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顾惟清眼帘的,是羽幼蝶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
她双眸紧闭,眼圈泛红,睫毛上犹挂着几滴晶莹泪珠。
顾惟清心中一紧,连忙伸指搭住羽幼蝶的手腕,只觉她肌肤冰凉,脉息微弱,所幸脉象尚算坚韧。
之所以有此症结,应是元气虚耗、失血过多所致。
他让羽幼蝶靠在自己怀中,目光落在皓腕上那道尚未痊愈的伤口,霎时忆起先前种种。
顾惟清眼眶微热,紧拥怀中佳人,指尖拂过她脸颊旁凌乱的碎发,掌心贴于她后背灵台穴,以柔和法力小心温养她周身经络,轻声唤道:“幼蝶......”
在四周朦胧清光的映照下,羽幼蝶苍白的脸庞上,渐渐泛起晕红,紧蹙秀眉也缓缓舒展开来。
她长睫轻颤,悠悠睁开眼眸,顾惟清那双灿若晨星的双目,宛然映入她的眼帘。
刹那间,羽幼蝶娇美的芳容上,绽放出难以言喻的神采。
她朱唇微启,却未能吐露一字,只定定地凝视着顾惟清,可眼波流转间,却满是殷殷情意。
二人目光胶着,掌心相贴,十指纠缠,无声诉情。
瞧着羽幼蝶气色渐好,顾惟清低声笑道:“你再不醒来,我可抱不动了。”
羽幼蝶娇嗔一声,藕臂勾住顾惟清的脖颈,身子更加紧密地贴近他怀中。
顾惟清满怀温香软玉,鼻端萦绕着甜腻芬芳,也分不清是白月幽兰的花香,还是佳人的处子体香。
隔着轻薄衣裙,顾惟清能清晰感觉到怀中佳人心如鹿撞,香肌温热,似火灼身。
再加上羽幼蝶佯嗔薄怒时,眉眼间流露出的妩媚风情,顾惟清不禁怦然心动,再难自持,俯首吻上那吹弹可破的香腮。
羽幼蝶眼睫急颤,似惊似怯,眸中霎时泛起潋滟水光,一抹艳若朝霞的绯红,自她雪颈直染耳根。
这一吻仿若星火燎原,刹那间点燃她心中情愫。
一颗芳心“怦怦”狂跳,只觉一股酥麻热流自脸颊处漾开,席卷四肢百骸,娇躯止不住地颤栗,直教她身心俱醉!
以顾惟清的心性定力,只需运转“坐忘观想法”,便可平息这汹涌翻腾的情潮。
然而此刻,温玉在怀,任什么清规道心皆已抛诸脑后,他心底唯有一念炽燃,只想与怀中佳人双宿双飞,共赴鱼水之欢!
理性藩篱,于这蚀骨温柔前,轰然坍塌!
两人情浓意热,灵台似有烈火焚灼,温柔缱绻,难解难分。
正在此时,一阵清朗笑声穿透光幕,远远飘至:“两位小友若醒,烦请移步湖边一叙。”
顾惟清如遭冰水淋头,骤然醒觉,暗责自己鲁莽,险些唐突佳人,酿成大错。
他也不知为何,道心竟会失守,为欲念所趁。在此等境况之下,强行亲昵之事,非但不美,反会误人误己。
顾惟清不敢迟疑,默运真诀,一股清流自丹田涌起,直贯灵台,瞬息心若冰清,虚热情焰尽数敛去。
羽幼蝶乍然闻声,惊羞之意顿时盖过满腔情潮。
身处荒郊野外,周遭虽有光幕遮掩,可方才自己意乱情迷,险些做出有失体统之事,此刻想来,顿觉无地自容。
她低头一瞥,却见自己裙衫凌乱,襟带半解,羞得轻呼一声,俏脸飞红,直如霞染。
心慌意乱间,她挣扎着起身,想要整理仪容,奈何气血虚乏,又为情欲所激,浑身绵软无力,不但未能站起,反而一个踉跄,又跌回顾惟清怀中。
经此变故,羽幼蝶更是羞窘至极,头也不敢抬起,借着垂落青丝,遮住滚烫脸颊,只露出一段粉光致致的后颈,娇躯微微颤抖着。
顾惟清知晓女儿家面薄,此刻定然不肯随自己同往。
他轻抚羽幼蝶的秀发,柔声安慰道:“幼蝶,你且在此歇息片刻,我去去就回。”
言罢,顾惟清整衣敛衽,步履沉稳,向湖畔走去。
行至孟烈山与盖砚舟殒命之地,顾惟清挥袖轻拂,一道凌厉气光激荡而出,将残尸褴褛尽数化作齑粉,顺带把二人遗留的散碎杂物,连同那柄七绝赤阳剑,一并纳入袖中。
晨光熹微,湖畔暖风徐来,新荷初绽,清气悠悠浮动。
甫怀道人双目微阖,手结道家清净印,拂尘横置于膝头,潺潺法力游走经脉,缓缓弥合道基。
他面上仍带着几分萎靡之色,接连几场恶战,损耗甚巨,好在他根本深厚,又得黄庭内真符养炼神魄,才未至油尽灯枯之境,道基尚有补救的余地。
一缕荷风拂过,清韵沁入心脾。
甫怀道人倏然睁开双眼,眸中阴翳渐散,微露晴明之色,虽伤损未能即刻痊愈,但道基倾颓之势已然止住。
他执住拂尘,稳稳起身,迎向背映旭日、朝自己走来的翩翩少年,微微含笑。
先前那声呼唤,并非他有意搅扰这对有情人的良缘佳事。
这两人劫后余生,心旌摇曳,尤其是那位羽姑娘,正值阳虚阴亏、气血未固之时,若妄行云雨,犹如天雷勾动地火,不仅难谐鱼水,反而会大伤本元,于日后修行不利,甚至可能因此早夭。
顾惟清快步趋前,长揖一礼,言道:“晚辈行事莽撞,累道长劳神费心。”
甫怀道人摆动拂尘,搭于臂弯,将顾惟清扶起,摇头苦笑道:“少郎如此多礼,却让贫道羞愧无地。”
言罢,他目光落在顾惟清脸上,眼眸顿时一凝。
眼前少年,历经剧变,神气非但无损,且圆融唯一,竟已悄然踏入炼气二重“气合灵华”之境!
再细细端详,只见顾惟清眉宇间清湛澄澈,隐有光华流转,此等返照归明之象,分明是即将叩开炼气三重境的征兆!
昨日尚在炼气一重境的门槛徘徊,一夜血战过后,竟能连破两境?
纵有盖世奇才,能行超凡脱俗之举,可在这灵机稀薄之地,却也断无可能凭空飞跃!
甫怀道人思前想后,终是得出结论,当是顾惟清得七绝赤阳剑认主,又亲手斩杀一名筑基三重境修士,那凶兵饱饮鲜血之后,反哺御主精元,以此作为破境养料。
念及此处,甫怀道人心底不禁涌起深深忧虑。
他本打算诛杀邪人之后,将七绝赤阳剑妥善藏匿,再向玄府通禀,请上境修士前来处置。
可如今,这杀伐真剑竟认顾惟清为主,若仍旧依照原策行事,一旦消息泄露,使有心人察知,恐会害了这少年的性命。
据那些断简残篇所载,后来者若想真正掌制七绝赤阳剑,唯有前任剑主彻底身死道消方可。故而,一旦与此剑有所沾染,即便想要舍弃,却也由不得自己。
传说中,血湮道人殒命后,另有一位上真御使过七绝赤阳剑。
残简之中虽未指明这位上真的名讳,但甫怀道人依据道史传记,大致能推测出其人身份。
当是承阳宫上代掌门东阳子!
这位东阳掌门早在千年前便已仙逝,可有这份渊源在,承阳宫门下定会将七绝赤阳剑视为师祖遗物,绝不容他人染指,如此一来,便与顾惟清结成不死不休之局。
尤其西府那几位掌事,虽行事果决、精于实务,但为达成目的,着实有些不择手段,否则也不会私自炼造道兵这类邪物。
师祖遗留的杀伐真宝,于无终山北战局而言,实有天大用处,他们又岂会轻易拱手相让?
此战能尽灭邪祟,成功截获凶兵,顾惟清功不可没,其间更是险些丧命。
甫怀道人自认为,于公于私,都应寻得两全之策,切不可让忠勇之士再受无妄之劫。
顾惟清见甫怀道长一语言毕,便立在原地沉吟,久久未发一言。
他不由心中疑惑,开口问道:“道长,可是哪里有不妥之处?”
甫怀道人先是摇头,可想了一想,又点了点头,反问道:“少郎可曾察觉自身有何异样?”
顾惟清自苏醒以来,只知自己绝处逢生,不但修为大涨,还意外获得一柄杀伐真剑,难免欣然自喜。
随后他情难自禁,只顾着与羽幼蝶缱绻温存,尚未来得及返观内省。
此刻,经甫怀道长提醒,他当即沉心敛神,梳理起自身功行来。
这一运法,顾惟清但觉体内有一股灿然明华,自百会天灵垂落,如星悬照。
这明华经由万千气脉,越过十二重楼,一路畅行,直抵气海,与内外元真交融归一,化作精元玉液,泊泊流淌,最终盈满灵窍。
此刻,他法力圆融无碍,流转之速较前境快逾十倍。
倘若再度以“元照归流法”催动剑遁神通,更是快上加快,即便遭遇上境修士,只要对方没有高明的困锁手段,便绝难对他造成威胁!
顾惟清心中奋然,正要运炼法力,一试遁速几何,却惊喜发觉,流淌于奇经百脉的精元玉液,已然浓稠似浆,隐隐有凝固之态。
这显然是道基初奠之兆,自己距离那炼气三重境也仅一步之遥!
他略作思索,便明了其中缘由。
果然,于争杀斗战之中,在生死绝境之间,方是摄取乾坤造化,夺得天地气运,继而精进修为的不二法门!
顾惟清心怀激荡,挥袖之间,七绝赤阳剑已然执于掌中。
他拔剑出鞘,剑身上那道蜿蜒血线,骤然迸射刺目猩红,似要暴起噬主。
顾惟清早有防备,掌指间雷霆乍现,电光闪烁!
在雷光霹雳的洗炼下,七绝赤阳剑瑟瑟颤抖,发出沉闷殷切的剑鸣,仿佛在低声呜咽。
待顾惟清指间雷霆渐渐消敛,赤阳剑已然乖顺臣服,那道蜿蜒血线也泛起柔和赤华,仿若未干涸的血迹,于剑身之上,缓缓流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