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大汉安危,系于张公一念
帝王染病,从来就不是一个太医能解决的。这需要多位太医轮流诊断,这不仅是为了病情的准确,更是为了帝王的安全。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一个接一个太医被秘密带进来,诊脉、察舌、询问,然后给出诊断。
“陛下乃是风寒入里,客于肠胃……”
“陛下忧劳过度,肝气犯脾……”
“陛下此乃湿阻中焦,气机不畅……”
“陛下脾胃略有虚寒,调养即可……”
结论大同小异——风寒,劳累,脾胃失调。没有一个人提及“中毒”二字,甚至连一丝怀疑的迹象都没有!他们的诊断听起来合情合理,开出的药方也大致相似,都是些温补调理之物。
当最后一个太医也躬身退下,信誓旦旦地保证“无甚大碍”后,偌大的侧殿陷入一片死寂。
沉默片刻,刘贺从怀中掏出一小块帛书,上面只有四个字,“礜石,芒硝。”
礜石又称为信石,刘贺之所以知道这东西,是因为礜石在后世有一个鼎鼎大名的名字,叫砒霜。
至于芒硝,他就不是很清楚了。肯定和造火药的硝不是同一个东西。
“王善,你可知芒硝有何用。”
王善思索一番后,躬身回答道,“奴愚钝,芒硝似乎是一种药材,但具体效用实在不知。“
刘贺眼中精光一闪,“去查,不要惊动太医,亦不要让外人知晓。”
王善领命退下,刘贺转身回到温室殿。他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又低头看了看腰间的斩蛇剑,脸上露出一抹渗人的微笑。
傍晚时分,王善进入宣室殿,从袖中取出一个粗布包裹,“陛下,奴打听到了。芒硝乃泻下之药,药铺常与大黄同用。“说着摊开布包,露出一块灰白色结晶。
刘贺面露疑惑,心中有些后悔没好好学好化学了,要是化学知识过硬他就能知道芒硝是什么,如何分辨。
不过有毒没毒还有一种老方法。
刘贺取来茶盏,将芒硝投入水中,又寻找银器放入,片刻后拿起,只见银器依旧光亮如初。
刘贺见状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命人打造两副银箸银匙,要快!”
银没有变黑说明里面没有硫化物,而且砒霜遇到银一定会变黑。事关自己的小命,他谁都不信。
当夜椒房殿的晚膳格外丰盛。霍成君刚要为刘贺布菜,却见他取出一个锦盒:“皇后,朕近日听闻银器有延年益寿之效。“说着取出银光闪闪的餐具,“特命人打造了这副银箸,与皇后共试。”
霍成君愣了愣,随即嫣然一笑:“陛下博学。“她率先夹起一块炙肉放入口中,银箸尖端在烛光下依旧雪亮。
刘贺盯着那双银箸,直到确认毫无变化,才勉强进食。
此后一月,刘贺服药后“风寒“没有丝毫见好,反而越来越重。朝会时都有气无力,后面更是罢朝将政事通通交给霍光。
毕竟好汉扛不住三泡稀。
刘贺倒是清闲了,反倒是霍成君越来越忙,上午温室殿,下午长乐宫,因为上官太后也病了。
........
千里之外的张掖郡,王吉正与张敝在驿馆密室对坐。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夯土墙上,如同蛰伏的猛兽。
“张公请看。“王吉从怀中取出玄色皂囊,“此乃陛下亲授密诏。“
张敝展开帛书的手微微发抖,诏书上明晃晃盖着皇帝信玺,“朕闻《司马法》曰:“进退惟时,无曰寡人。“今度辽将军范明友,受钺出师,本承庙算。而乃稽留师旅,违戾诏命,坐失戎机。又妄称边衅,擅屯塞外,迹其用心,颇类广利。夫将者,国之爪牙也,苟怀两端,何以帅众?其即免明友官爵,付吉持节槛车征诣廷尉。诸军将士,本无预谋,悉归蒲类将军节度。”
张敝细细查验一番,眉头紧锁,片刻后缓缓抬起头,“王公是何意?”
王吉一脸正色道,“望太仆说服赵将军秘密移郡居延,助我控制局势。”
张敝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手一伸,“敢问虎符何在?”
王吉神色不变,只是轻轻叩了叩案几:“张公何必明知故问,虎符皆在霍光手中,陛下若有虎符,何必遣我持节而来?”
张敝冷笑一声,“既无虎符,仅凭一纸诏书,如何令赵充国冒险?他乃宿将,岂会不知矫诏之罪?”
王吉微微前倾身子,压低声音:“只需言明利弊即可,张公以为,霍云之死,霍光当真无怨?”
张敝瞳孔一缩。
王吉继续道:“霍云战死,霍光虽未明言,然其霍禹,霍山皆言‘赵充国调度不力’。霍光虽识大体,可霍禹,霍山却是心胸狭窄之辈。”
张敝沉默。霍光的手段,他自然清楚——当年桑弘羊,上官桀满门诛灭,便是前车之鉴。
王吉见其动摇,再添一把火:“霍光年迈,霍禹、霍山皆非将才。若范明友再掌边军,待霍光百年之后,赵氏安能独善其身?”
张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帛书边缘,良久,终于开口:“王公欲如何?”
王吉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请张公密会赵充国,陈明利害。让他以‘巡边’之名,率亲信精骑秘密前往居延。待我持节宣诏,废范明友,赵公即刻接管大军。”
张敝皱眉:“范明友在军中威望极高,若无实证,恐难服众。”
“若是范明友死了呢?”王吉言罢缓缓拔出腰间宝剑,“公若不愿,可持此剑斩某头向大将军邀功,保张氏富贵。”
张敝闭目沉思。他知道,这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之路——要么助天子夺权,要么坐等霍氏清算。
终于,他睁开眼,缓缓点头:“我张氏世食汉禄,岂能行大逆不道之事。我明日便启程前往酒泉,面见赵公。”
王吉露出笑意,举杯相敬:“大汉安危,系于张公一念。”
张敝未饮,只是冷冷道:“王公莫要忘了,若事败,你我皆族灭。”
王吉依旧举着酒杯,目光坚定:“若成,则汉室可兴,我等封侯拜相;若败,不过一死。张公,赌否?”
张敝举杯碰了一下,“大丈夫处世碌碌无为与朽木腐草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