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海鱼给我吧。”齐尘见小郎佝偻着身子，眼中自然是见不得其如此辛苦。

　　小郎听话的递出，周诺上前一步接过，看着手中这么大一只鱼。

　　“这鱼真是新鲜，很难抓吧。”

　　小郎点点头，脸上有一丝得意：“那是，寻常人在近海可没有办法抓到像我这么大的鱼。”

　　“不过远海。”小郎垂下眼睑：“我与妹妹便没办法前去了。”

　　“我们的船太过破落，修修补补也去不得远海。”

　　“所以。”小郎头垂得更低：“只能在近海，看看能不能遇上您们这样的尊客。”

　　齐尘疼惜的看着这坚强的小郎，开口道：“这样，正好我们也没吃饭，要不就去你家坐坐？做顿饭给我们吃吃？”

　　同时，给了周诺一个眼神。

　　小郎点点头，不卑不亢：“您是五日来我遇到的第一个尊客，这点要求我应当满足。”

　　“但，今日只抓到一条鱼，过段时间这群鱼就不在这里了，尊客您且等一下。”

　　“也好。”齐尘点点头：“我亦要描绘下这朱沙洲的光景。”

　　说罢，小郎转身朝海滩跑去，费力的爬到船上，整理好捕鱼的工具，背着又跳进了近海之中。

　　齐尘架好画纸，仔细研墨，摇了摇头：“只是可惜，没有带上五彩颜料，只能黑白寄托了。”

　　目光扫过滩涂，见赤沙如丹，碧波染绛，浪花舐足处，文人把盏的茅亭、公子踏沙的青骢，皆在金乌西坠的余晖里成了剪影。

　　远海白帆点点，渔舟穿梭如织，时有银鳞跃波，搅碎满海碎金。

　　齐尘提笔落墨，先勾沙滩褶皱如裂云，再皴海浪层叠似堆雪，又以枯笔扫出茅亭竹篱，淡墨染就游人衣袂。

　　画到小郎的时候，正见着他湿发萃染着红日。

　　笔尖微颤，寥寥数笔便勾出孩童紧绷的脊背，那渔网上的水珠，竟似要从纸面滚落。

　　待得收笔，整幅画中虽无半点朱色，却见赤沙映日、碧波含晖。

　　墨分五色藏山海，一纸春秋写众生。

　　小郎脸上透着满足，望着破落船底的几尾鱼。

　　“扯呼。”小郎摸了摸旁边妹妹的头。

　　随后回头望着齐尘二人，用手做出手势。

　　二人顺着海岸线往前走，走到月华升起。

　　“齐爷，这顿饭好费脚程。”周诺看着月下的小破船，那小郎很熟悉着海岸线的潮汐涨落。

　　刚好在海岸线边上游走，不至于搁浅。

　　约莫一个时辰，小郎停了下来，与妹妹一起将船费力的往海滩上面拖。

　　二人见状，走上前去帮忙，吃力的将小破船给拖了上来。

　　“没有个码头什么的吗?”齐尘不禁问道。

　　“码头要给钱，放在海里第二天又怕不见了。”小郎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水，继续道：

　　“我这破船，去不得远海，丢在这里，明日再拖进海里面便好。”

　　旁边的小女孩有些羞涩，不过看着二人还是露出浅浅的笑意。

　　齐尘皱着眉头，看着海滩上有些还没有冲刷干净的拖拽痕迹，又看着小郎瘦弱的身躯。

　　倒也是红尘中努力生活的芸芸。

　　打下桩子之后，小郎从船底拖出今日收获。

　　细小的三尾海鱼，大小比不得齐尘购买的那一尾。

　　小郎憋着一口气，将兜网甩在后背，抖了抖脚上的海沙。

　　“尊客，请跟我来。”

　　众人踏上一条小道。

　　走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见着一个小渔村，依靠着海岸。

　　此时的小渔村里面，灯火熙寥，月华之下，似乎是点缀在海湾上面的红尘。

　　待到走近，才见得此处人烟稀少。

　　多数房屋都是破败，早就没有了人居住。

　　“我们这里，只有七户人居住。”小郎笑着，将鱼儿放在门口一个小池子里面。

　　随后推开一草屋的门。

　　那门锁却是形同摆设。

　　点燃油灯，屋内光景只能用简陋两个字来形容。

　　小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尊客，家中柴米油盐稀缺，只能用清蒸的方法来做鱼了。”

　　“无碍，也是另一番风味。”齐尘点点头。

　　小郎得到应允，去了门外，露天点燃厨灶。

　　屋子里面，小女孩静静地盯着烛台，眼中有些犹豫，似乎是有些话要开口。

　　“怎么了？”齐尘望了一眼烛台，不禁问道。

　　“哥哥，哥哥平日里面都说不要点蜡烛，蜡烛很贵。”

　　“既如此。”齐尘笑了笑，轻轻挥了挥衣袖，屋子里面暗淡下来。

　　随即又有另一道光亮亮起。

　　小女孩眼见着那闪着光亮的石头，不禁开口道：“仙人！”

　　“算不得，算不得。”齐尘淡淡的应着。

　　不多时，小郎端着一大盆清蒸鱼走了进来。

　　“都说了客人来，就不要说那些话了。”小郎温柔道。

　　“没事。”齐尘见着清蒸鱼，开口夸赞道：“简单的调料，却色香味俱全。”

　　“尊客，请动筷子吧。”小郎腼腆的笑了笑。

　　齐尘轻轻拍了拍储物袋，一壶桃花酿出现在桌子上面。

　　“这是，酒？”小郎舔了舔嘴唇。

　　“嗯。”齐尘将酒倒了出来，道：“不过你年纪不大，可不能喝酒。”

　　小郎点点头，但嘴里还是嗫嚅道：“我已经十五岁。”

　　“十五岁？”齐尘看着小郎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十五岁的样子。

　　而且，见到照明之物，知晓自己是修行之人，也不见半点惊奇。

　　“嗯，我们是海上遗族，天生身子骨长得慢，要有个三十岁，才能如地上的人一样成年。”

　　果然是遗族。

　　“海上遗族，可是月婵国遗族？”齐尘试探性的问道。

　　小郎却是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的祖辈都在海上，若不是上一任皇帝广施仁政，我们还没办法上岸生活。”

　　齐尘心中沉吟。

　　也是，月婵国可是万年前的古国，如今这些海上遗民，十有八九就是当初的后代。

　　信奉月亮，单是这一点，证据就很足。

　　“至于您说的月婵国，听说大海深处确实曾经有一个国家。”小郎接着说道：“听说那里的鱼产可是很丰富，我的父母.....”

　　“您莫非也是前去寻找的仙人？”小郎抬起眸子，转移话题道。

　　“不是，我只是采风的。”齐尘摇了摇头：“只是你说的那个古国，很远吗？”

　　“我们这里算是南海，我父母去的地方是西海。”

　　“但是听说，只能从南海去，路程很远。”

　　“远到三年五载都到不了。”

　　“我常年在朱沙洲打鱼，见到天上的修士一步踏出老远，往远海前去，但没见到过回来。”

　　齐尘听着，那修为至少是元婴境界。

　　莫非是浮云宗的元婴老祖，也在太阳国遗迹发现了什么。

　　眼前的兄妹，是海上遗民无疑，但时间久远，很多事情无济于事。

　　信奉月亮，若是没有意外，这苍穹之上也应该存在与金乌仙族一样的仙族。

　　他们与月亮有关。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国家沉入碧波之下。

　　若是至今无人发现，这遗迹之中，绝对有滔天珍宝。

　　不过既然元婴境界都没有发现，现在就不是自己能够去寻找的。

　　日后，还是要去探一探。

　　信息基本得到，齐尘也不往那边聊了。

　　众人又聊着，齐尘这才知道。

　　这两兄妹，哥哥叫月风，妹妹叫月叶。

　　月风早就想进城中学武，成那鱼档武头。

　　而妹妹早就被城中富商看上，要让她去陪着自己的小儿子伴读，说白了，就是童养妾。

　　以至于这一年来，两兄妹根本不敢进城。

　　这隅南城靠水吃水，整个城最大的生意便是水产生意。

　　里面等级森严，靠的是大鱼，珍鱼，奇鱼，捕鱼的手段越高，获得的鱼品越稀有，越能得到城中人的尊敬。

　　甚至能够在城中得到自己的鱼档。

　　月风他们的鱼没人购买也便不奇怪，虽然靠吃鱼能够活下来，但根本没有办法融入到隅南城的生活中。

　　更莫说习武，求学。

　　就连生个病医家也嗤之以鼻，所以这小渔村的居民甚至不敢生病。

　　夜色深沉，齐尘与小周诺商量，就在月风家住下。

　　反正对于修士而言，坐在外面打坐也不甚所谓。

　　次日一大早，二人偷偷放了不少的银两在月风家中，帮着将破船拖入到海水当中。

　　来到隅南城，才发现城中居然有不少的修士。

　　怪不得两兄妹不甚稀奇。

　　这些修士，游走在各大鱼档面前，仔细观看里面的各类海鱼。

　　齐尘好奇的走上去。

　　“道友。”齐尘拱手道：“道友可是在挑选什么鱼？”

　　那修士转过头来，面中带着和善，开口道：“自然，最近远海打上不少宝鱼。”

　　“食之可增进修为。”

　　齐尘点点头，目光落在鱼档，净是些自己没有见过的稀奇种类。

　　随后，目光落在一尾一臂长的海鱼身上，那鱼和月风昨日抓的鱼一模一样，不过那只要小一些。

　　于是开口道：“店家，这种鱼怎么卖？”

　　“镇店之宝，用灵石买。”店家眼神中带着得意：“这是流川鱼，全身可食，食之通灵窍。”

　　“虽无甚灵气，但仍然在地宝之列，对于要踏入修行之路的人而言，可是有用之物。”

　　“若是遇到鱼王，那可就更加之前了，对于修士，甚至能够帮助突破！”

　　齐尘与周诺二人相望一眼，心中顿觉亏欠。

　　“若是捕得这鱼，可否加入鱼商之列？”齐尘不禁问道。

　　“要是能够捕得十八尾，献于排档，自然可入。”店家笑着：“不过这鱼却极难捕获，二位仙长，你们问这干甚？”

　　“无甚，走。”齐尘话音落下，又带着周诺前去到朱沙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