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青淮
杨谨脱逃已成定局。
他早就计算好了一切,甚至连螭蛟印回流的时机也算的分毫不差,唯一的变数,就是不曾杀死换名为伊祗邪的阿奴祗。
可眼下,只有逃去了。
他大行《大河吞气歌》,凭借螭蛟印,借水路行走,一日百里。
等到他赶回青淮时,并没有直接回去家中。
反而是隐匿身形,一头扎在周遭诸多大山中。
过了四五天后,杨谨才从山中出来。
“山中的蛮人更多了,让他们休养生息这么多年,已成大患,难以围剿,能带走他们的,只有他。”
杨谨目光中光华浮沉,当初那个蛮人孩子的眼神,如同附骨之蛆,盘踞在他心底疯狂蚕食着他的心神。
“若他不死,有朝一日,大漠之上,白狐还会再至。”
杨谨压制住心中的异样,轻声叹说。
“季父。”
一道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杨谨转头,看到一袭文武袍袖的杨青桐正站在自己身后,抬手行礼。
杨谨率先看到了他双目瞳孔之中的异样,黑红一色凝成一线,如同竖瞳一般,狰狞可怖,随着光线明暗的变化,那双竖瞳也随时调整着弧度大小。
“青桐?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杨谨归青淮时便隐匿身形,不可能会有人知道。
至于测算之法,先不说杨家中并无人通会,【云劫月】道果,避因掩果也未曾有提醒。
杨青桐闻言,笑道:“是青楸。”
杨谨疑惑道:“青楸?”
杨青桐点了点头:“他不久前小歇,曾有一梦。梦见异虎吞鹰,梦见白狐归林,正在山间林外徘徊,言道季父正归来,让我在今日迎接。”
杨谨闻言,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杨青桐的狰狞竖瞳道:“看来我离开的时日,家中出了很多事情。”
杨青桐道:“是的,青桐为季父说说?”
杨谨点了点头。
“边走边说吧。”
说着,先行一步,越过杨青桐,走在最前面。
杨青桐落后一步,跟在杨谨身后。
说起杨谨离开后,家中发生的事。
先是凡人之身,大事尽明的宋定伯,然后是。
而后是长白山上,大蛇借助山风炼化横骨,被自己斩在当处。
又有杨青楸同宋定伯一起离去,路遇剑仙李渠镜,襄助他夺得真人洞府中一门筑基之法,两门斗杀之术,还有一门应合天时的阵法。
杨谨听着杨青桐说话,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长白山下。
人间矗立白芒。
看着山中雾起雪落,隐隐约约,再看不真切。
杨谨问道:“这便是阵法?”
杨青桐点了点头:“有一点长白神性相助,青桐才得以布下这大阵,三千雪莽便是阵旗,五百流水共作雾池,每日雪一落下,便会引得雾起,筑基修士都难踏入,若是侥幸进去,立发大雪杀机,掩盖其留下的痕迹,迟早会迷失雾气之中。”
杨谨闻言,不曾回答,看着眼前雪山道:
“待我进去试上一试,青桐还请等一等。”
“季父只管前去。”
杨谨点了点头。
一步走进其中。
在杨青桐的视线中,杨谨整个人被瞬间吞进雾气之中,消失不见。
杨青桐自知道杨谨道果之神异,对于迷阵一类,最是不屑。
可长白山上的阵法,却非只是迷阵那般简单。
杨谨行走在山中。
按着记忆中的路往前走着,一路上,甚至都看不到什么雾气,或许只要记住上山的路,道心坚毅者,不顾任何迷惑,此阵便可破。
不过杨谨依旧处以谨慎对待,不敢丝毫大意。
可随着他越走越远,甚至已经看到了观止行院所在,在杨青桐口中神异非常的阵法都不曾有丝毫显现。
杨谨停在观止行院门外,皱着眉不再前行。
知道他是想亲自试试这护山大阵,杨青桐绝对不会刻意为他开路,他说的阵法也绝不会如此不堪。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杨谨伸手推门。
观止行院的大门被他推开,里面的景色也映入了他的眼中。
云雾缭绕,光暗明灭,层峰叠群嶂,玉龙追雪莾,仿佛天地银装,分外妖娆。
光照在白雪上,折射出一道道虚幻光彩,从山上延伸至山脚,仿佛点起了盏盏明灯不灭。
隐约可以听见河流振荡回响的声音,叮咚作响。
杨谨见此一幕,笑道:“果然如此,我以为记住上山的路,就能钻空子破阵而入,却不想,我心中一直想着那条路,想着观止行院,那么山水雪风雾气,便为我具现出这样一个地方。”
杨谨转过头,看着身后群峰,若有所思道:“那么现在,我到底是在山中,还是依旧在山下?”
杨谨撩起衣摆,席地而坐。
缓缓闭上双目。
感受起风势的变化。
良久,他才睁开眼。
风势太小,那么他便还在山下,眼前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杨谨复又阖上双目,眉间似有玉磬轻叩。
一粒心神如琉璃盏中一灯跃出,显化形象。
那心神所化之人,周身气韵流转,衣袖大蓝若天青,大袖飘摇,引动道心之中,观想出的云雾翻涌,腰间红绦无风而动。
心神所显化后,开始搬运念头,十指如撷取星斗列宿般,将一个个繁杂念头搬运,填入观想而出的“山中”。
每摄起一念,似乎玉笏击碎琉璃盏,千万星屑月光坠入山中林涧;每驱逐一妄,恰如剑断游丝茧。
他要将心中所有繁杂念头“搬运”离开。
山路和观止行院的模样在心底渐渐淡去。
此刻道心观想之地渐如长白山上雪顶初霁,云开处但见明灭华光。
这些发生不过只在一瞬之间。
等杨谨再次睁开双眼。
看了看四下。
发现他还站在山脚下,天上此时,正下起了一阵雪。
杨谨点了点头。
“看来道心不至幽净之辈,很容易迷失其中,就算醒来,也要忧心是否还在幻象之中。这是磨心之困。”
杨谨却无此担心,他已经破开此象。便绝不会再落入其中。
这样的变化,已非凡阵。
杨谨复又前行。
口中轻呢喃着:
“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