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味这种老江湖，不会直接出手，八成会通过老王头，或唐家来笼络你。

　　把济世堂养在他掌心里，总好过任其壮大。”

　　季咸垂眸不语。

　　周家这些手段，前世他身为药房掌柜，自然也知道。

　　“明日他若来送些药材门路，不必急着推拒。”

　　杨平安顿了顿。

　　“马三姑和谢青那头尚不明朗，正好借周二河探探虚实。”

　　话音突然压低。

　　“周家盘踞苍梧山多年，吞了不知多少孝敬......”

　　四目相对，季咸心头微震。

　　都说这武痴不通世故。

　　此刻看来却不尽然。

　　两人不过盏茶功夫，就将周家的算计看清了七分。

　　杨平安解释道：“周家这样的大户，家主还在壮年，还能执掌药行十几年，

　　自然不愿让儿女继续困在穷乡僻壤。”

　　“所以，周家拼命攀附谢青，就是想让周二河挤进大城。”

　　见季咸会意，他接着道：“这些纨绔子弟懂得取舍。

　　面子能扔，人情敢欠。等功成名就了，当年钻营反倒成了励志故事。”

　　正如前世所言。

　　入关之后，自有大儒为他辨经。

　　随后，杨平安匆匆叮嘱季咸几句，便牵着啸天往深山去了。

　　季咸望着他凝重的背影，直到一人一犬，瞧不见人了。

　　少年这才转身往家走去。

　　路上。

　　四更梆子穿透夜风。

　　呜咽山风，巷墙微微震颤。

　　阴云吞没残月，雷光在云层中忽隐忽现。

　　季咸裹紧衣袍，在寒风中疾行，目光不时落在掌中那三根乌黑的毛发上。

　　这是临别时，啸天！

　　那条机灵的黑狗，特意从自己身上扒下来，递给他的。

　　当时季咸满心狐疑，不知何意。

　　杨平安也没多解释，只是笑着打趣：“你小子很对啸天的胃口，当然，不是指想吃掉你，是说它觉得你这人还不错。”

　　“这三根毛，可要收好了。”

　　他语气一转，带着几分认真，仿佛递来的不是狗毛，而是什么救命毫毛。

　　季咸虽觉好笑，还是依言将黑毛收进了令牌里。

　　原因无他。

　　杨平安后头又悠悠补了一句：

　　“别小瞧了这三根毛。

　　有人可是鞍前马后、好吃好喝地伺候了啸天整整一年，那家伙才勉为其难地……赏了他一根呢！”

　　季咸听了，不由得腹诽。

　　啧，这得是倒了多大霉啊！

　　与此同时。

　　雪粒子簌簌落下，打在脖子处沁凉。

　　回到家后。

　　老马起来给他烙饼切酱。

　　季咸烤炉火，嚼热饼。

　　忽然有些恍惚。

　　一个月前。

　　他还是外寨采药郎，操心入冬之后的用度。

　　如今，已掌着内寨药堂。

　　账本上，今日流水过千。

　　武馆学宫的单子摞在案头。

　　连那些鼻孔朝天的大户子弟，现在见了他，也得拱手喊声季掌柜。

　　窗外雷声渐隐，雪粒转作鹅毛。

　　季咸搓了搓手掌，想起破屋漏风的日子。

　　那时，阿姐眼伤未愈，米缸常常露着底。

　　如今，季灵成了书院首徒。

　　自己借着杨平安的势，倒把人情世故玩得通透。

　　只是这雪落得蹊跷，怕山里要出变故。

　　他望着漆黑山影，将最后半块饼囫囵塞进嘴里。

　　杨平安的事，眼下季咸还掺和不起。

　　上次，跟他跨界狩猎，少年险些丢了性命。

　　虽说收获颇丰，季咸还是决定先解决马三姑和谢青，这两个祸害。

　　等夜里能睡安稳了，再考虑接任务的事。

　　这事急不得。

　　裹紧被子翻了个身，季咸又想起杨平安临走前的对话。

　　他始终没透露狩营内情，只说无论跨界，还是本界的任务，完成奖励都足够诱人。

　　天地不会强迫狩者接单，但拒绝三次就会除名。

　　“修为越高，任务越凶险啊...”

　　季咸把头探出被窝透气。

　　难怪杨平安行踪诡秘。

　　昨日济世堂开张都没露面。

　　转念又释然了。

　　他这次特意回来，提醒谢青和周家的动向，已经是很有心了。

　　只是想到坊间传闻，季咸忍不住在被窝里撇嘴。

　　十八岁打遍青州无敌手？

　　暴打天骄，单挑道观。

　　把同辈天才全踩在脚下。

　　这得结下多少死仇？

　　怪不得他任务接得停不下来......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季咸嘟囔一句，翻了个身，

　　“明早瞧瞧周二河那儿，唐二哥回来没。”

　　话没说完，他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