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费你们两个盘踞高苑县衙十余年，竟然连一个初出茅庐的陈子龙都斗不过吗？”
德王府管家王世金压低怒声说道。
德王在大明朝廷的爵位序列中属于亲王，地位超然，地方上到督抚，下到县衙小吏无不对其恭敬有加。
大明官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历任皇上对于宗室的偏爱无以复加。
王世金将所得赃田挂靠在德王府的旗下，地方官不敢查，巡查御史也不愿惹得一身骚。
在济南横行霸道惯了，如今的巨大落差使他一时无法接受。
“王大人，实在不是我们两个不卖力！那陈子龙可是东林文胆，又在不久前刚刚进宫面圣，圣眷正隆。”
鲍裕推脱道，他只有吃空额，喝兵血以及收受一千两贿赂的把柄在王世金手上，并没有深深绑定。
“他出面了，光光凭我们两个不是对手啊……”
王世金听到这话，一下子也动摇起来。
这次借着大灾之年吞并高苑县的几万亩土地，下要分给闹事的诸多地主，上要分给济南府乃至山东布政使司的诸多官长一部分。
真正能到他自己手里的只有几千亩。
真的要为这几千亩土地和一颗即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翻脸吗？
“大人，陈子龙再横，不过是一条过江龙，迟早也要调走。”
正在王世金犹豫之时，和他深深绑定的蒋典尧慌忙开口。
“若是此次就这般放过，败了下官之势事小，今后难以顺遂收田事大啊。”
蒋典尧此次已经将孙铨得罪死，若是不能获胜，而是媾和，他定然被王世金推出定罪。
“蒋县丞说的有理！”
王世金转动着手中核桃，像是下定了决心。
“这两日我自会派人冲击水渠工地，你们且回去等待消息，一旦起了冲突，立刻前去‘调解’。”
“至于调解后该怎么做，不用本管家教了罢？”
鲍裕说出了自己的忧虑：“现在孙铨对县内的掌控程度不小，如果贸然抓人，只怕在县衙讨不到好。”
“我自会考虑。”
王世金却是没有对两人直说。
“好好干活，事成之后，我会亲自安排你们两个调离高苑。”
“拜谢大人。”
蒋典尧鲍裕相视一眼，还是无奈点头。
遣退两人后，王世金径直离开酒楼，直奔经历司衙门。
王世金进入王府做事二十几年，一步步从小侍卫晋升到专门分管德王府封田的大管家之一，其中的辛酸只有他自己知道。
儿时的贫苦经历使他对于身份地位，财富土地的追求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程度。
借着封田大管家的身份，打着德王府管家的旗号，王世金在济南府附近巧取豪夺了万亩良田和无数财富。
进而通过这些土地钱帛，收买了不少官员。
由于济南为山东省府，除济南府之外，山东布政使司以及下属的文秘机构经历司亦在此地。
对于这种打着王府旗号侵吞田地，之后又不分润给王府的行为，自然不能请德王作为自己的靠山。
否则非但不能震慑陈子龙和孙铨，还有可能连自己管家这个身份都保不住。
山东布政使司经历司韩访韩经历，就是王世金这些年积攒的最硬的后台之一。
“王管家，那陈子龙可是东林文胆，又圣眷正隆，本经历怕是也难以动手啊……”
韩访不假辞色，义正言辞地说道。
“正是，正是。”
同样的话语，韩访说出来的效果和鲍裕完全不同，王世金立刻恭敬地回应道。
“只是这陈子龙确为高苑一大患，强修水利，祸及乡绅，还望经历大人出手相援。”
说罢，他便毫不犹豫地从袖中掏出四张五百两的银票，双手递上。
紧接着将他对蒋典尧和鲍裕的计划和盘托出。
经历使一职虽说只有正六品，但是都在山东布政司活动，能量比一些正五品的知州，正四品的知府还要大。
韩访不动声色地将银票收下，脸色缓和了几分，拉过王世金的肩膀缓和道。
“我思量一番，确实不能放任此等人物为祸乡里，你且安心去，本经历自有安排。”
“好，我等着经历大人的好消息。”
见韩访将银子收下，王世金的腰杆也挺直了不少，不卑不亢地行礼告退。
……
济南府，灵岩寺。
古松苍劲的枝桠投下斑驳的光影，黄叶零星飘下，落在长着苔藓的碑刻上。
历经风霜的古寺巍然矗立，铭刻着往日的沧桑。
在无论是来去匆匆的商贾之人，还是平民百姓，无不虔诚下拜，诉说自己的愿景和期望。
除了后院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学生乃高苑县衙中人，乃是实打实的良家子。”
他穿着一身青衣直缀，手中拿着刚刚摘下的斗笠对眼前的老僧说道。
“早闻德王世子精通佛法，神交已久，只恨未能相见。高僧只需在世子求签之时开解其前往高苑花沟镇，学生必有重谢。”
“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如此，老僧很是为难啊……”
这个一脸虔诚的年轻人正是陈子龙，他表面上投身于山东的教育事业，实则派出人马收集了德王府的各种消息。
随着水渠和县衙畅通，高苑之事的唯一变数只取决于德王府的态度。
德王世子崇尚佛法，每月都要来几次灵岩寺问道求签的消息并不是什么秘辛，没有费多大力气便打听清楚。
趁着原理学堂放假一天的闲暇，陈子龙在陈所的护卫下只身一人赶到寺里。
对于即将不久于人世的老德王，陈子龙不感兴趣，他要网住的是德王世子，即将继任德王之位朱由枢这只大鱼。
“不瞒高僧所说，学生一向热衷佛法，只是俗务繁忙，一直未曾得佛门开解。”
“这二百两银子是学生的香火钱。”
“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
陈子龙又掏出一张银票，“这五百两是学生妻子的香火钱，权当为佛祖再塑金身。”
“施主和女施主果真是面善心灵，与我佛有缘啊！”
老僧对着陈子龙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