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宁怀璧
安远韬看着不远处那个扭曲的肉块,眉头紧皱,眼睛眯起,五官都快缩到一起去了。
“呃......这玩意真够恶心的......”
就在短短几息之间,沈观礼就像是一团被吹爆了的气球,在越发高亢刺耳的尖叫声中脱离了人形。
一开始,蓝色的法光从他头顶灌入,沈观礼须发飞扬,袍袖振振,他一派得道高人的神气模样,仰天大笑。
可没过多久,猖狂的笑声就成了痛苦的哀嚎,清瘦的中年人肉眼可见地膨胀成了一个两三百斤胖子一样的体型。紧绷的皮肤寸寸开裂,渗出鲜血,然后是被撑裂开的身体血肉,从中射出了不祥的蓝光。
最后,承受不住邪神庞大力量的人体终于炸开了,向四周迸射的血肉与骨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约束在了一丈方圆的距离之内。
安远韬能看见那个邪神力量的圆圈中心,有一个沈观礼模样的淡蓝色半透明人影,在抽搐着发出刺耳的嚎叫。随着从宅院外半空中不断汇入的蓝光,一个又一个透明的人影像陶泥一样被糅杂了进来,嚎叫声从男高音的抽象独唱渐渐变成了一支刺耳的大合唱。
漫天血肉像飞向磁石的铁屑,将那一坨影子覆盖包裹成了一团肉块,翻滚着、蠕动着,然后定型成了带着两只巨型爪钳、两条覆盖着甲壳的后肢的蛆虫模样的妖兽。
“嗷啊啊啊啊啊啊!!!!!!!!”
妖兽踢蹬着看似孱弱的的后腿,爆发出了跟肥大的躯体完全不匹配的速度向安远韬扑了过来,沿途的石墙瓦砾被蓝色的罡风卷过分崩离析,两只巨大的爪钳带着险恶的风声,猛地砸了过来。
安远韬提气轻身,一跃而起,以毫厘之差从妖兽头上越过。
他手上雁翎刀一翻,刀锋裹着深红色的真气划过空中,如同一道瀑布直冲下来,直奔妖兽后背而去。然而妖兽脑后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蔚蓝的火焰喷薄而出,正面迎上了安远韬的刀锋。
安远韬一声冷笑,刀锋一偏,真气猛然炸开冲散了火焰,雪亮的刀锋从妖兽的后肢切过,将妖兽一根扭曲的后腿整个切下。
他一脚踢在妖兽身上,拉开距离,看着妖兽在咆哮中翻腾打滚,把半个院子压成了一片废墟。
妖兽被切下的后腿落在青石地砖上,像某种死而不僵的昆虫一样抽搐着,炸成了一团蓝色的雾气向安远韬飘来。雾气所过之处,青黑的石板发出“嗤嗤”的声响,消解成了某种浅蓝色的砂砾;
雾气拂过的残骸被重新赋予了生命,血肉翻滚着凝结出各式各样的触手和眼睛,在原地蠕动着。
安远韬斜向挥刀,深红色的真气迎面与蓝色雾气相撞。蓝色的雾气节节败退,却没有消散,反而原路返回,汇入那蛆虫一般的妖兽身上,重新凝固定型成了一根摆来摆去的触手。
妖兽那张几乎把硕大丑陋的头颅一分两半的血盆大口咧出了一个人性化的笑脸,发出了低沉的呼噜声,似乎在嘲笑安远韬只是在做无用功。
“他奶奶的鬼东西!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膈应人是吧。”
赤红色的真气直冲而起,身后玄色的斗篷上金线刺绣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安远韬掌上雁翎刀发出了阵阵清鸣。
他看向朝自己咆哮不断,但没敢再扑过来的妖兽,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嗤笑。
“行,我今天就碎剐了你,你有本事再给我拼回来。”
-----------------
宁怀璧穿行在高高的屋脊之间,轻盈的身影起落,直朝着蓝光大盛,几乎照亮了半个新武城的沈家大宅飞去。
她脸上戴着着一张玄黑色纹龙面铠,却只遮盖了额头与挺拔的鼻梁,露出下半张瘦削的瓜子脸来。一袭精金为叶、秘银为线、点缀了珠玉的鳞甲被一条嵌着翡翠的腰带束在苗条的腰间,刻着蟠龙纹玄铁令牌随着剧烈的动作不时拍打在甲叶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那是她作为龙裔修验卿,作为龙庭近侍,代表镔龙朝廷的身份证明。
所谓凡修验卿当面,如镔龙亲至,有审查不法,处断不公,核查腐败、叛乱之责。但有冥顽不灵,抗拒执法之徒,龙庭特许,先斩后奏。如有所调,各地边军、卫所需听令而动,不得有误。
宁怀璧奉镔龙令旨离开西京,来新武城抓沈观礼只是第一站,她的主要任务是之后对西方哀痛山脉、食人魔王国,甚至更西方的黑暗之地进行渗透侦查。
沈观礼、新武城的奸奇邪教就是个添头,抓不抓得到她根本就不在乎。
重要的是沈观礼手上的一样东西。
日前,钦天监夜观天象,上报镔龙殿下西方将有巨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作为一切的起源,已经流入新武城,如果能在变化开始之前查清楚这件东西是什么,把它扣下来,或许能在即将发生的灾难中抢得一丝先机。
于是龙庭内务府在镔龙令旨下高速运转了起来,以新武城为中心的整个新武府所有密教、黑帮、民间组织的所有信息从司礼监书库中被抽调了出来,最后目标锁定在了沈观政、沈观礼兄弟二人身上。
一般来说,这种抓内鬼的外勤任务宁怀璧是不会信用地方军队的,哪怕是久经考验的边军也一样。
一来很难保证地方军队就一定是可靠的;二来能让龙裔修验卿出手抓捕的邪教徒,很大概率会把域外的魑魅魍魉给招来,面对这种超自然的邪祟力量,顶多只有武艺内力护身的凡人过于脆弱,完全派不上用场。
但时间太过紧急了。
东西已经在新武城里,情势瞬息万变,如果天庭龙卫整军出动行军速度势必缓慢,且必然走漏风声。人带的少了又不可能一网打尽,现在还不知道目标是个什么东西,真被人带走了就麻烦了,肯定还是需要地方边军出动抓人。
尽管不得不依靠边军进行搜捕,但最要紧那两个接头的邪教徒宁怀璧还是亲手来抓的,打草必定惊蛇,那堵着这条蛇的逃生通道,肯定是最可能有收获的。
只可惜扑了个空,确实只是两个普通的邪教徒,就当前闹出的动静来看,东西还真就在沈观礼身上。
宁怀璧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边军士兵们传来了怒吼和惨叫声,甚至还有奸奇惧妖肆无忌惮的笑声,本来就因为判断失误没抓到正主、赶来的路上还被节外生枝的战斗耽误了时间而糟糕透顶的心情越发晦暗。
她银牙紧咬,一脚跺在一户屋脊的瓦片上,再一次加速,在屋顶一众弓弩手们惊愕的目光中腾空而起,身后烧焦了一半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高耸的胸前,带着深深划痕的护心镜反着月光。
宁怀璧将脚下的战场尽收眼底,一个边军副将正在招呼着刀牌手与步槊手上前顶住防线,他身上裹着淡红色的真气,一刀劈向了一只奸奇惧妖。
右手掐雷印,左手成剑指,阳系法术之风从宁怀璧的指尖流淌而出,在半空中构成了昊天龙帝的星座。淡金色的龙影在法术成型的瞬间活了过来,在空中对着污秽的邪祟发出无声的咆哮,直冲了过去。
龙星决。
昊天龙帝赐予人类的力量肆意地展现着面对域外邪祟的怒火,完美控制了威力的法术将五只奸奇惧妖在爆炸的金光中烧成了深蓝色的飞灰,连同它们恼人的嬉笑与咕囔,一同放逐回了亚空间。
宁怀璧甚至没有停下看这些士兵一眼,她直奔着蓝光冲天的沈家大宅而去。
龙裔修验卿内部对于各类型各等级的邪祟作乱都有详细的资料评估,今次沈家之乱没能扩大到整个新武城,就算把全沈家人都当做活祭品也不可能打开通向亚空间的传送门。
按理说最多只是受到邪神赐福的邪教徒作乱,但是这气势磅礴的法光与魔法之风的剧烈流动根本不是一介凡间修士能掀动的。
——最差的情况就是混沌卵、奸奇妖蛆,万一没能及时放逐,波及了全城百姓,势必会给奸奇恶魔打开入侵的缺口。
宁怀璧攥紧了拳头,汹涌的阳系法术之风在她身上显现,如火焰一般跳动着,与深蓝色的法光此消彼长地相互抗衡。
突然间,一道深红色的真气直冲斗牛,将整个被映蓝的天空一分为二,魔兽暴怒的吼声雷霆般炸响在了宁怀璧的耳畔。她不得不在沈家垮塌了一半的大门前驻足,双手掐诀,驱动着法术对抗突然间暴乱如台风的魔法之风。
——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