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副导弓着腰汇报时，李国力仍在反复倒带核查镜头。

　　“造型做好了？”他揉捏着后颈随口问道。

　　屏幕泛着冷蓝光，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与此同时，监视器旁的黑影动了动。

　　陈书杵在监视器旁，侧身对着镜头。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被忽视的他，此刻仍没有回正身子。

　　李国力左右转动着酸痛的脖颈，耸了耸肩膀。

　　黄副导和陈书一人在李国力视线内，一人在他视线外。

　　——都如大虾一样弓着身体。

　　一个在聊天，一个在窃听聊天。

　　片场周围，不少人都瞥见这幅诡异又滑稽的场面，但不清楚他们在聊什么。

　　监视器红光扫过陈书半张脸，青黑眼窝山羊胡，秃顶光溜脸惨白。

　　李国力正不紧不慢地调整设备角度

　　——冷不防瞥见屏幕里倒映出张“阴间来客”的脸。

　　“艹！”折叠椅腿蹭着水泥地急退。

　　李导后仰时，本能抓住轨道车横杆。

　　对讲机重重砸在监视器上，震得屏幕画面疯狂抖动。

　　桌上的分镜头脚本撒了一地。

　　“李导当心。”白纸纷飞间，始作俑者陈某人反应迅速，箭步上前，稳稳架住导演失衡的身躯。

　　泛着幽幽白光的秃顶，在阳光下划出弧光。

　　是罪魁祸首，也是救场英雄。

　　黄副导始料不及，没想到陈书竟然这么快，站在原地冷不丁吞了口唾沫。

　　听见动静，片场众人纷纷投去目光。

　　陈书偶然瞥了一眼四周。

　　花盈踮脚张望，突然瞧见他的脸：“导演边上那人，我好像有点眼熟。”

　　“哦？师哥。”杨蜜眯起眼睛眺望，目光中隐藏着戏谑。

　　“怪不得眼熟，原来是陈书。”

　　花盈见过陈书妆前的模样，是个很帅气的大哥哥。

　　上午他还因为形象太好，遭受质疑来着。

　　但他化妆那会儿，自己已经跑来拍摄了。

　　“小婷你看他那个造型，还挺有意思的。”杨蜜指了指远处的陈书。

　　多吓人啊，还又老又丑，像拍花子似的。

　　花盈没有反驳，但心中不敢苟同。

　　其实只要不是突脸，陈书当前妆造的样子，更多是偏向滑稽。

　　但小姑娘青春懵懂，还是更喜欢美好的事物。

　　——比如偶像剧。

　　零几年的偶像剧，剧情质量都很高。

　　观众们吃得好，也更喜欢将自己代入。

　　偶像剧里，女主即将跌倒，男主也是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将女主搂在怀里。

　　这段时期的偶像剧，诸如《恶作剧之吻》、《王子变青蛙》等。

　　皆是以剧情核心，附加男女主的高质量撒糖。

　　一个回眸，一刻对视，就能直观体现出涟漪不断的情愫。

　　哪像十几年后，填充工业糖精的甜宠剧遍地走，烂俗古偶剧千篇一律。

　　男女主演撅个小嘴，动不动就原地拔罐。

　　剧里演员嘴都亲麻了，剧外观众依旧像个德国大兵似的，内心毫无波澜。

　　“要是跌倒的人换成老胡，好像也不错。”杨蜜露出一副腐眼看人基的笑容。

　　她靠在花盈肩膀上，呢喃自语：“陈书这临场反应真快啊。”

　　“这倒是。”花盈点点头。

　　此时，几个刚抽完烟的场务，正从片场走回来。

　　“是吧，你也觉得他很快吧。”杨蜜漾起了嘴角。

　　“确实太快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场务们谈笑着，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听见杨蜜二人的对话，几人面面相觑。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集体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李导快跌倒那会儿，副导演就没反应过来。”杨蜜笑道。

　　场务们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

　　“哦。”

　　“原来是导演跌倒了。”

　　“导演没跌倒，被一个叫陈书的扶住了。”

　　“哪个是陈书？”

　　“那个就是。”

　　“就是他很快？”

　　“以迅雷不及掩耳响叮当之势，你说快不快。”

　　“那的确是很快。”

　　众人七嘴八舌的聊着。

　　“我靠，他那是什么造型？”

　　“据说是阴差妆造。”

　　“对，下午要拍酆都城的戏份。”

　　“挺好，代入感挺强的......”

　　“唉，演员也挺不容易。”

　　“别放屁了，还能有咱们不容易？”

　　“抓紧干活吧，一会执行导演该骂人了。”

　　......

　　众人还是慢了一步。

　　确认李国力没事，执行导演的吼声瞬时响起：

　　“都发什么愣？B组准备转场！”

　　场务们停滞的脚步迅速恢复了，一个赛一个，跑的比鹿还快。

　　比脚步恢复更快的，是李国力导演的情绪。

　　他甩开陈书搀扶的手，借着整理衣摆的动作，搓了搓发麻的指尖。

　　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隐藏情绪是最基本的能力。

　　话说回来，这版赵无延的妆造确实有毒。刚才那瞬间他真以为撞鬼了。

　　见没出什么意外，黄副导将导演的枸杞保温杯递了上去。

　　“导、导演......”他憋着笑声音发颤，“您看这造型......”

　　“不错，这版代入感挺强。“李国力灌了口浓茶，微微颔首。

　　在他看来，演员妆造最重要的是，要和其他角色们在同框时基调一致。

　　要么都带有喜感，要么就都极致恐怖。

　　否则就会出现《山村老尸》里，冒出奥特曼的即视感。

　　喝茶时，李国力余光偷瞄着陈书那反光的法令纹。

　　刘艺菲替他给自己投递简历时，上面有陈书的照片，

　　妆造后的模样，与照片上几乎判若两人。

　　前几版赵无延的妆造，也是花式百出。

　　主要以恐怖为核心。

　　但实际开拍效果一塌糊涂，进而接连被pass。

　　不得不承认，比起前几版浓妆艳抹的妖怪造型，这版要惊艳的多。

　　抛开扮相丑陋，身型猥琐等直观特点。

　　这版的最大优势，就是更像个活生生、又死气沉沉的“人”。

　　李国力觉得，这个造型可以保留。

　　陈书和这个妆造的适配程度，大概是百分之八十。

　　主要原因还是他太年轻。

　　形象、气质、身高，每一关都是难题。

　　所以他能否出演这个角色，李国力觉得，还要看在片场的实际拍摄表现。

　　他一直在等萧冰回消息。

　　对方最开始是连剧本不收，直接出言婉拒。

　　这段时间，在他软磨硬泡下，对方松了口。决定看过剧本再做答复。

　　但前不久他以生病为由，将答复又往后推迟了几天。

　　陈书也是这段时间正好收到通知，进入了《仙剑三》剧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