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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云消雨散,柳暗花明

玉华真仙 别夏迎秋 4373 2025-09-13 19:38

  风雨凄凄,雾惨云愁。

  克武南门城楼。

  蔡中石斜倚锦榻,面色酡红,已是酩酊大醉。

  他眼皮沉重,似闭非闭,仿佛下一刻便要沉入迷梦之中。

  半醉半醒间,微颤双手地执起案上鎏金酒壶,径自往夜光杯中倾倒。

  酒液汩汩,溢满杯沿,淋漓洒落于锦袍上,他却恍若未觉。

  忽地,一道惨白雷光闪现,旋即隆隆雷声滚至,吓得蔡中石一个激灵,手中金壶微微一斜,酒水泼出大半。

  好在隔三差五就打一个响雷,他早习以为常,仍牢牢握紧杯壶,未曾脱手,酒意也因此醒了大半。

  他眯起惺忪醉眼,抬头向楼外望去。

  城门之外,四座阙楼已尽为灵夏、定朔二军以雷霆之势攻占。

  阙楼之下,枪戟如林,旌旗蔽天,军阵严整,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蔡中石仰首饮尽杯中残酒,打了个浊重的酒嗝,挪动痴肥身躯,扭头回望。

  只见身后玄甲亲卫披坚执锐,森然如铁,六员将领顶盔贯甲,位列最前。

  此皆他多年栽培的心腹,正因如此,方能于世家作乱、军心摇荡之际,勉强掌控部分禁卫亲军,守御城池不破。

  他懒散一抬手,指向城下,声调含糊:“诸君......可有退敌之策?”

  居中一将踏步上前,抱拳道:“禀参军,外城敌军不过两万有余,其中定朔军仅轻骑三千。依末将之见,彼辈实无攻城之意,只为耀武扬威而来。待迁延日久,其等粮草不敷,自会退去。”

  “两军人数虽寡,却皆是精兵强将。”蔡中石斟满一杯美酒,缓缓饮尽,悠悠道,“灵夏城出动右武卫与东卫军,而定朔城,嚯!了不得,竟是窦老将军亲征。如此阵仗,足见兄长这些年,可是将友邻得罪狠了。”

  旁侧一将,冷静言道:“灵夏二将,荆勉、石展皆已至古稀之年,定朔窦世英更年逾八旬。二城遣此老迈领军,可见人才凋敝,不足为虑。”

  最左一年轻将领,血气方刚,重重一哼,甲叶锵然,厉声喝道:“彼辈若按兵不动倒也罢了,若敢犯我城垣,末将愿率擎天营出城迎战,纵粉身碎骨,亦誓保主君无恙!”

  “誓死护卫主君!”余将齐声应和,声震楼宇。

  蔡中石却自嘲一笑,双臂无力垂下,“当啷”一声,金杯玉壶摔落在地。

  众人面面相觑,皆露不解之色。

  四姓世族之乱已被将军大人反掌平灭,其等亲兵部曲尽遭禁锢。

  内患既弭,外敌何足道哉?

  参军大人何故颓唐至此?

  蔡中石用衣袖擦拭着胸前酒渍,眼皮也未抬,只问道:“此番灵夏、定朔伐我克武,却是打着‘吊民伐罪’的旗号,诸君作何感想?”

  那名年轻将领怒形于色,正要上前表忠明意,却被身旁同袍死死按住肩头。

  他诧异望去,见同袍微微摇头,心下一凛,便悄然退后一步,垂首不语。

  见众人默不做声,蔡中石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蜡黄面容泛起一丝血色,黯淡双眸亦渐渐亮起,语重心长道:“汝等皆是良家子弟,投身军伍,衣食俸禄,所耗所养,皆为民脂民膏,当以安邦守土、保境卫民为重,非是一家一姓之守户鹰犬。”

  众将俯首称是,不敢多言。

  此时雨势渐弱,云开雾散,唯余细雨霏微。

  城楼内外,一片死寂。

  蓦然,内城钟声响起,一声叠着一声,沉缓如潮,漫过重重宫阙,市井巷陌,传至外城。

  众将闻声,惊疑不定,相顾失色:“这是?”

  此等礼制钟声,所为何事,他们自是知晓,却又不敢置信。

  蔡中石怔坐良久,身子缓缓沉入锦榻,面色再度灰败下去,他低声开口,字字艰涩:“吾兄蔡中豪,悖礼犯义、倒行逆施,上不恤国事,下不抚万民,关内四城苦其暴政久矣,方才......已遭天诛。”

  他缓了口气,徐徐言道:“灵夏、定朔二军,千里跋涉,乃践行昔日盟约,为克武禁暴诛乱,我等当感恩怀德。”

  言至此处,他勉力起身,整衣敛容,沉声道:“诸位,且随本参军开启城门,迎友军入城,以尽地主之谊。”

  ......

  城外阙楼,最高一层。

  百余名军士肃然而立,当先一人身着粗布缯衣,须发如雪,却精神矍铄,正是定朔城镇守将军窦世英。

  他负手遥望克武内城,雨丝如幕,却掩不住他炯炯目光。

  灵夏右武卫校尉荆勉与东卫城校尉石展恭立其后,神色敬肃。

  细雨斜侵,扫入阙楼,眼看要沾湿衣袍,窦世英袖袍轻挥,扬起一片淡薄气幕,雨点遇之即散,不得近身。

  他微皱眉头,望向阙楼下迎风冒雨、静立待命的两万余将士,沉声言道:“两位,还要等到几时?”

  荆勉上前一步,拱手应道:“老将军稍安。方才那道炽白惊雷,必是顾公子出手征兆,捷报应不久便至。”

  窦世英目光沉凝,缓声道:“打蛇不死,自遗其害。蔡中豪这等悖逆之辈若不伏诛,老夫心实难安。”

  石展含笑接口:“老将军不必过虑。顾公子玄法通神,蔡中豪在劫难逃。”

  窦世英微微颌首,不再多言。

  恰在此时,沉闷钟声自内城遥遥传来,一声接着一声,沉重徐缓,荡过雨幕,直入人心。

  石展默数钟响,整整二十四声,正是一城主君薨逝之礼。

  他与荆勉对视一眼,俱是面露欣然。

  窦世英双目倏睁,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荆勉躬身一礼,语带敬重:“老将军辈尊德劭,接下来该当如何,还需请您示下。”

  窦世英随意摆手,淡声道:“此战皆由二位筹划,老夫不过在此虚张声势,岂可越俎代庖。何况贵上深谋远略,想必早有定计,老夫便不赘言了。”

  荆勉应声道:“蔡中豪伏诛之前,已与其附逆党羽内讧相残,如今两方俱皆覆灭,克武城内自有仁人志士收拾残局。我等虽持大义而来,终究是外军,若介入过深,反易生变。”

  窦世英抚须称许:“此诚稳妥之策。”

  他略一沉吟,旋即扬首道:“罢了,首恶既除,老夫亦无意久留。这便率军回城。二位,后会有期。”

  荆勉、石展皆知窦老将军乃定朔城擎天玉柱,身系一城安危,当下齐声抱拳,恭谨施礼:“恭送老将军!”

  窦世英正欲率亲卫离去,忽闻克武南门传来隆隆震响,回头望去,但见精钢城门缓缓洞开,吊桥铁索哗啦啦垂落,轰然砸地。

  百余骑人马鱼贯而出。

  当先一人痴肥臃肿,步履蹒跚,由两名锦衣少年左右搀扶,勉强行至城外。

  他挥臂挣开二人,强自挺直腰背,朝阙楼方向躬身拱手,高声喊道:“小侄蔡中石,恭请窦老将军金安!不知老将军可否移步城前,容小侄一睹尊颜?”

  窦世英微觉诧异。

  昔日他与蔡氏前代家主虽有旧谊,然如今兵戎相见,情分早绝,不知蔡中石此举何意?

  但他素来光明磊落,见对方以子侄礼拜见,若拒不回应,反失长者气度,遂欲动身前往。

  荆勉却肃声劝阻:“老将军,蔡中石虽与我家将军有暗约在先,然此人心术难测,请老将军谨防有诈。”

  窦世英颔首表示了然,周身蓦地腾起一片精纯血雾,纵身而起,跃往城门。

  十余名亲卫随之跃下阙楼,重重落地,踏步相随。

  蔡中石仰首望见窦世英悬立半空,忙陪笑道:“老将军宝刀未老,威风更胜往昔!”

  窦世英淡然回应:“老夫尚有军务在身,长话短说。”

  蔡中石整衣肃容,躬身一礼:“小侄有一不情之请,万望老将军念在与家父旧谊,成全小侄。”

  “讲。”

  蔡中石目光向左右一扫,忽然厉声喝道:“没眼力的东西,还不上前叩见阿爷!”

  身侧两名锦衣少年不敢怠慢,慌忙扑跪于泥水之中,齐声道:“小子拜见阿爷!”

  窦世英未做回应,静静看着蔡中石。

  蔡中石竭力屈膝跪于地面,上气不接下气地恳求道:“小侄二子自幼娇惯,实在难成大器,还望老将军带回定朔训导,严加管束。”

  他心知兄长血债累累,大罪难赦,此番败落身死,蔡氏一门恐遭灭顶之灾,自己命不久矣,唯望为宗族存一缕香火祭祀。

  窦老将军德隆望重,一言九鼎,只要应允,必能保全子嗣性命。

  窦世英稍作思索,颌首言道:“此事老夫应了。”

  蔡中石大喜过望,未料老将军如此痛快,不由暗悔方才未敢尽言,再一咬牙,叩首道:“老将军仁厚如此,小侄实不敢再瞒,小侄膝下共有子女一十九人,万望老将军一并带走!”

  窦世英白眉微蹙:“汝莫要得寸进尺。”

  蔡中石伏地痛哭:“手心手背都是肉,求老将军体谅小侄为人父母之心啊!”

  言罢,涕泗横流,号哭不止。

  随即,他身后十余辆马车中亦传来阵阵呜咽之声。

  蔡中石勃然大怒,转身厉喝:“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谁敢再哭一声,立马投进护城河里溺毙!”

  车内哭声顿止,唯闻几声压抑啜泣悄悄漏出。

  窦世英见此情状,不由心生恻然,叹道:“罢了,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只是我定朔地瘠民贫,从不养闲人,纵是天潢贵胄,也须耕织劳作,无一例外。”

  蔡中石磕头如捣蒜,拜谢道:“犬子劣女但凭打骂,能得温饱已是老将军天恩!”

  他又指着身后数十辆武刚大车,道:“些许土仪薄礼,不成敬意,恳请老将军笑纳。”

  窦世英不以为意,抬头望天:“天色已晚,老夫须及早率军归返,就此别过罢。”

  蔡中石叩首相送,眼见数十辆车驾缓缓驶向定朔军阵,不禁面露释然之色。

  窦世英瞥了一眼当先而行的几辆马车,略一感应,白眉微皱。

  蔡中石讪讪一笑,躬身道:“请老将军恕罪,幼子小女尚在襁褓,实离不得生母,故此......”

  窦世英目视其人,肃容言道:“你既托付家眷于定朔,老夫亦有言在先,若其等安分守己,自可无碍;若不明是非,无端生事,老夫也不会心慈手软。”

  蔡中石急忙回道:“小侄已厉言告诫,此后蔡氏遗眷须隐姓埋名,不得有丝毫非分之想。”

  他又苦笑道:“小侄为避祸端,自幼只教导儿女屈身守分,彼等性情皆庸碌暗弱,能安稳过活,便心满意足。”

  窦世英不再多言,拂袖转身,飘然归阵。

  蔡中石立于道旁,目送妻妾儿女远去,心中从未如此舒坦,他步履轻快,转身返回克武城,静待命数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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