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周末要看电影么?
关于出版社的事情,大家也都是点到为止,没有多聊,这种事情一聊多就有些明显了。
而且也没过多久,热腾腾的饺子就被端上了桌,要开饭了。
“大家趁热吃,不够锅里还有。”
看着桌上大半盆饺子,洪树南笑呵呵地说道,“老秦,今天你可是下了血本啊。”
李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不过是一点饺子,谈得上下血本么?”
“这才是血本。”秦文海从柜子里面掏出两瓶酒,放在桌子上,“这酒我本来是准备留到过年才喝的,但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天难得诸位光临寒舍,我就提前拿出来跟大家分享了。”
“呦呵,通州老窖啊。”许嘉璐竖起大拇指,“秦主任你这下确实下了血本。”
通州老窖是燕京地区品牌力非常强的一款瓶装酒,杨翊虽然没喝过,但是也听人提起过,据说一瓶要两三块钱,而且不是那么好买。
如果只提酒价的话,对秦主任来说倒也还好,他夫妻俩一个月工资一百好几十,来客人了,花个几块钱在酒上面自然没什么压力。
在杨翊看来,通州老窖不难得,难得的是秦主任拿出来的这一套瓷杯。
虽然未必是什么好窑出来的名瓷,但是现如今,谁家能拿出这一套瓷杯来给客人喝酒,就挺有排面了。
上次杨翊在市场看到一套瓷杯,成色还不如秦主任家的这套,竟然要价十五元钱,他直接断了念想。
一套瓷杯只有十个,平均每个一块五毛钱,而市场里面的搪瓷缸,价格只有这一半。
今天总共来了九个客人,加上秦文海跟李琴,总共十一个人,全部围在一张方桌边上。
虽然微微有些挤,但是这样气氛正好。
下酒菜也没别的,就只有饺子,全是白菜猪肉馅的,猪肉自然很少,主要是一些猪肉掺和在白菜馅里面,能吃到一些肉味。
虽然下酒菜品种单一,但是量大管饱。
大家敞开了吃,敞开了喝,很快半盆饺子就见了底。
李琴已经提前去煮了,这边刚见底,又是半盆饺子盛了上来,不让客人多等。
第二盆饺子端上桌后,下去的速度慢了许多,但是大家喝酒的速度却上来了。
十个人,很快就把那两瓶通州老窖喝完,秦文海连忙又摸出两瓶二锅头。
到这一轮,酒量差的人已经开始出状态了,有人晕晕乎乎的,随时要倒头大睡,有人开始吹牛,唾沫星子乱飞。
两瓶二锅头也没挡得住,秦文海又把杨翊带来的两瓶散酒打开。
最后,十个人喝了六瓶酒,有一半人都干多了。
洪树南酒量不好,还特别爱喝,从头到尾没有认过怂。
听秦文海他们的意思,洪树南也就三两的量,却硬生生喝了半斤。当然,秦文海他们也说了,洪树南基本上每次都超量。
喝到最后一杯,洪树南搂着杨翊的肩膀,说道,“老弟,你进英语系,嗝~的事情,我不是不想,嗝~帮,是没办法。后来,后来,知道你去,资料室,我,高兴,特别,高兴。这事,你,不会怪我吧。”
杨翊连忙说道,“洪主任言重了,这些我都理解,而且你已经指了路,是我自己不争气。”
“好,好!”洪树南狠狠地拍了拍杨翊的肩膀,“既然不怪我,来跟我们喝了这一杯。”
洪树南喝多了,手上没个轻重,把杨翊拍得直龇牙。
本来秦文海看着洪树南搂着杨翊胳膊喊“老弟”,还在笑,这下见洪树南要把杯中酒干掉,他慌了,连忙拉住洪树南胳膊,“树南兄,不要急,等一等其他人,这杯酒我们喝到最后,来个团圆酒。”
秦文海跟洪树南不知一起喝过多少次酒,他对洪树南喝酒的状态十分了解,最后这一杯如果让洪树南慢慢喝完,那么问题不大,但如果让洪树南一口干掉,那今天晚上在场的人恐怕都不会好过。
洪树南虽然醉了,却挺听劝的,“好,那杨老弟,我们就抿一口,意思意思,等等其他人。”
杨翊连连点头,“好,我敬你,洪主任。”
酒虽然没喝完,洪树南却还拉着杨翊,一直老弟老弟的叫,还跟杨翊诉苦。
“这两届收上来的学生,底子实在太差,难啊。”
“英语学习的黄金时期已经错过了。”
“大学教学跟中学本来不一样,现在倒好,我们全成了中学老师,教起了中学内容。”
“你的慢班教得好啊。”
还别说,说其他的,洪树南还大舌头,但是诉苦的时候,说话倒是挺流利,基本上没什么磕绊。
其他人见洪树南这样子,也都见怪不怪。
许嘉璐笑道,“杨老师,洪主任喝酒就是这样。他喝多了也不耍酒疯,就是话比较多,一定要拉着一个人死劲聊天,今天苦了你了。”
洪树南翻眼看许嘉璐,“老许,你说什么,我醉了么?”
许嘉璐吓了一跳,“没有,没有,你继续跟杨老师聊天吧。”
杨翊自己其实也晕晕乎乎的,后来其他人聊的什么,他都不太听得清楚了,只能听见洪树南在跟他发牢骚。
他发现,师大这些学术大佬们,喝了酒跟一般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同样是一幅牛逼在天上乱飞的画面。
关键他们还不吹自己擅长的东西。
历史系的教授吹嘘说,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飞人,原地一跳就有两米高。
中文系教授则说,如今酒量下降不少,要是搁几年前,就秦文海拿出来这六瓶酒,他一个人就要干掉大半。
地理系教授更离谱,说自己当年在部队的时候,一口气行军五百多里,只吃了两个馒头。
不得不说,教授就是教授,理论知识就是扎实,地理教授愣是把那五百里的路给描述了一遍,从什么地方到什么地方,中间过了几条河,又过了几座山,每条河,每座山都有名字,非常细致。
……
第二天,杨翊醒来的时候,都有些记不起自己昨天怎么回的宿舍。
反正回来之后,他也没有洗,倒在床上就睡了。
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出头,他赶忙起床洗漱。
七点半,杨翊踩着点到资料室,手里还拿着半个窝头。
林莹笑着说道,“杨老师,酒醒了么?”
杨翊挠了挠头,“还好,还好。”
秦文海笑眯眯地说道,“杨老师酒量不错嘛。”
“没有,没有,昨天晚上已然喝多了。”
“酒量这东西,要常练才行,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秦文海哈哈一笑,随即又问,“昨天忘了问,你翻译的那篇《烧马棚》在手里么?”
杨翊摇头,“给了蒯老师,他还没还给我。”
“这篇小说是不是长一点?”
“大概一万五千字左右,我没有细数。”
秦文海点点头,“那估计蒯风一时半会还不回来,这稿子至少要在他们中文系转一圈。”
“说不定还要去其他系转一圈。”林莹撇撇嘴,“下次杨老师能不能先把稿子留下来给我们看看,我这明明近水楼台,却连月亮都看不到。”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
秦文海说得没错,蒯风把《烧马棚》的稿子拿回去之后,自己先看了两遍,然后又在中文系传了起来。
取稿子的时候,他就问了杨翊,能不能跟其他人分享,杨翊说了可以。
他还挺贴心的,为了增加传播速度,让大家都能尽快看到,他将四十多页的稿子分成了四份,每份十几页,并用铅笔标注《烧马棚》“一,二,三,四”册。
之前《教堂司事》传播很快,因为很多人拿到稿子之后,直接又手抄一份。
但是《烧马棚》太长了,手抄起来实在没有动力。
《烧马棚》的稿子按照“一二三四”册的顺序,在中文系传开,一开始还有条不紊,但是没用多久就乱了。
要看第一册,需要排队,一些老师等不及,逮到第几册就看第几册,然后再回头去找第一册看。
最离谱的,个别老师直接来了个倒叙,直接按照“四三二一”来看的。
蒯风发现,第一册很抢手,他便花了点时间,把第一册给手抄了一份。
如此一来,就有了两份第一册,这下传播的速度就快了不少。
但是,这样一来又出现了一个情况。
有一本第一册先于其他册传到了历史系,历史系的老师见量也不多,就有人又手抄一份。
很快,第一册就在历史系传开了。
好多历史系的老师都看过了第一册,发现第二册迟迟没来,一打听才知道,第二册还在中文系那边没传出来呢,又跑到中文系这边来要。
就这样,《烧马棚》也慢慢地师大各系传开,虽然速度跟之前《教堂司事》完全不能比,却也一直没停。
因为学生基本上都已经回家,这篇小说也基本上是在教师之间传播。
对于大部分老师来说,福克纳是个陌生的作家,他的名字,许多老师都是第一次听。
但福克纳的这篇《烧马棚》却让老师们眼睛一亮,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第三人称意识流,却能感受这篇小说的写作手法给人一种窥探他人内心的新奇感,就连故事里面发生的一些小事情都能让人获得满足。
意识流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兴起的,但是中国的读者们对意识流作品接触很少。
而且意识流小说作者并没有联合一起过,所以其实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意识流派。
意识流,更像是一种写作技巧,很多人都在用。
用的多的那些人,就被批评家们定义为意识流作家,用的好的,就是意识流大师。
福克纳无疑是意识流作家中十分顶尖的一位,很多人一想到意识流小说,就会想到他的长篇小说《喧哗与骚动》。
而身为意识流大师的他,在创作短篇小说的时候,也会大量使用意识流技巧。
另外,在叙述视角上,福克纳的小说也有特别之处。
传统的第三人称视角,更类似于全知视角,因为叙述者游离在故事之外,所以传统第三人称视角更接近上帝视角。
但《烧马棚》中,第三人称视角被限制在有限的范围内,又比较接近故事的中心——小儿子的视角。
放在三四十年后,这种有限视角的运用并不稀奇,国人早已看惯,特别是网络小说中,很多都喜欢用这种有限第三人称视角,增加悬念感以及代入感。
但是现在,对大部分国人来说,这种视角限制是比较新颖的。
《烧马棚》跟后来的通俗小说一样,是全知视角跟第三人称有限视角相结合。
第一次认识福克纳的老师们,心中充满了惊奇。
原来还有这样的小说,让人能够在第三视角中将“我”代入进去。
……
二月八日,秦文海趁着中午的时间,把《烧马棚》看完了。
现在外面“一二三四”册都另有手抄本,蒯风就把杨翊自己原稿还了回来,秦文海他们也得以看到这篇小说。
看完之后,秦文海感叹道,“福克纳这家伙,不简单啊。”
林莹跟在秦文海后面看,这会儿正看到第三册,听到秦文海的话,她也忍不住点头,“福克纳确实不简单,杨老师翻译也好。”
“还是因为他写得好。”
秦文海笑了笑,“福克纳真是你给带到我们学校来的,之前大家都没看过他的作品。”
“可能《烧马棚》也是杨老师第一个翻译成中文的。”
“嗯,很有可能。”秦文海点头,“就是不知道福克纳还有没有其他作品。”
“蒯老师不是说还有么。”
杨翊笑道,“有,前几天蒯老师来拿《烧马棚》手稿的时候,给了我一篇《献给爱米的玫瑰花》,已经差不多要翻译出来了。”
其实《献给爱米的玫瑰花》本应该早几天就翻译出来的,只不过这几天先是他大哥杨钊过来,然后又是去秦文海家吃饭,耽误了三天的时间。
前天跟昨天,他才把这篇小说后半段给翻译出来。
听到有新的小说,林莹赶忙说道,“杨老师,这次可不能先给别人了啊。”
“林老师放心,这次先给你们看。”
林莹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要不然小说在各系都传开了,人家其他系的老师都看过,我要是没看过,也太落面子了。”
秦文海开玩笑道,“我看嘛,以后就把稿子留在资料室,谁要想看,走流程来借好了。”
“不用这么麻烦,等到杨老师这些小说登了杂志,大家就能在期刊室借阅了。”
林莹提到杂志,秦文海问道,“杨老师最近可有作品要见刊?”
“《教堂司事》在《世界文学》上过稿了,就是不知道第几期要登。”
“看来以后每一期《世界文学》都要关注才行。”
“可惜两个月才出一期,要是半月刊就好了。”
林莹撇撇嘴,自从知道下一期《世界文学》里有杨翊翻译的《万事通先生》,她就一直在等。
但是两个月时间实在太难熬了,到现在还有大半个月时间。
三人在聊着天,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谁啊?”秦文海抬头问道。
“我,牛小奇,有人找杨老师。”
“找你的。”秦文海看向杨翊。
“我出去一趟。”
杨翊起身出门,看到牛小奇带着陈凯歌站在门外。
牛小奇把人送到,跟杨翊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陈凯歌搓了搓手,笑道,“杨老师,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有多久,距离杨翊去电影学院做评委,过去还不到一个月时间。
“你来找我有事么?”
“杨老师你上次不是说,想要看电影嘛,正好电影资料馆那边周末有一场电影,你要去看么?”
“我能去?”
“能。”陈凯歌点点头,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券,“这是票。”
杨翊接过看了看,票很小,抬头写着“中国电影资料馆影片观摩券”,中间写着“业务观摩,转让无效”,底下写着“地址:新街口外大街小西天”。
没写电影名字,没写放映时间,也没写座位号。
“我到时候拿着票就能去么?”杨翊有些疑惑。
特别是看到那行“业务观摩,转让无效”,他心里犯嘀咕。
“到时候跟我一起就行了。”陈凯歌知道杨翊的顾虑,笑着说道,“杨老师你别看上面写的,到了地方他们不管的,只要有券就行,谁看不是看?”
杨翊扯了扯嘴角,上次在传达室见面的时候,陈凯歌可不是这样说的。
不过能看电影,杨翊还是挺高兴的,他将券收下,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周日我什么时候过去?”
“上午九点钟,小西天校区那边你上次去过吧?”
“嗯,去过,认得。”
“那就好,到时候我们在那儿碰面。”陈凯歌又搓了搓手,笑道,“杨老师,票已送到,我就不打扰了,我们周日见。”
杨翊点头,“谢谢你,还特意送一张票过来。”
“不用客气,小事一桩。”陈凯歌潇洒地摆摆手,“那我先走了。”
“那我就不送了。”
“千万别送。”
说着,陈凯歌就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