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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守灯人

赤水河灯火不归人 冉星辰 2335 2025-05-04 15:29

  林澄将那男子安置在郎酒庄园后山的旧工棚里。

  那里曾是她祖母生前酿酒的小作坊,偏僻、封闭,远离人群。年深日久,草木已爬满屋檐,门前的青石板被风雨打磨得光滑冷硬。如今只剩一张塌陷的木床、一口蒙尘的废坛,还有墙上早已风干脱落的酒花图纸,犹如旧时光搁浅在这里,沉默地守着一盏迟迟未亮的灯。

  夜深。风从赤水河吹来,带着潮湿的水气,在檐角滴下沉缓的声响。

  林澄推门而入,点亮那盏挂在梁上的油灯,光亮晃了一下,勉强照亮四方。她将那枚铜灯芯取出,置入桌前旧灯盏中,小心地拨燃。

  一瞬之间,灯火跳动起来,像是被久别重逢的气息唤醒了。

  她坐在桌前,眼神落在那微颤的灯芯上,思绪被光火牵引着,缓缓溯回多年以前——

  ——

  那是她十岁那年,赤水河封冻前的最后一夜。

  祖母将她带到那间如今早已废弃的酿酒屋。屋外大雪初停,冰霜覆满枝头,而屋内却温暖干燥,酿酒的火仍未熄。祖母一边烧水,一边用银针在她指尖点血,神情专注而庄严,嘴中低低念着不成调的古咒。

  “魂灯不传三代,守灯人不过两脉……我们这支,已断。”

  林澄疼得皱眉,却没有哭。她察觉到祖母的手有些发抖,不似往常那样稳重。

  “你娘不是不想回来……”祖母盯着她指尖的血滴滑入铜芯,眼神一如既往地冷静,却忽然湿了,“她是走不脱。”

  林澄睁大眼睛:“你说……那一年的封坛夜,她替我爹守了一坛灯魂?”

  祖母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那枚铜芯仔细包起,小心翼翼地收进她掌心,像是交托命脉。

  “那坛,是她自己选的。”祖母终于低声说。

  “可选魂是违禁的。”林澄脱口而出。

  “违禁的事,总得有人做。”祖母声音低哑,“你爹那年魂未归,她不信命……后来,她就再没回来。”

  那一晚,林澄睡在作坊的旧床上,梦里看到母亲站在赤水河边,一盏灯火忽明忽暗,水面倒映着她模糊的脸。梦醒后,她问祖母那是否真的是梦,祖母却只是叹了一声,把所有关于魂灯的事封进沉默里。

  三年后,祖母也走了。

  没有预兆,没有遗言,只在她床头放下一封发黄的信,和最后一句警告:

  “若你手中之灯自行亮起,必有魂不归。那时你便知,守灯人从来不是守灯——是守命。”

  ——

  灯芯“嗤”的一声闪动,把林澄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她抬眼,看向工棚角落那张旧床。

  那个男人依旧沉睡着。他的脸侧向一边,眉间紧锁,额角渗出薄汗,胸口起伏紊乱,如正陷入极深的梦魇。

  林澄缓步走近。她能感觉到空气里那种诡异的躁动——就像那晚封坛时,酒坛破裂前的那种气息。

  铜灯芯似乎与他产生了某种微妙的感应。火光时亮时暗,像是回应,又像是挣扎。

  她蹲下身,将掌心靠近那团微弱的光:“你到底是谁?”

  不知是风动灯影,还是某种无形的力量触发,下一刻——

  他忽然睁开了眼。

  黑得深沉的眼瞳没有焦距,却死死盯住了林澄。他开口,声音低哑、艰涩,像是从水底抽出的:“别熄灯……别让我回去……”

  林澄怔住:“你醒了?”

  但他没有回应,眼神却在她脸上游移,像是在试图辨认什么。忽然,他抬起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是谁?”

  林澄皱眉,却没挣脱:“你问我?你才是该回答的人。”

  男子喃喃道:“我……不知道。只记得水,很深的水……有人喊我……叫我回来。”

  林澄轻声问:“是谁喊的?”

  他缓缓转头,看向那盏摇曳的油灯:“不是谁……是灯。”

  “你手上的灯,把我……点醒了。”

  林澄看着他的神情,那并不是假话。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但他记得灯。就像魂灯记得魂的归路。

  她试探着问:“你看到什么了?在哪坛酒里?”

  男人垂眸,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一座桥,一场战火,还有你……不是现在的你,是穿着灯衣、手持青灯的你。”

  林澄心头一震。

  灯衣,是古魂灯师才有的身份象征。

  “你记得我?”

  男人闭上眼:“不……我记得的是‘你守的那盏灯’。”

  她愣在原地,许久说不出话来。

  “你叫什么名字?”她再问。

  男人沉默半晌,低声答道:“宋……宋执?”

  他像是自己也不确定,语调虚浮。

  林澄站起身,盯着那张有些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脸。这个名字,她曾在祖母的旧灯录中见过。

  “宋执,癸酉年封魂于赤水,未归。”

  一个被封魂在酒坛中的魂灯师。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不是她点醒的。他从那坛“无名酒”中归来,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那盏灯芯,是他在百年前曾“守过”的灯。

  魂灯认主,跨越的不只是生死,更可能是宿命。

  林澄握紧了铜芯,灯火在她指间微颤。

  祖母说过,魂灯不是照亮,是引路。

  而有些路,一旦点亮,就再也没有回头。

  她低声喃喃:“你是被我点亮的魂……还是……注定来点亮我这盏灯的人?”

  油灯跳了一下,像是在回答,也像是笑了。

  窗外,一阵风卷过,吹动门缝边那一角红纸符,发出“哗啦”的轻响,像是有人在远处低语:

  ——守命者,终归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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