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日头把柏油路晒得发软。

　　傍晚。

　　后厨里炭火正旺，胡军手腕一抖，铁锅里的火苗“轰”地窜起半人高，孜然与辣椒面的焦香裹着热浪，烫得人鼻尖发酸。

　　就在这时，两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并肩走来，眼尖的胡丹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店里面惊呼。

　　“小玲，你看那不是胡军吗？他怎么在这儿摆摊卖烧烤？”

　　付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镜片后的目光透着冷淡。

　　“谁知道呢，当年连大学都没考上，也只能干这个了。”

　　胡丹拽着好友的手腕就要往前凑。

　　“走，咱们过去打个招呼！”

　　付玲却猛地抽回手，高跟凉鞋在地上碾出刺耳声响。

　　“有什么好看的？一个没考上大学的人，跟咱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她抬手拨弄耳边碎发，语气里满是嫌弃。

　　“来都来了，反正也是吃烧烤，就这儿吧！”

　　胡丹不由分说，挽住付玲的胳膊往前拽，踩着夜市坑洼的石板路，朝着胡军的烧烤店里走过去。

　　付玲被胡丹半推半搡地带到店里面，烧烤架的热气扑面而来，熏得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

　　胡军正戴着手套翻动铁签，听见动静抬头，油亮的额头沁着汗珠，目光扫过两人时瞬间凝固——面前的胡丹依旧扎着熟悉的蝴蝶结发绳。

　　而付玲穿着修身连衣裙，戴着精致的珍珠耳钉，浑身散发着大学生特有的书卷气。

　　“胡军！“

　　胡丹大大咧咧地拍了下店里的吧台面，震得撒料的小罐子叮咚作响。

　　“二年的时间不到，你就深藏不露啊！“

　　她刻意拉长尾音，眼睛直勾勾盯着烤架上滋滋冒油的鸡翅。

　　付玲则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贴在折叠桌上的手写菜单，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胡军扯下围裙擦了擦手，喉结动了动，露出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家里生意忙，来搭把手。要吃点什么？“

　　“老规矩，二十串羊肉串，再加两罐可乐！“

　　胡丹熟稔地报着菜名，转头冲付玲挤眉弄眼。

　　“你就别摆架子了，他家的肉串可比学校门口的香多了，你闻一闻。”

　　“实在是太香了。”

　　付玲冷哼一声，从包里掏出湿巾仔细擦拭塑料凳，才勉强坐下。

　　胡军转身往烤架添炭，火苗突然窜起半人高，映得他泛红的耳尖愈发明显。

　　只听见身后传来付玲压低声音的嗤笑。

　　“好好的学不去上，上不了大学上大专啊，他也不怕丢脸。”

　　这句话轻飘飘落在蒸腾的油烟里，却像根细针，狠狠扎进了胡军，藏在围裙下攥紧的拳头。

　　“您二位的肉串。”

　　胡军将烤得金黄的肉串端上桌。

　　付玲接过肉时，珍珠耳钉在路灯下晃出冷光，她嫌恶地用纸巾垫着签尾。

　　“烤得倒是挺快的。”

　　胡丹往嘴里塞了块鸡翅，烫得直吸气。

　　“胡军，你这手艺是从哪里学的，绝了！”一边吃胡丹还不忘评论了一番。

　　胡军转身要走，衣角却是被胡丹给拽住。

　　“别走啊！咱们老同学好不容易见一面，说说这二年都干嘛了？”

　　“现在也不忙，坐下来聊聊呗。”

　　听见付玲嗤笑着小声嘀咕一句。

　　“还能干嘛？继承家业呗。”

　　胡军攥着沾着油渍的围裙盯着付玲轻声开口。

　　“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我好像没得罪你吧？”

　　付玲挑了挑眉。

　　“难听？我说的不过是事实。当初咱们班谁不知道你成绩吊车尾，现在混到烧烤，也不算意外。”

　　她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胡军的脸说道：“难不成，现在连实话都听不得了？”

　　胡军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声音平稳些。

　　“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我靠双手挣钱，又不偷不抢。”

　　“哟，还恼羞成怒了？”

　　付玲嗤笑一声。

　　“没考上大学就是没本事。”

　　胡军脑袋上仿佛真有条黑线垂落，冷着脸冲付玲道：“你有病吧，吃个烧烤也跑过来损我两句。”

　　付玲抱着双臂，珍珠耳钉在夜风里晃出冷光。

　　“说两句就急了？玻璃心成这样还做什么生意？”

　　“小玲！”

　　胡丹一个箭步挡在两人中间，挽住付玲胳膊脸上却堆着笑。

　　“不要这么说嘛，咱们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吃点东西的，你跟胡军扯这些干嘛？”

　　她拼命冲付玲使眼色。

　　“小军，你们这是在干嘛？“

　　老妈吴淑珍攥着把新串好的肉签，浑浊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来回扫视。

　　胡军，把铁钳重重搁在烤架上。

　　“妈没什么，两个同学。“

　　吴淑珍瞥了眼付玲。

　　“那边桌客人加了烧烤串，赶紧去做一下，单子就放这里了。“

　　胡军看着老妈走远了就开口说道：“付玲你要吃东西就吃，不吃就走。”

　　胡军头也不回地往烤架添炭。

　　付玲站起来。

　　“谁愿意要在你这里吃啊？不是胡丹要来！”

　　“谁稀罕。”

　　她抓起包就要转身就走。

　　胡丹望着胡军弯腰翻动肉串的背影，咬咬牙追了上去等两人走到拐角，她一把拽住付玲的手腕。

　　“你这怎么回事？“

　　付玲甩开了她的手。

　　“没什么，只不过是过一下嘴瘾吧。“

　　她冷笑一声说道：“谁让他高中的时候追我又放弃了，现在看到他就想恶心一下而已。“

　　胡丹张着嘴愣在原地。

　　“不是吧大姐，人家胡军追你那么久你没反应，不追了这不很正常吗？”

　　“我又没说不同意啊！”

　　“不是我说你，你这是哪门子的脑回路？”胡丹纳闷道。

　　胡丹气得直跺脚，夏夜的风卷着烧烤摊的烟火气扑在两人身上。

　　付玲理了理被拽皱的裙摆，珍珠耳钉在暗处泛着冷光说道：“他当初天天给我送早餐，高考前突然就没了动静，现在混得这么落魄，活该被我羞辱。”

　　“你这是在犯浑！”

　　胡丹攥紧小包。

　　“高中时你当着全班的面把他送的情书撕了，现在又在这里找存在感？胡军这两年开了烧烤店和网吧，靠自己打拼，哪里比你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