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破庙
司徒顷是老锦衣卫了,眼界也算开阔,他沉着声音道:“蓝玉当年亲征云南,战事结束即刻回朝,一路兵行如风,从未在此久驻。他没理由专门设镇囚禁士卒亲眷——这不是他的作风。”
“而且,”辛诚接话,语气低沉,“我是行伍出身,自愿投军多年,我的家眷安居北地,从未受牵连。正常的征兵,哪需要把士卒的亲人集中圈养?”
张辅缓缓点头:“没错。也就是说,唯有一种情况——那些兵,不是自愿。”
司徒顷的眼神越发冷凝,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曹震。”
这话一出口,辛诚的脸当即沉了下去,长枪重重一顿,直插入土,枪头震得嗡鸣作响。
“景川侯曹震,当年随蓝玉南征,后又镇守四川多年。若真是他在滇川一带屯兵擅权,暗中扣押士卒家属为质……那此人比我想的还要狠毒。”
司徒顷冷笑一声:“凉国公在朝堂日益不得势,难保这些人不会想趁火打劫、独树一帜。”
辛诚咬牙切齿:“该死的景川侯!把人命当筹码,当年勒索士卒,如今又任其亲眷在这鬼地方慢慢死去,连人质都懒得维持了,干脆一并灭口,连掩盖都不屑——这就是你口中的勋臣?”
张辅连连摆手:“不、不、不,大家冷静。我们不能因为正在查曹震,就本能地将矛头对准他——这叫照箭画靶,断章取义。”
“但既然搞清了这个镇子的来历,那这些香气,又是从哪儿来的?”他话锋一转,皱眉继续追问。
辛诚沉声答道:“我查过了药铺,屋里早已人去楼空,连个草药罐子都没剩下。”
正当三人苦思无果,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喧嚷——夹杂着咒骂与马蹄飞驰的隆隆之声。
张辅立马抬手,三人倏地闪入墙边阴影,小心探头张望。
只见数骑马匪身着粗布短衫,横冲直撞地冲入镇中,口中喊着“交钱!交银子!”嚣张放肆。
但很快,他们便在镇中心一堆尚未掩埋的尸体前勒马停下。
几名马匪跃下马,走近尸堆。一靠近,几人表情骤变,纷纷掩鼻避让,哪还有方才半分嚣张模样?
马匪头领皱着眉望了几眼尸体,摆摆手,一名副手凑了上来。
“都带去后山破庙。”头领压低嗓子道,“还有——给下一拨人传信,快些送过来。”
“是!”那人低头应下。
“你们几个!搬尸体!”
张辅躲在墙角,望着那马匪动作利落、呼应有序,心头一沉。
辛诚低声道:“这些人……不太像普通马匪。”
“为何?”司徒顷蹙眉问道。
“我在北地也剿过匪。他们虽凶悍,但多数乌合之众,嘴硬手乱,遇事慌张。可这群人——队形、回话、执行,分明是有过军中训练。”
张辅微一点头,语声低缓:“我亦觉不对。他们的喊杀与抢掠,倒更似一场刻意为之的演戏,自始便过于逼真。”
顿了顿,他目光一凛:“更关键之处在于——他们似早已知晓此地藏尸。”
屋内三人对视,神色俱变,气氛顿时凝重如霜。
张辅复又压低声音:“恐怕我们误闯了某桩隐秘大事……”
屋外动静未止,那伙人行止利落,收拢尸身如行常例。不到半炷香功夫,血迹尽除,尸体被缚于马背,分批驭出镇外。为首之人回首望了眼那残破车驾,眉头轻蹙,见大部队离去,却未深究,转身飞驰。
须臾之间,原本尸陈街衢的镇道竟复如初,瓦石清扫,血痕尽除,宛若从无刀兵痕迹,死者亦似未曾存在。
张辅、司徒顷、辛诚三人悄悄尾随马队,穿过山林小道,最终在暮色中抵达一座破旧山庙。
庙门歪斜,屋脊残损,唯有正殿仍勉强立着,墙上斑驳,佛像漆黑,暮鸦低啼,气氛阴森。
他们亲眼看着那些马匪将尸体一个个抬入庙内,却再无一人出来。只见一名骑手飞驰离去,应该是去接应“下一批”的。
“三个时辰了。”辛诚皱眉低语,“庙不大,他们在里面到底做什么?”
“这庙是幌子。”司徒顷语气笃定,“若无地道,哪容得下那许多尸体?我敢断言——地下另有乾坤。”
张辅却眉头紧蹙:“等等,你们不觉得……那股异香更浓了吗?”
二人闻言,也蹙起眉:“确实……头有点发胀了。”
张辅低声道:“这气味,不像只是香草或者尸臭。很可能和那些镇民中毒入迷的幻觉有关——也就是说,那座庙不只是藏尸那么简单。”
“我过去看看。”司徒顷话音未落,身形已然掠出,悄然绕入庙后。
辛诚啧了一声:“还真是锦衣卫里的老狐狸,身手和胆子都不是盖的。”
片刻后,司徒顷伏身潜入破庙,一路绕行四周。他低头观察院内,片瓦未动、尘土未扬,唯有佛堂中供着一尊残破佛像,佛前案几之上,不见香炉,只有一只古旧陶盆。
“连香都没一炷,哪像庙?”
正当他打算靠近查探时,张辅和辛诚也已悄悄赶至殿门,三人汇合,准备进一步探索。
然而谁也没发现,此刻不远山坡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蹲在草丛中,眨着眼,默默注视着他们的行踪……
“你俩怎么也跟进来了?”司徒顷见辛诚和张辅大大咧咧地走来,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
“人多,容易暴露行踪啊。”司徒顷压低声音,朝他们摆摆手。
“你自己都进了,我们在外头也没意义。”辛诚冷声回应,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口,长枪斜背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庙中各处。
张辅没有理会二人,只是盯着佛像前那口陶盆,缓缓说道:“我们这里祭佛,通常供香或者清水,可这个盆里什么都没有,也没点香灰。”
“我也觉得怪。”司徒顷蹲下身去瞧了瞧,“不似祭器,也不像香炉,太随意了些。这个摆位,不像敬神,像是藏东西。”
辛诚忽然将长枪横起,用枪尾轻轻点了点陶盆旁边的砖缝。
“别碰!”张辅低喝一声,猛地压住他的枪杆,“你想惊动刚才的那群人?”
辛诚眉头一蹙,但还是收了手,冷冷问道:“这佛像底下……有人?”
“很可能。”司徒顷站起来,眼神凝重,“刚才你们跟来之前,我已经绕过整座庙一圈,前后门紧锁,四壁没有窗,可刚才马匪进庙后,就再没人出来。”
张辅沉声补充:“而且外头的味道越来越浓,这里,不是供奉用的,是……障眼法。”
三人对视一眼,周围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张辅道:“不能动,不能吵。若庙中真有机关、暗门,只能静观其变——再出点声响,怕是连我们也得‘进庙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