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换命人
照片上的字像是烙在我眼里,怎么也抹不去。
“换”。
这一个字,白纸黑字,印在那张没有五官的小女孩脸上,像是某种冥冥中的诅咒。
我攥紧那张照片,脑袋“嗡”的一声响,几乎站不稳。她想让我带她出去?不,是她想让我替她出去。
“换命”,用别人的命换她的自由。
我摇了摇头,把照片丢进抽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脑海里,那张白纸脸始终在晃。我走到门前,那道红纸封门还是完好无损,只是门纸颜色更深了些,像是血水浸透,沉沉地滴着湿意。
夜色逐渐降临,我贴着门静听,红纸后没有动静,甚至连风都停了。我以为今晚她不会再来,直到凌晨三点零五分,我听到了声音。
不是童谣,不是笑声,而是——敲门声。
“笃、笃、笃。”
极轻极慢,仿佛隔着一层棺材板,有人用指节一下一下地敲。
我背脊发麻,脑子里突然想起那位老店主说的警告:“七天内,门后如果说话,不要回应。它不需要你说话,它只想你‘知道’。”
我咬紧牙,缩回床上,用被子把头蒙住。
可门后的声音却像能钻进脑子里一样,清晰地响起:
“张……启……明……”
是个女声,低低地,拉长了音节,像是冷水在石缝间淌过。我顿时头皮发炸。
“你听得到我对吧……”她又说,语气变得温柔,“我……冷……好冷……”
我一动不动,努力控制呼吸。
“你知道的,换一张纸,就可以出去了……”她轻声说,“你愿意帮我……对不对?”
那声音慢慢靠近门缝,我甚至能听见她在笑——一种没有情绪的笑,像纸被撕裂的声音。
“……张……启……明……”
“砰!”
我再也受不了,猛地起身,拍开灯。
门后的声音戛然而止,世界归于死寂。红纸还是完整的,但我知道,她离我更近了。
天刚亮,我便决定去找房东,我要弄清楚这一切。她一定知道什么,她当初根本没有解释那扇门的来历,只是叫我“别碰”。
她住在胡同尾的一个小宅子里,我按了门铃,没人开。我又敲了几次,门却自己“吱呀”一声打开。
“房东?”我探头进去。
屋内很暗,窗帘拉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灰味。墙上贴着整整一面黄色符纸,地上散落着旧报纸和香灰盆。
我循着一条踩踏明显的木地板路径走进去,越往里走,空气越凉。
终于,我在客厅看到她。
她坐在老旧藤椅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仿佛整个人已经枯干。脚边放着一只布娃娃,红布缝的,没五官,像极了照片上的纸娃娃。
她缓缓抬头,看见我,冷冷地说了一句:
“她开始找你了。”
“她是谁?”我问。
“你不该来这间屋。”她嗓音干涩,仿佛喉咙里有灰。
“你把这屋子租给我,不该解释清楚?”我几乎喊了出来。
她沉默许久,终于叹口气,从茶几底抽出一只泛黄木匣,递给我。
“你既然已经听到童谣,那就没法走了。拿去吧,这是她的东西,也许你能从中看懂她。”
我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张破旧的日记本和一枚铜钱。日记本封面写着四个字:“杜家女童”。
我坐下,翻开那本日记。
【1974年9月17日】
今天是我六岁生日,娘亲说要给我做一件“替身娃娃”,放进后屋的红门里,镇住家里的煞气。她说我生在七月半,命硬,必须用纸娃娃镇着,不然会克家里人。
我不怕,我喜欢红门,它不会说话,但我能听到门后有个姐姐在笑。
我眼皮一跳,继续往下翻。
【1976年2月9日】
娘说,纸娃娃会吸走我的“厄气”,这样我才能长命百岁。但我晚上总做梦,梦见门后的人出来了,她没脸,只有纸。
她摸我的脸,说想和我换一换。
【1977年3月1日】
那天晚上,我醒来时,嘴里有纸味。床边有张纸在动,像风吹起的纸鸢。
娘说我梦游了,可我知道,我不是梦游——我是被“她”带到红门前,她差点就成功了。
【1978年8月】
娘死了。她死前说:“别让她出来。”可我没忍住。我……开了门……
那一页纸已经被水渍浸透,看不清后面写的是什么。我心中发寒,合上日记。
这就是那“纸娃娃”的来历?她原本只是镇煞的替身,但久而久之,被封印的童魂成了恶灵,怨气不散,开始渴望“自由”。
我望向房东:“这女孩,后来怎样?”
她喃喃地说:“她没死。她从门里出来了,换了我姐姐的脸。”
我愣住。
“我原名杜雅。”她看向我,脸上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那孩子……她不是人了,她要永远有人替她‘困住’。她换走了我姐姐,我母亲临死前,用命把她重新封了进去。”
“你……”
“我守了这扇门三十年,一直等一个人来接替。”她冷冷地笑了笑,“现在,是你了。”
我明白了——她故意租给我那间屋子。
她把“看门人”的身份传给我了。
“你不能这么做……”我低声说。
“她选中了你。”她站起来,走进黑暗中,“不是我选的,是她。”
门“砰”的一声合上,我被她锁在外头。
我回到屋里,面对那扇红纸门,心如死灰。
可就在我坐下时,忽然听见钥匙孔“咔哒”一声。
是门外,不是红纸门——是正门。
有人,进来了。
我猛地站起身,大门果然被推开,一个穿白色风衣的女孩走了进来,头发扎成马尾,脸色苍白。
她站在门口,冲我轻声一笑:“你是张启明吧?我叫周婧,是你远房表妹。阿姨说我可以暂住几天。”
我愣在原地。
远房亲戚?我根本没告诉家人我搬来BJ——
她走进来,放下行李,一只红布娃娃从箱子里滚了出来,停在地板上,盯着我。
娃娃没有眼睛,但我能“感到”它在看我。
女孩忽然又笑了笑,关上门:“以后,就一起住吧。”
红纸门后,童谣再度响起,节奏缓慢而空灵:
“一张纸,两张纸,换一个人不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