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刑的指节深深掐进刀鞘的碳纤维带，皮革在他掌心发出血肉烧灼的滋滋声。主控室突然爆发的红色警报灯中，他看见弟弟的骸骨在航天服里微微抬头——那具本该漂浮在1344光年外的尸体，此刻正通过蚀质黏液重组着喉部肌肉。

　　“哥。“

　　这个单音节词汇像子弹般击穿花刑的太阳穴。三年前的记忆突然在视网膜上暴发色斑，他看见弟弟穿着新兵作训服站在酒泉发射中心的隔离区，肩章上还沾着他们分别时打翻的辣椒酱。

　　回忆像被强酸腐蚀的胶片断续闪现：

　　弟弟的体检报告在投影仪上放大，【基因适配度99.7%】的红字刺得他眼球生疼；

　　星链计划负责人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弟弟会是人类的骄傲“，那人白大褂下露出枪套的轮廓；

　　最后一次格斗训练时，弟弟的右勾拳突然在半空僵住，鼻腔涌出的蓝色液体在沙地上浇灌出北斗七星图案。

　　“他们骗了你。”林晚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液态金属传来，带着水底通讯器特有的失真感。她手中平板的监控画面剧烈晃动，像是拍摄者正咬着手电筒在逃跑——镜头里花刑的战术匕首离弟弟咽喉只有0.3厘米，却被少年一个标准的反关节技拧脱臼了手腕。燃料罐的阴影中，弟弟的迷彩服领口露出第七研究所的金属编号牌，那些曾经常被花刑嘲笑“连瓶盖都拧不开”的手指，此刻正以违背人体力学的角度锁死他的肘关节。

　　罗小刀的咳嗽声像生锈的齿轮在相互碾磨。少年机械脊椎的散热孔喷出荧蓝黏液，这些带着机油味的液体在空中凝结成北斗三号卫星的轨道模型——正是2077年9月26日晚间的星象。他喉结处的仿生声带突然切换成第七研究所的广播音色：“……E-09β实验体确认自愿参与深空投放……家属抚恤金已发放……”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弟弟歇斯底里的质问：“我哥的遗体在哪里？！”

　　花刑的太阳穴突然爆出青筋。他认出视频里弟弟攥着的阵亡通知书上，战地医院的公章边缘有个不起眼的油渍——正是他们新兵毕业时合吃的那罐红烧肉罐头留下的印记。而通知书背面若隐若现的折痕，分明是弟弟小时候折纸飞机特有的手法。

　　“他们用全息投影复刻了你被爆头的画面。”林晚的指甲掐进平板边缘，屏幕突然切换到另一个角度：弟弟蜷缩在火箭整流罩里，正用颤抖的手指摩挲着通知书上的血迹——那其实是花刑三年前在格斗训练中蹭在他袖口的鼻血。少年航天服的头盔反射着某个显示屏，上面清晰可见花刑被狙击枪瞄准的红外线锁定框。

　　罗小刀突然跪倒在地，机械脊椎投射出最后一段全息影像：弟弟在发射倒计时十分钟时突然挣扎起来，用他们兄弟间才懂的摩斯密码敲击舱壁：【哥还活着】。而监控室的研究员冷笑着按下某个按钮，少年瞬间僵直的身体上，所有金属丝线都指向酒泉基地的某个坐标——正是此刻虹湾主控室天花板蚀质方程式聚焦的位置。

　　主控台的屏幕突然雪花闪动，播放起花刑从未见过的影像：弟弟在太空舱里用匕首刻着舱壁，那些凌乱划痕渐渐组成他们儿时在炊事班偷吃的罐头密码。而当他划到第三十七道时，手指突然崩解成纳米级的金属颗粒，这些颗粒在失重环境中组成一行悬浮文字：

　　“哥，我听见星星在说你的编号“

　　花刑的刀鞘在此刻突然裂开，露出内层镌刻的军营坐标。他认出这是新兵营后山的乱葬岗，弟弟第一次开枪后呕吐的地方。而更令人战栗的是，刀鞘夹层里藏着的褪色照片上，穿着航天服的弟弟比着V字手势，背景里模糊的星链火箭整流罩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同样穿着航天服的——

　　——所有在灾变首日失踪的E系列实验体。

　　海水突然沸腾着退去，露出基地底层浸泡的数百具骸骨。每具骸骨都戴着花刑在新兵连送给弟弟的护身符——用子弹壳焊接的简陋吊坠。而这时候众人才看清，主控室墙上的蚀质方程式根本不是数学符号，而是无数个微小到极致的E-09编号组成的死亡波纹。

　　花刑的合金刀突然发出蜂群振翅般的嗡鸣，刀身在空中划出违反空气动力学的锐角，径直刺入某具骸骨第三根肋骨的锈蚀处。刀刃接触骨骼的瞬间，整具骸骨突然痉挛着坐起，航天服内爆出数以万计的金属寄生虫，它们在空中拼凑成弟弟临终前最后七秒的监控画面。

　　当刀尖挑出那块半融化的记忆芯片时，虹湾基地的钛合金墙壁突然开始分泌黑色黏液。芯片表面的蚀质如活物般缠绕上花刑的指尖，在他皮肤锈斑处烧灼出神经接口特有的六边形纹路。

　　“快逃！“弟弟的呐喊从四面八方涌来，声波震碎了所有培养舱的观察窗。这声音同时具备人类喉结震动与电磁脉冲的特性，林晚的耳蜗瞬间渗出蓝色血液，“我们才是……“

　　后续的字词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噪音抹除。基地穹顶突然投射出令人疯狂的画面：

　　花刑在新兵连教弟弟拆卸枪械的手，正被蚀质重塑成星链卫星的天线阵列；

　　所有E系列实验体的脊椎接口，都在同步接收来自蟹状星云的二进制信号；

　　第七研究所最深处的培养舱里，某个由蚀质构成的花刑克隆体正在苏醒。

　　罗小刀的机械脊椎突然自主解体，零件悬浮成猎户座星云的立体投影。少年用最后的意识嘶吼：“他在说……我们才是病毒！“

　　此刻芯片完全融化，露出核心处封存的记忆晶体——里面只有三帧画面：

　　弟弟被金属丝线贯穿的眼球里，倒映着身穿第七研究所制服的花刑；某个刻满E-09编号的火箭整流罩正坠向月球背面的环形山；花刑的合金刀鞘内部，蚀刻着与外星陨石病毒完全一致的蛋白质结构式。

　　基地突然开始坍缩，那些黑色黏液凝聚成无数只手臂的形状。当众人逃向出口时，花刑听见弟弟的声音直接在脑神经里响起：“哥，看看你左手腕的旧伤疤……“

　　他下意识扯开防护服，那道在军营格斗训练留下的疤痕，此刻正渗出与记忆芯片同源的蓝色蚀质。而疤痕的轮廓，赫然是微型化的蟹状星云图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