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龙本来只想拉董家和赵璋德下水,没想到竟又钓出阉党的一条大鱼。
只是这条大鱼想在松江翻起怎样的浪花呢?
一查便知。
“崔应元既派两千人马陈兵上海县郊,如此大动干戈,岂能善罢甘休?”
“而赵璋德反复无常,阴阳善变,必有所图!”
“如今众恶盈朝,阉党当道,诸位齐聚于此,正当为国除奸,匡扶正道。”
陈子龙拍案而起,正色扫过众人。
“颜佩韦,沈扬。”
“在!”
“你们两人分别负责监视县郊崔应元行营和上海县衙,有任何异动随时来报。”
“是!”
“张兄,你且找机会与李县尉沟通,咱们要掌握县衙内的一手情报。”
“杨兄,你联络那五位亲兵,让他们随时待命。
“另外仿制一面金山卫令旗,不求做工多好,有个样子就行。”
“彝仲,你且筹备《江南旬刊》的第二期,时政那一栏空着,随时准备宣发。”
“好!我这就去办。”
“吴驴子,赵峰和,你们在营田所内挑五十个骨干,分批潜入西门郊外,要最可靠的一批。”
“是,俺们这就去办。”
吴赵两人几乎已经绝望,现在陈大人愿意重新理事,他们自然唯马首是瞻。
“陈所,你在家里铺子里挑出八个机灵点的伙计,午饭前到这里集合。”
“是!”
众人皆领命散去,只剩陈子龙独自坐在屋内。
不知不觉,已经来了快四个月了啊……
苏州民乱案虽然解决的干脆利落,但那终究是已经发生过的历史。
有无数史料和时机可供他参考。
松江营田案才是他与阉党的真正交锋。
陈子龙扫了一眼已经下降到14%的农民土地占有率。
他想到了初春的那彻骨寒风和漫天的大雪。
他还想到了冯二狗浑身是血的样子。
又没由头的想到了“岁大饥,人相食”,“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陈子龙不再犹豫。
“阿龙,给我燧发枪。”
“叮!已为宿主兑换燧发枪制造技术全图纸,附赠燧发枪十支,弹药五百发。”
“消耗紫气3点,剩余紫气1点。”
陈子龙感知到物品栏里多出了十支燧发枪和一张详细的图纸。
他心念一动,一杆燧发枪出现在桌子上。
这是一支短铳,枪管由精钢制成,木柄上面是用于击发的燧石和钢轮。
陈子龙将其握在手上,对着墙上的葫芦瓢瞄准。
“砰!”
陈子龙自己给自己配音。
他对这把短铳还是比较满意的。
相对于这个时代普遍使用的火绳枪而言,燧发枪击发快,精度高,无烟雾,射速快,威力大。
除了造价高昂以外几乎没有缺点。
不到一个时辰,陈所和八名伙计在院内集合。
陈子龙基本介绍了一下此物的用途和使用方法,就一把一把的分发下去。
在让他们熟悉此物的用途后重新收回,并且让这八个伙计和陈所一同在陈家待命。
不多时,杨廷枢和营田所那边都传来了准备就绪的消息。
张溥带来消息,董祖常和赵璋德的谈话不欢而散,董祖常放出狠话。
随着越来越多的情报浮出水面,一个计划在陈子龙的脑海中逐渐形成。
这三日,松江迎来了罕见的平静。
崔应元的二千兵马老老实实的待在城外,赵璋德也不再逮着陈子龙不放。
除了董家和陈子龙有嫌隙的消息越传越广之外,各方势力都偃旗息鼓。
陈子龙每天都在宅院内给陈述口述《红楼》,已经快说完了前面四十回。
双方人马像蛰伏在初夏的野兽,伺机而动。
……
第三天的子夜,月黯星稀,黑云压城。
颜佩韦不惜马力地鞭策着快马疾驰而来。
他急停下马,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院子,敲响陈子龙的房门。
“少爷,崔应元动了!带着百余人马往西边去了。”
本来就半睡半醒,着甲上床的陈子龙睡意顿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
“董府?”
“八成是。”
“他妈的阉党,心真黑啊。”
嘴上一边骂着,陈子龙颜佩韦两人一边向外面跑去。
兵强马壮的崔应元终究是先出招了,而且出手狠辣,摆明了要置整个陈家于死地。
说话期间,陈所早已清醒,召集了那八个伙计,燧发枪和弹药全都发配齐全。
同样收到情报的杨廷枢的金山卫亲兵,吴驴子的营田所骨干全部动了起来。
“打出金山卫令旗和锦衣卫令旗,往西郊赶!快快快!”
抢先一步的崔应元部已经到了董府门口。
这一百多个人都是崔应元从锦衣卫中精挑细选的心狠手辣之辈。
此时全部换上了农夫模样的服装,拿着的武器也大多是柴刀,锄头一类。
崔应元大手一挥,早有准备的锦衣卫搭上几个人梯飞过不高的院墙,持刀杀向守夜的两个董家家丁。
“啊!!!”
一声惨叫刺破了夜晚的寂静。
偌大的董家瞬间骚乱起来。
董家的大门被从里面轻易打开,锦衣卫鱼贯而入。
董祖常从噩梦中惊醒,他好像听到了一声惨叫。
“又做噩梦了?”
身旁的婢女也醒了,随意地问到。
“为营田所死难的弟兄报仇!”
外面传来怒吼,这次董祖常听了个真切。
“他娘的营田所的泥腿子?!”
他一把推开婢女,抽出架在檀木上的宝剑,推开房门,大院内已是一片混乱。
一个家仆正慌张地往后院跑,被董祖常一把抓住衣领。
“二……二少爷,快跑吧,营田所的人打进来了,他们见人就杀,这是要下死手啊!”
董祖常瞬间赤红了眼睛,抽出宝剑,一刀将那个家仆劈倒在地。
“董家的弟兄们,抄起家伙和他们拼了,杀一个泥腿子赏银五十两!”
后院还有几十个家丁被召集到了他身边。
在重赏之下,两拨人马拼杀在一起。
在董府镇守的家丁不过几十个,人数少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已经有落败之象。
“快!快去请崔大人,赵大人来援,他们造反了啊!造反了啊!”
董祖常正对着一个家仆怒吼。
另一个家仆提醒道:“二少爷,他们好像已经到了。”
董祖常转头,在黑夜中只能看清金山卫和锦衣卫的旗帜。
“崔大人,刁民造反了!还望快快镇压,以保全我董家基业啊!”
董祖常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苦苦哀求道。
“打!”
“砰!!!”
回应他的是十杆燧发枪齐射,空气中瞬间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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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其昌字玄宰,号思白、香光居士,松江华亭(今上海闵行)人。
生于嘉靖三十四年(1555),其父董汉儒虽家道中落,仍“耿介力学”,每夜于枕上授经,使其幼通典籍。万历五年(1577)参加松江府试,文冠群伦却因书法不佳被降为第二名,此事成其人生转折。遂发愤攻书:
十年磨剑:初摹颜真卿《多宝塔帖》,后溯魏晋钟繇、二王,兼习山水画,师从莫如忠、陆树声等松江名士;
禅艺交融:科场失意时结交陈继儒,参禅悟道,作《山居图》题“一丘一壑可置身”,禅意浸润渐成其艺术内核。
万历十七年(1589)终中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以文章书法双绝崭露头角。
董其昌为官四十载,实际任职仅十八年,经历四起四落:
初入翰苑:任皇长子朱常洛讲官,授治国之道,受光宗瞩目。然卷入“国本之争”,万历二十七年(1599)外放湖广提学副使,竟以“明日不考文”戏弄士子,引发生员砸署,被迫辞归;
林泉深耕:退隐松江二十七载,广搜名迹。购得黄公望《富春山居图》、董源《潇湘图》,刊《戏鸿堂法帖》,提出“晋书取韵,唐书取法,宋书取意”之论。游历江南山水,将自然与古法印证,创作《葑泾访古图》《燕吴八景图册》,笔致从工细转向萧散清润,奠定“华亭派”基础。
天启至崇祯间,其仕艺达至顶峰却德行有亏。官至极品:天启五年(1625)任南京礼部尚书。
书画冠世,创“南北宗论”,倡南宗文人画“平淡天真”,作品如《秋兴八景图》《青林长松图》融董源之秀、倪瓒之逸,康熙誉其“高秀圆润非诸家能及”;
民抄董宦:万历四十四年(1616),因纵子董祖常强夺民田、欺压百姓,松江民众高呼“若要柴米强,先杀董其昌”,焚毁其宅院“抱珠阁”,书画珍品多遭劫掠,史称“民变焚董”。虽事后避祸苏州,然艺名蒙尘。
毁誉参半,成为艺术标尺与历史镜鉴
书法“颜骨赵姿”,绘画“气韵秀润”,理论开“南北宗”先河,直接影响八大山人、“四王”及清初馆阁体;
精于宦术却漠视民瘼,敛财万顷田产,致艺术成就与人品形成尖锐对比。时人讥曰:“书画跨绝一代,德行为兽宦枭孽”。
董其昌一生,恰似其笔下山川——秀润中藏险峰,平淡里隐波澜。其艺可法:“集古法成新境,以禅心化笔墨”;其行当戒:“翰墨虽润物,膏脂竟噬民”。然观明季艺坛,若无董氏梳理晋唐脉络、提纯文人画髓,则中国书画之演进,恐失北斗。故《明史》叹曰:“尺素短札,流布人间,争购宝之。”后世学者当取其艺髓而弃其秽行,方不负此“标尺”之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