卷着松涛刮过宫苑。
努尔哈赤暂居的院落虽称“汗王行在”,实则木柱早已剥落漆彩,青砖缝里尚嵌着去岁冻硬的浮土。
几盏兽皮灯笼在檐下摇晃,光晕昏黄如恍若隔世。
努尔哈赤生得方脸阔额大耳,浓眉下鹰视狼顾之态,虬髯如钢肆意张扬,棱角分明的面庞透着不羁。
他只身斜依在虎皮矮榻之上,怀中揽着的乃是他耳顺之年所得的掌上明珠。
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所出之女,爱新觉罗.聪古伦。
年十岁的聪古伦生得方脸圆润,眉眼粗犷似新月,双颊透红似桃李。
辫梢垂肩灵动可爱,尽显童真稚气。
聪古伦揪着努尔哈赤花白的胡须,他笑时眼角纹路舒展如雕弓,铁甲征尘的锋芒仿佛被怀中温软尽数化去。
噼啪燃烧的炭盆里爆开一粒火星子,映得墙上巨阙弯刀的影子一阵跃动。
聪古伦年岁小尚聪慧无比,扯着他花白的胡须以女真话询问道:
“汗阿玛~汗阿玛。”
“何事?”努尔哈赤嬉笑一番,以鼻子拱着她的脸颊说道。
聪古伦顿觉脸颊被胡须摩的一阵瘙痒,哈哈笑个不停,随口问道:
“听闻汗阿玛要将我许给一个汉人?”
努尔哈赤闻言冷哼一声,啐了一口骂道:
“哼,一南蛮小子怎能配上朕之虎女?”
“小小郭逆,竟敢擅杀朕的使者。当真是不知好歹,真的是给他脸给多了!”
“所以汗阿玛还会将我嫁出去吗,聪古伦不想嫁出去,只想陪在汗阿玛的身边。”聪古伦脆生生的说道。
努尔哈赤闻言轻拍她的脊背笑道:
“朕的傻孩子啊,这哪有女子长大不嫁人的那!”
语气一顿又讲:
“我们女真人有一句古语,叫林深鹿难觅,女大婿难寻!”
聪古伦则扭捏的说道:“不嘛不嘛,我就想陪着汗阿玛。”
不多时殿外的冰碴子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但见一包衣从宫外迈着小碎步来到宫门前。
他隔着门槛左右袖子轮换拍打一番,袖头翻下伏地跪,叩首行礼以显恭谦。
他撅着腚,额头死死的亘压满是冰碴子的青石板上,竟是丝毫不敢轻动半分。
“主子恕罪!打扰您的雅兴。抚西额驸李永芳……候于仪门了。”
努尔哈赤闻言随正色道:“不妨事你且起来吧,李抚西他来做什么?”
“谢主子隆恩,奴才不敢多做询问。”
“叫他进来吧!”努尔哈赤暗叹一口气说道。
“嗻!”
闻言这包衣言语之间竟是连续叩头数次。
努尔哈赤试探的叫了一声:
“东哥!”
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闻言则从屏风之后出来,躬身行礼道:
“见过大汗,尚不知大汗唤我所谓何事!”
“将聪古伦先带下去吧!”努尔哈赤说道。
叶赫那拉氏闻言躬身行礼,将聪古伦从努尔哈赤身边径直牵走。
门吱嘎一声推开,李用芳从殿外进来,但见他的狼毫皮裘帽上不时滴落而下早已融化的冰水。
这位昔日的抚顺守将,此刻身披靛蓝染就的狍皮袍。
左衽压襟,绦带紧束,俨然女真武将制式,唯独腰间那柄嵌玉的雁翎刀泄露出明廷旧痕。
“奴才叩见大汗!”
他的喉音夹着关内腔调的生涩,前额重重磕向毡毯。
青玉顶戴下渗出的汗珠,已在朔风里凝成冰碴。
一根鼠尾小辫子从帽子后露出来格外显眼。
努尔哈赤踞坐虎皮矮座,鹰目掠过对方肩背绷紧的线条,随意抬了抬带着玉扳指的右手,用汉话说道:
“额驸起喀(起来罢)。”
李永芳利落起身,右手抚左肩行女真礼:
“谢大汗恩典。”
喉结滚动间忽扬声道:
“奴才特来恭贺大汗——此乃天命所归之大喜!”
努尔哈赤眉峰一挑,指节无意识摩挲着王座扶手的蟒龙头雕饰:
“哦坐?尚且不知这喜从何来?”
“谢汗王恩赏,奴才必伏身校死以报国恩”李永芳在得到努尔哈赤的准予之下,他此则是寻得一空座淡淡道。
殿角侍立的巴牙喇(侍卫)按刀的手指倏然收紧。
“汗王可还记得半个月之前我说的山东黄头贼郭逆!”
努尔哈赤闻言二指轻捏鼻翼一番,双手拍击手掌数下。
他几乎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郭逆竟敢把朕的话当放屁,当真是该死!”
言语之间气呼呼的喘着粗气,手掌遂猛击木制蟒纹扶手一下。
“大汗息怒,这郭逆虽拒绝降我大金。”
语气一顿又讲道:
“据探子来的讯息,说是明廷与郭逆战于莱州,郭贼于青莱二州大破数万明庭边军。”
闻言努尔哈斥则是一脸不可思议,暗道:
“这小子这么厉害,竟是不能为我所用,当真是该死!”
旋即努尔哈赤则从李永芳似笑非笑的表情之中看出端倪。
努尔哈赤瞬间会意道:
“李额附的意思是,趁着这些南贼自相残杀之时,朕亲率一支军队杀向辽西?”
李永芳闻言一阵点头肯定道:“我们汉人有句老话叫做。”
“天若不予,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明庭丧乱不堪,中原之主混弊无能。这中原皇帝的大位还得大汗来坐啊!”
李永芳的这波马匹拍的非常精准且到位,但见努尔哈赤迅疾起身,单手亲抚那蟒龙扶手数下。
沉默片刻之后大声喊道:
“速速着代善,岳托,黄台吉,莽古尔泰,阿济格,阿敏速来十王议事厅见朕。”
一个时辰之后,六位旗主相继到达。
以代善为首的一众旗主纷纷跪安道:
“汗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努尔哈赤轻笑一声遂,摆手道:
“都起来吧!”
随后努尔哈赤则是示意李永芳将当下敌情都给说了一遍。
意思很明确,郭炮仗在山东连挫蓟州镇和登莱镇大部兵马数万人。
努尔哈赤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这给了他一种郭炮仗能行他也行的感觉。
他从萨尔浒一路打到广宁几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给了他一种莫大的自信。
北京城内那个皇位,他这个塞外蛮夷也未必不能坐一坐。
黄太吉神色不悦略微有些心烦意乱,随说道:“禀,父汗,当前我国内尚有辽南汉民叛乱,多地矿奴暴乱。”
语气一顿又讲道:
“国中尚且不稳,我军如何能出征那?”
莽古尔泰闻言冷哼一声道:
“老八想必是多虑了,一群汉民闹事罢了,又有何惧,我抬手便能杀掠个干净。”
言语之间右手虚空一捞,顺势一握,眼神阴狠。
努尔哈赤则不以为意,遂摆手道:
“朕意已决,休要再提其他,这是个好机会。”
语气一顿又吼:
“此等盛世美景,我大金国自是要凑一番热闹!”
黄太吉见劝阻无效,遂只能作罢。
(后金国都变化:
1616-1621都赫图阿拉(今辽宁抚顺市)
1621-1625都辽阳;
1625-1644都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