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败露
酉时,霞光染透层林,松梢镀金,鸟影剪残阳.....
仙霞峰山顶处,“仙女盆”旁的云隐寺内传来三声钟鸣。
严望舒展衣袍,悠悠自山道小路往上走去,脸上戴着一副怒目圆睁,獠牙外露的虎头面具。
原本定于未时槐安于山脚处碰头,对方也不知为何,改了时辰和地点。
选在了山顶处的云隐寺。
这方小寺建立于前齐时期,寺中已无香火,破落不堪,唯有两三名云游至此的山野僧人挂单于此,勉强维持着一点人气。
严望登临山顶时,已是日暮西沉。
他缓缓登上青苔遍布的石阶,推开木门时,却见到佛堂内人影耸动,隐约传来许些喧嚣之声。
居然还有外人在此?
严望稍感意外。
“韩真人,您看小女是否有修道之才,能否跟在您左右侍奉?”
斑驳残缺的佛像下,身着一袭葛纱对襟衫的青州知府张玉,斥退了两名知客僧,干咳了两声,满眼期待的看向不远处的韩真人。
在其身旁,站着一位身姿娇小,白纱掩面,一袭杏黄色百迭裙加身的年轻女子。
这位据传是清知观嫡传出身的年轻道人乃是张玉在城内的一位富商私宴上偶然结识的。
在那场宴席上,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道人不仅在众人眼前施展了点石成金、五鬼搬财等仙家法术,
更是为那命不久矣的富商服下所谓的“长生丹”,治好了旧疾。
也因此引起了张玉的注,被其奉为座上客。
“张兄说笑了”
白面清秀,生的一副好皮囊的年轻道人听闻此话,哈哈一笑。
他目光略微扫过张玉身旁亭亭玉立,胸前饱满的女子,眼底闪过许些贪婪之色。
他倒是没想到张玉这五大三粗的糙汉居然能生出如此貌美诱人的女儿。
此女,似是有灵根,若是能将此女放在身旁,悉心调教,
日后与她翻云覆雨,取其阴元......
想到这,韩真人的呼吸略微急促起来,脸上泛起一丝潮红,目光如一双无形大手,肆无忌惮的在女子的身上游走。
他本名韩雀,
北陈显庆六年生人,出身于白州陵城,偶然间自旧书铺子里淘得了一本《阴阳寻欢录》残卷,借这门双修之法踏上了仙途,成为了一介散修。
所谓的清知观也不过是他胡编乱造之语。
之所以接近这青州知府,是因为韩雀近些时寻得了一本名为《兴方老人游记》的手札。
这手札乃是一位筑基散修,将自己早年间游历天下的所见所闻写成了汇编成册。
在那小册子中,曾明确提到过,
北陈立朝后,派发下去的各州知府印中,有一枚青州知府铜铸方印,并非青铜所制,而是由所谓的妖兽遗骨所铸。
这位自号“兴方”的筑基散修因自幼喜养妖兽,故辨知到了那知府腰间挂着的铜印中,应是藏着一枚唤作“雷泽蟒”的妖兽残骸。
兴方道人专门表示,这雷泽蟒乃是《五毒真形录》中,少有身具一丝灵龙血脉的雷属性毒妖,若是培育得当,日后或许有一丝血脉溯源,化蛇为蛟,褪蛟成龙的可能。
因为其死后尸身如金似铁,或许也是因为此等缘故,被当时负责锻造方印的匠人误认为是铜铁。
此妖繁衍后代的方式也与其他妖物不同,公母结合后,幼胎会隐蕴在母蛇尸骨中,唯有死后方会破体而出,重聚身形。
不过在行文的末尾处兴方道人也着重表示,经历这么多年了,那幼胎或许早已陷入假死之状,除非有专修雷法的筑基修士愿意以精纯法力日夜浇灌,说不得还能挽回一线生机。
韩雀自是对那“雷泽蟒”并不感兴趣,他非雷修也非毒修。
但光是看那兴方道人的描述,他便知晓这雷泽蟒死卵应该价值不菲,能卖出不少灵石。
故此,他苦心积虑的又是显露仙迹,又是舍了枚价值两枚灵石的【清运丹】救下了那曾姓富商。
为的就是接近张玉此人,拿走他身上的青州知府印。
现在,时机已至,不过在此之前,他身上还有另一桩委托,若是耽误了那事,以那人的性子,怕是难辞其咎。
想到这,韩雀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可,不过张兄是否如小道之前所言,将知府印带在了身上呢?”
知府印?
虽然不明所以,但张玉依旧点头示意,
这等衙用铜印十分贵重,乃是一州知府的权利象征,按北陈大律所示,丢印视同渎职,轻则革职,重则流放。
但涉及到自家幼女能否拜入仙人门下,他也顾不得其他的了。
“好。”
看着张玉手中的那枚长约三寸,厚约五分,外表反射着银光的龟钮大印。
韩雀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这正是《兴方老人游记》中记载的那枚青州知府印。
他本欲伸手去拿,却见到张玉忽然又收了回去。
“张兄?”
韩雀眉头微皱,脸上笑容一滞。
“韩真人,本知府忽然想起来,本朝自十年前起,便要求天下僧道去往各州府城,领取度牒以示身份,不知韩真人能否给本知府瞧瞧那道由白州颁发的‘紫衣碟’。”
在律法制度上,北陈也如前齐那般,延续了不少旧习,
比如僧侣和道士,享有免除徭役及一定的税收之权。
因此,对于这度牒的发放,也是极为严格。
虽然这韩真人乃是世外得道高人,但白日里的宴会上,张玉还是观察到此人尚未达到不服五谷的境界。
既然食五谷,那就还是必须落于世俗规矩的枷锁。
作为一州知府,虽然他张玉也仰慕仙道,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好糊弄了。
度牒?
韩雀脸上笑意微微收敛,暗自叹了口气。
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张兄,你说如果不提这一嘴,今日该是多么完美,你的幼女有幸成为本道的炉鼎。”
“你张家也与清知观搭上了关系,而你需要付出的,不过是一枚知府印罢了,这等俗物,你日后暗地里再找人重铸一枚不就是了,何必较真呢?”
韩雀略带惋惜的说道,脸上依旧带着几分微笑,但笑意里透露出来的意味,却是给人高高在上的疏离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