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时，他一眼就望见王倩踮着脚，指尖还差半寸才能够到墙上的宫灯。

　　“我来。”

　　胡军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伸手取下缀着流苏的灯笼。

　　暗红色绸布还带着宴会厅的暖意，镂空的剪纸透出细碎的光，映得王倩的睫毛都在发亮。

　　“怎么摘这里的装饰？”

　　胡军晃了晃灯笼，穗子扫过她手背。

　　王倩接过灯笼，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梅花图案道：“这装饰很好看，我问了店经理让我摘一个，我想也把家里装饰一点？”

　　她仰起脸笑，发梢沾着宴会厅的暖气，像蒙了层薄雾。

　　胡军喉头动了动，突然凑近：“你想装饰到哪个家？”

　　王倩正低头解灯笼上的红绳，动作顿了顿。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她睫毛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当然是我家里。”

　　王倩轻声说，手指无意识绕着红绳打了个结。

　　胡军喉结滚动，盯着她发顶新生的碎发：“那你自己家不装点？”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

　　王倩垂眸看着灯笼，剪纸里的喜鹊正衔着梅花枝。

　　“小军”

　　王倩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

　　“等咱们把结婚证领了，你说...能不能把我家...也变成咱们家？“

　　红绳从指间滑落，灯笼晃了晃，剪纸里的梅花在风里绽开。

　　胡军望着她耳后泛红的肌肤，

　　“好。”

　　他接过灯笼，另一只手握住她冻得发凉的指尖。

　　“明天就去买灯笼，把咱们家挂满。“

　　王倩抬头看他，眼里有宴会厅漏出来的光，也有比灯笼更暖的笑意。

　　这时夜色里，付玲和胡丹踩着路灯的光斑往回走，刚吃完烧烤的指尖还沾着孜然香气。

　　胡丹忽然撞了撞她的肩膀说道：“你说胡军那小子，这两年一口气开了好几家店，到底怎么做到的？“

　　付玲脚步顿了顿，晚风卷起她耳边碎发。

　　方才在烧烤摊，几个老同学聊到胡军时，她夹烤土豆片的手都僵了僵。

　　此刻想起高中操场上那个总红着脸递酸奶的男生，再对比如今商圈里风生水起的胡老板，心里像被猫抓了把。

　　“谁知道呢。“

　　她扯了扯嘴角说道：“早知道当年就该......”

　　话没说完，喉间泛起辣椒的呛意，混着没说出口的懊悔，在夜风里散成一声叹息。

　　腊月初五，天还没透亮，王大柱家灯就早早开起，也飘起了喜糖的甜香。

　　王倩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化妆师的粉扑在脸上轻扫，鬓边新插的红梅颤巍巍地晃。

　　王猛望着小妹周身那袭朱红的中式婚褂，金丝绣就的并蒂莲在晨光里流转，衬得她肤若凝脂，眉眼间笼着层薄薄的霞色。

　　凤冠上的珍珠垂落，随着她低头轻笑的动作轻颤，倒像是把整屋的喜气都缀在了发间。

　　“哎哟，这么早把我们抓来当苦力。”

　　王猛打着哈欠往门上挂红绸，转头冲王强使眼色。

　　“等会儿胡军来接人，可不能这么便宜他。”

　　王强把捆红绸的金线缠在手腕上，笑得狡黠说道：“我看电视剧里都摆酒阵，要让胡军从院门口喝到堂屋？“

　　“俗！”

　　王猛弹了下弟弟的脑门说道：“直接堵门要红包，看他敢不敢空手接新娘子。”

　　梳妆镜里，王倩睫毛抖了抖，手里攥着红盖头的流苏直晃的说道：“哥！你们可别瞎闹。“

　　“不刁难他两下，当我们王家闺女好娶呢？“

　　王强把最后一枚喜字贴正，转身朝妹妹挤眼睛。

　　王猛也跟着起哄道：“你二哥说得在理！“

　　姐妹三人笑闹间，晨雾渐渐散去。

　　王倩望着镜中越发娇艳的自己，耳尖泛红，指尖无意识绞着盖头，倒把屋里的喜气都染得更浓了。

　　王猛想起小时候妹妹总爱揪他衣角要糖葫芦的模样，转眼竟成了今日这般动人的新嫁娘。

　　胸腔里翻涌着兴奋，却又被莫名的忐忑攥住了心——既盼着妹夫早些来迎亲，又怕那唢呐声真的响起。

　　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父亲鬓角的白发在照片里泛着光。

　　这些年父亲既当爹又当妈，把他们兄妹三人拉扯大。

　　如今小妹要去组建新的家庭，家里少了个总爱哼着歌做饭的身影，父亲往后对着空碗筷吃饭时，该有多孤单？

　　王猛别过脸，指腹蹭过眼角，假装去整理院门口的鞭炮。

　　红绸子在他掌心被揉出细密的褶皱。

　　腊月的风卷着碎雪往脖领里钻，胡军搓了搓冻红的手，又整了整胸前的红绸花。

　　那辆被喜字贴得严实的面包车，此刻像披了红盖头的新嫁娘，车镜上垂着的中国结随着风摆，晃得人心痒痒。

　　虽说前世结过婚，可踩上王家台阶的瞬间，他掌心还是沁出了汗。门里传来王猛兄弟的笑闹声，夹着王倩含羞的嗔怪，倒比炭火盆还暖人。

　　“想接走我妹？先把这三杯交杯酒干了！”

　　王强举着白酒杯堵在门口，王猛在旁晃着红包袋直乐。

　　胡军二话不说仰头灌下，辣意烧得眼眶发烫，却笑得比红绸还艳道：“我保证往后家里大事听倩倩的，小事也听倩倩的，要是敢让她掉眼泪——“

　　“少来虚的！”

　　王猛伸手要拦，胡军早从怀里掏出鼓囊囊的红包，往兄弟俩手里各塞了一个。

　　趁着两人愣神的功夫，他一个箭步冲进内屋，正撞见王倩在榻上低头绞着帕子。

　　“二哥背我！“

　　王倩突然抬头，冲王强撒娇。王强无奈地蹲下身，却在背起妹妹时悄悄抹了把脸。

　　胡军忙伸手护住她的凤冠，指尖触到王倩冰凉的手背，心里腾地烧起团火。

　　鞭炮炸响的硝烟里，胡军背着王倩跨过门槛，红绸从肩头滑落，在寒风中扬起喜庆的弧度。

　　刘泮、李辉几个兄弟举着鞭炮追着婚车跑，碎红纸屑落了王倩满头，倒像是下了场喜雨。

　　胡建国和吴淑珍笑得合不拢嘴，老两口一前一后护着新人。

　　王大爷拄着拐杖迎上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道：“建国啊，恭喜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