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我们真的要走吗?都怪赛儿不好,惹了这么大的祸。”回到那座住了近十年的土坯房,刘赛踢着门槛,鼻尖泛起酸涩。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在他沾满草屑的裤脚上投下斑驳光影,少年眼里的委屈像涨潮的海水,几乎要漫出眼眶。若不是自己一时冲动打伤王强,刘叔怎会被逼到离开的地步?
“傻孩子,”刘方正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揉了揉少年乱蓬蓬的头发,指腹蹭过他额角未消的薄汗,“这村子本就不是我们长久停留的地方。你看,天上的雄鹰哪能总困在鸟笼里?”他的声音像春日融雪的溪流,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眼角笑出的细纹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刘赛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刘叔是说……我们要去冒险吗?像故事里的侠客那样?”
“比侠客的路更精彩。”刘方正挑眉,指节轻叩少年的额头,“快去收拾行囊,把厨房第三格抽屉里的干饼装上——记得多拿些,路上够我们啃上三天。”
“好嘞!”少年应声雀跃,像只刚学会扑棱翅膀的麻雀,蹬蹬蹬跑向里屋,木床板被他踩得“吱呀”作响。
目送刘赛消失在布帘后,刘方正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转身走向院子角落那口枯井,井沿覆盖着半人高的野蒿,枯黄的藤蔓如虬结的蛇蟒缠绕着石栏。井口黑黢黢的深不见底,隐约能闻到潮湿的泥土气息。他驻足良久,目光穿透黑暗,仿佛在凝视某个遥远的记忆。
确认里屋传来衣物翻动的窸窣声,刘方正从袖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翡翠。那翡翠通体莹润如冻,却在核心处凝着一点墨色,宛如活物般缓缓游移,每一次蠕动都在翠色中划出幽微的光痕。他指尖摩挲着翡翠冰凉的表面,眸色深沉如夜,掌心青筋因用力而微微凸起。
“咚——”翡翠被掷向井口,在空中划出一道绿莹莹的弧线,却并未坠入黑暗。屏息凝神细看,可见它悬停在井口下方一米处,周遭的空气泛起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刹那间,枯井内壁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墨滴入水般晕染开来,在井壁上勾勒出繁复难辨的符文。
刘方正双掌翻飞,指节在空气中划出灼热的轨迹。暗红色的光纹随手势蔓延,眨眼间在他身前凝成直径三尺的法阵,符文边缘跳动着细小的火苗,将他半边脸颊映得通红。“启!”他低喝一声,双掌向前一推,法阵如脱弦之箭射入井口。
黑气骤然暴涨,如沸腾的墨汁般翻涌,却始终包裹着井口,形成一道旋转的黑色屏障。约莫半盏茶功夫,黑芒渐渐退去,露出井内景象——原本干枯的井底,此刻悬浮着一个尺许长的黑色木盒。木盒表面刻满古朴的兽纹,边角处镶嵌着黯淡的晶石,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寒气。
刘方正呼吸一滞,眼中爆发出激动的光芒。他探手一抓,木盒便轻飘飘落入掌心,入手冰凉刺骨。他迅速将木盒揣入怀中,左右扫视庭院,连墙角蟋蟀的鸣叫都让他警觉。直到确认无人窥视,才长舒一口气,指尖仍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刘叔,我收拾好啦!”刘赛背着鼓鼓囊囊的布包冲出来,包带歪在肩头,露出半截硬邦邦的干饼。他晃了晃手里的短刀:“我还把您教我磨的匕首带上了,遇到野兽能防身!”
“好,”刘方正压下心头波澜,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跟紧我,路上可别乱跑。”他顺手接过少年的布包,掂量了一下,又塞回几个野果进去,“修行之路刚开始,以后有的是苦要吃。”
两人并肩走出村子,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路过村口时,狩猎队的王虎四人正蹲在老槐树下抽烟,见他们走来,纷纷低下头,烟杆在手里转得飞快。王虎张了张嘴,想道声歉,却在触及刘方正平静的目光时,讪讪地把话咽了回去——三级印记师的境界,早已是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
“刘叔,我们要去南边的大城吗?”走出村口十里地,刘赛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像只围着主人打转的小狗。
“比大城更有意思的地方。”刘方正望着远处黛色的山峦,语气带着一丝向往,“看到那片密林了吗?我们今晚就在那里歇脚。”
暮色渐浓时,两人踏入一片原始森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虬结的树根如巨蟒般盘踞地面,腐叶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吼,在寂静的林间回荡,惊起一群扑棱棱飞起的夜鸟。
“赛儿,去捡些干柴,要粗细均匀的。”刘方正卸下背包,抽出腰间短刃,刀刃在暮色中闪过冷光,“我去打些野味。”说罢,身影如狸猫般窜入密林,眨眼间消失在厚重的树影里。
刘赛抱紧双臂,望着四周越来越浓的黑暗,心里有些发毛。远处传来“嗷呜”的狼嚎,尾音拖得悠长,让他不禁打了个寒噤。他深吸一口气,攥紧手里的短刀,开始在树下搜寻柴火。枯枝断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次响动都让他心惊肉跳。
约莫一刻钟后,刘方正回来了。他一手拎着两只肥硕的野兔,兔耳还在微微颤动,另一手握着几颗紫莹莹的野果。看到刘赛堆在一旁的柴火——有粗有细,还细心地剔除了湿枝——他赞许地点点头,从怀中取出火石。
“看好了。”刘方正屈指一弹,指尖迸出豆大的火球,精准地落在柴堆上。“轰”的一声,火苗“腾”地窜起,瞬间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哇!”刘赛看得眼睛发亮,原地蹦了个高,双手拍得震天响,“刘叔太厉害了!像变戏法一样!”他凑到火堆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暖意,小脸上满是崇拜,“我也要学这个!以后生火就不用找火石了!”
“这叫火球术,是火系印记的基础法术。”刘方正用树枝串起野兔,架在火上翻转,油脂滴落在火焰里,爆出“滋滋”的声响,“等你开启印记,刘叔自然会教你。现在先坐好,我给你讲故事。”
“嗯嗯!”刘赛盘腿坐下,双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你知道我们脚下的土地叫什么吗?”刘方正抬头望向被树冠切割成碎片的星空,火星在他眼底跳跃,“这是五行大陆。我们所在的南翔镇,属于最南端的南火帝国。”他顿了顿,用树枝在灰烬里画出简单的地图,“大陆西边是黑金帝国,北边是北水帝国,东边是乱域,再往东的大海上,还有个万岛帝国。”
“万岛帝国真的有一万座岛吗?”刘赛凑近,鼻尖几乎碰到灰烬画的“海”。
“傻孩子,”刘方正失笑,弹了弹他的额头,“那是统称。听说东海上岛屿成千上万,最中央有座‘悬壶岛’,大如小型大陆,是万岛联盟的核心。”他望着跳动的火焰,思绪仿佛飘向遥远的过去,“很久很久以前,万岛帝国也是大陆的一部分,后来为了抵御海妖,才渐渐迁移到海上……”
他讲起黑金帝国的荒漠中埋藏着上古遗迹,讲起北水帝国的冰原上矗立着万年不化的水晶宫,讲起乱域里盘踞着形形色色的强者,更讲起中原地带——那是所有修者向往的圣地,宗门林立,世家争辉,连空气里都漂浮着灵气。
“刘叔去过中原吗?”刘赛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向往。
“去过一次,”刘方正的目光变得悠远,“那里的繁华,是你想象不到的。光一个城门就有十丈高,街道上车水马龙,修行者随手就能放出毁天灭地的法术……”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低头却见刘赛已经趴在膝盖上睡着了。少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睫毛在火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怀里还紧紧抱着那把磨得锃亮的短刀。想必是在梦里,他已经化作威风凛凛的修者,穿过极西魔林,踏遍五行大陆,看到了那些只存在于故事里的奇景。
刘方正轻轻将外套盖在少年身上,火堆里的木柴“噼啪”炸开火星,照亮他眼底复杂的神色。他摸了摸怀中坚硬的木盒,又看了看沉睡的刘赛,最终将目光投向密林深处——极西魔林的方向,夜色正浓,仿佛有无尽的秘密在黑暗中蛰伏。
“快了,赛儿,”他低声呢喃,指尖拂过少年额角若隐若现的黑色印记,“你的路,才刚刚开始。”
夜风穿过林间,卷起满地落叶,将火堆的暖意送往更远的地方。在这片广袤的大陆上,一对特殊的叔侄刚刚踏上旅程,他们的故事,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即将激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