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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应昌府元帝困孤城 李文忠强攻破坚城

沈儿峪风云 老林飞狼 5827 2025-06-10 08:53

  洪武五年深冬,漠北的风裹挟着贝加尔湖的寒气,将流沙磨砺成刀刃般的棱角。三万明军精骑如铁流漫过戈壁,马蹄碾碎的冰碴与沙粒迸溅在甲胄上,发出细碎的金铁之音。李文忠勒住青骓马,玄铁剑鞘上的“定北”二字被霜气笼罩,泛着冷冽的幽光。他抬手拨弄胸前的鎏金狼首护心镜,镜面映出身后军阵:前军五千神机营已架起火铳,中间是裹着熟牛皮的攻城槌车队,两翼轻骑的弯刀在暮色中划出寒芒。

  “大帅,距应昌府还有三十里。”斥候滚鞍下马,兜鍪下的脸庞沾着冻血,“元军在城西十里设了三道铁蒺藜阵,护城河已注满滚油,城墙新砌三尺,垛口后藏着一窝蜂火箭。”

  副将常荣的铁胎弓在马鞍上震出嗡鸣:“末将愿领三千骑兵踏平蒺藜阵!”这位常遇春的族弟惯使开山斧,铠甲缝隙间还留着上次北伐时的箭疤。

  李文忠却望着天际线上升起的三柱烽烟——那是元军的预警信号。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南京明故宫,朱元璋握着他的手说:“文忠啊,你母舅(指朱元璋姐姐)当年背着你逃荒,如今这北元的担子,便由你挑了。”此刻,他伸手按住常荣的肩膀,掌心能触到对方锁子甲下的体温:“元廷能征善战者皆丧于沈儿峪,如今困守孤城的不过是惊弓之鸟。传我将令:全军扎营,明日巳时开拔。”

  中军大帐内,羊皮地图被牛油烛照得透亮。李文忠用匕首指着应昌府形制:“此城呈龟形,南门为**,瓮城设有千斤闸。元顺帝必以为我军主攻南门,却不知……”他忽然抽出玄铁剑,剑锋在地图上划出弧线,“城北五里有片胡杨林,昨夜探马回报,林中有条废弃的辽代水渠,可容百人匍匐。”

  帐外忽然传来战马嘶鸣,亲卫牵进一个被俘的元军斥候。那士卒满脸血污,却紧咬下唇不肯开口。李文忠递给他一块烤羊肉:“我闻北元勇士皆重信义,你如实相告,我放你归营。”士卒盯着羊肉突然落泪:“城南地窖藏着三十万斤粟米,阿鲁台那狗贼却扬言要烧粮……”话音未落,帐外传来兵器坠地声,原来是粮官王顺打翻了铜灯。

  子时三刻,李文忠登上瞭望车。月光下的应昌府如巨兽蛰伏,城头火把将守军影子投在城墙上,恍若群魔乱舞。他摸出袖中银哨轻吹,远处传来夜枭般的回应——那是埋伏在胡杨林的斥候队。忽然,城西方向传来闷响,三架元军投石机抛出的火油罐在明军营地外爆炸,火光照亮了李文忠紧蹙的眉头:元军竟有如此射程的投石机,必是用了回回炮改良。

  应昌府勤政殿内,铜炉里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元顺帝妥懽帖睦尔对着鎏金铜镜簪花,满头白发间插着朵枯萎的金雀花。宫女春桃捧着金盆的手剧烈颤抖,清水泼在汉白玉砖上,蜿蜒如塞北冰河。

  “陛下,明军已筑土台,怕是要架回回炮。”怯薛军统领阿鲁台跪伏在地,他的蒙古靴上还沾着今早处决逃兵的血迹。

  铜镜里的帝王突然暴怒,玉簪砸在金盆上发出锐响:“当年王保保在大都夸下海口,说什么‘十年可复中原’!如今他兵败沈儿峪,连传国玉玺都丢了!”他踉跄着扶住雕龙金漆椅,指甲掐进蟠虺纹里,“你说应昌固若金汤,为何周边四王皆称‘雪深三尺,难以驰援’?”

  阿鲁台额头贴地,铠甲上的铜钉刮过地砖:“陛下勿忧,臣已在护城河底埋了三十口油锅,待明军攻城时……”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马蹄声,尚书省右丞孛罗帖木儿撞开殿门,腰间弯刀还在滴血:“陛下!城南地窖的粟米被阿鲁台那厮烧了一半!”

  勤政殿内瞬间凝固。妥懽帖睦尔望着丹墀下对峙的两人,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上都,他也是这样看着伯颜与脱脱互相攻讦。春桃悄悄退到殿角,瞥见御案上的《贞观政要》,书页间夹着的玫瑰早已成灰——那是汉妃柳如是所赠,当年她在大明湖畔弹《胡笳十八拍》,琴弦上还系着江南的茉莉香。

  “够了!”帝王突然咳嗽起来,手帕上染上血渍,“孛罗,你去镇守北门,阿鲁台严守瓮城。”他转向窗外,落日将宫墙染成暗红,如同当年大都城破时的火光,“传旨:今夜子时,开城西门……送一批老弱妇孺出城。”

  阿鲁台猛然抬头:“陛下!明军必以之为饵……”“住口!”妥懽帖睦尔抓起案上的羊脂玉镇纸砸去,“朕虽为亡国之君,却不能让百姓为朕陪葬!”镇纸擦着阿鲁台耳畔飞过,砸在廊柱上迸出裂纹,惊起檐下寒鸦。

  子夜时分,西门悄然开启。数百名百姓扶老携幼走出,队伍里忽然有个少年跌倒,怀中滚出个包裹——竟是半块硬饼。明军前哨刚要上前,忽听城头梆子响,数十支火箭破空而来,落在人群中央。惨叫声中,李文忠在瞭望车上握紧剑柄:“果然是诱敌之计。”身旁的神机营统领张翼怒喝:“大帅,末将请下令还击!”

  “慢。”李文忠望着火光中奔逃的百姓,忽然发现有几个“老妇”跑动时露出马靴,“传我将令:放百姓过阵,围住元军伏兵。”当伪装成百姓的元军敢死队被围歼时,应昌城头上的阿鲁台砸烂了望远镜——他精心布置的诈败计,竟被明军识破。

  丑时三刻,李文忠来到胡杨林水渠口。斥候队已清理了前段淤塞,腐草气息中混着铁锈味。他摸出火折照亮洞壁,见石缝里嵌着半枚辽代铜钱,忽然想起徐达说过“兵者,诡道也”。正要下令进军,身后传来马蹄声,常荣带着一队军医赶来:“大帅,您旧伤未愈,还是让末将……”“无需多言。”李文忠将玄铁剑递给亲卫,“若我三日内未归,你持此剑接管大军。”

  水渠内湿气砭骨,明军士卒背着牛皮水袋鱼贯而入。行至中途,前方突然传来闷响,几具尸体从洞顶坠下——元军发现了水渠!李文忠挥剑砍断悬下的绳索,见洞顶嵌着根碗口粗的木梁,梁上缠着浸油的棉麻。“不好!元军要烧渠!”他话音未落,上方已传来点火的动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传来铁器撞击声,常荣带着斧头队劈开洞壁,硬是在冻土中凿出条求生通道。

  当李文忠率军从城北芦苇荡钻出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他望着城头尚未熄灭的烽火,扯下染血的战袍系在枪头——那是明军总攻的信号。此时,应昌城南门传来巨响,九架回回炮同时轰鸣,第一发石弹便轰塌了半边瓮城。阿鲁台在硝烟中嘶吼:“快用‘一窝蜂’!”可当士兵掀开炮衣时,却发现火箭引信早已被人剪断——昨夜趁乱出城的百姓中,混着明军的细作。

  妥懽帖睦尔在后宫听见炮声,望着铜镜里苍白的脸,缓缓摘下金雀花。春桃忽然想起数月前,陛下曾对着《贞观政要》落泪,说“朕若早行太宗之政,何至今日”。此刻,帝王从案头拿起玉玺,却发现印盒里只剩半块碎玉——那是前日被他砸来泄愤的。殿外传来喊杀声,孛罗帖木儿浑身是血冲进来:“陛下!北门破了!明军的‘襄阳炮’把城墙轰出三丈宽的口子!”

  “备马。”妥懽帖睦尔最后看了眼空荡荡的龙椅,忽然注意到《贞观政要》翻开在“君,舟也;民,水也”那页。春桃扶着他登上青骓马,却见宫门外来的不是怯薛军,而是数百名手持农具的百姓——他们正是昨夜被“释放”的子民。人群中走出个老妇,掀开包头巾露出明军的红巾:“陛下,您烧了我们的粮食,却假惺惺放我们出城,当百姓是傻子么?”

  晨光中,李文忠骑着青骓马踏入应昌府。街道两旁跪着的元军士卒,铠甲上的“大元”旗号已被扯去。他望见勤政殿前围聚的百姓,忽然勒住马缰——人群中央,妥懽帖睦尔被缚在蟠龙柱上,金雀花掉在尘埃里,被踩成齑粉。常荣提着阿鲁台的人头赶来:“大帅,元顺帝想从北门突围,被百姓拦下了。”

  李文忠翻身下马,玄铁剑在石板上拖出清越声响。他望着阶上的亡国之君,想起朱元璋说过“元以宽仁失天下”。妥懽帖睦尔抬起头,与李文忠目光相撞——那双眼睛里没有想象中的怒火,只有荒原般的死寂。忽然,城头传来号声,明军的“日月旗”取代了元廷的“龙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是日,应昌府开仓放粮,明军俘获元皇子买的里八剌及后妃、宫人、财宝无数。李文忠在元廷府库中发现半卷《大元通制》,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玫瑰,隐约能辨出江南水墨的香气。他命人将府库封存,只取走那卷法典——或许,这便是北元王朝最后的注脚。

  戌时三刻,应昌府的暮色被一声尖锐的破风声响撕裂。守城门的士卒攥着腰间刀柄抬头,只见一支尾羽染血的雕翎箭穿透匾额,在“应昌府”三个鎏金大字上撞出细碎的木屑。为首的百夫长扯下箭杆上缠着的素帛,指腹触到帛角暗绣的明字火纹时,掌心骤然沁出冷汗。

  阿鲁台的大帐里弥漫着浓烈的奶酒气味。这位北元名将扯过帛书扫了一眼,忽然爆发出一阵粗粝的笑声,震得帐顶的兽首流苏簌簌晃动。“汉人总爱耍这些嘴皮子功夫。”他将帛书往火盆里一掷,橙红的火苗瞬间舔舐起雪白的绢面,“当年徐达那老匹夫围大都,也说什么‘保全生灵’,结果呢?”帐中将领们跟着哄笑,唯有左帐阴影里的谋士帖木儿垂眸不语,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羊皮卷——那上面抄录着汉人《孙子兵法》的片段。

  应昌府城头,素帛被绑在旗杆上猎猎翻飞。“江南小儿不知兵,敢向漠北夸雄英”的墨字在暮色中格外刺目。当明军大营的斥候将这打油诗传回时,中军大帐里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常荣的剑柄磕在案几上,发出当啷脆响:“末将请率三百死士,今夜必取阿鲁台首级!”这位追随李文忠多年的老将额角青筋暴起,铠甲上的狮首吞口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李文忠却抬手按住常荣的肩膀。这位三十岁的明军统帅凝视着地图上蜿蜒的蓝色线条,指尖轻轻叩击着应昌府西北的那条小河。四月的塞北,冰河正从上游开始消融,昨夜探马回报时,河面上已漂着磨盘大的冰块。“传我将令,”他忽然转头,烛火在瞳孔里跳动如金芒,“命火器营今夜移驻河湾,步卒改备冰橇,子时开拔。”帐中诸将面面相觑,唯有朱升抚着长髯微微一笑,袖中竹简上“攻其无备”四字被冷汗洇出淡痕。

  丑时三刻,应昌府西北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值夜的元军士兵趴在垛口上,借着朦胧月光望去,只见宽阔的河面上浮动着无数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城墙逼近。有人揉了揉眼睛,突然发出破锣般的惊叫:“是冰船!他们把云梯改成了冰船!”

  阿鲁台冲上城头时,眼前景象令他瞳孔骤缩。明军将攻城梯横置在巨大的冰筏上,数十根粗麻绳将冰筏连成方阵,正借着融冰的水流漂至城下。更骇人的是,每艘冰船上都立着裹铁的撞城锤,船头包着尖锐的青铜撞角,在月光下泛着青冷的光。“快放滚油!”他的喝令被呼啸的风声撕碎,前排冰船上突然腾起无数黑影——是明军的勾索!铁爪带着尖啸划破夜空,死死咬进城墙的砖石缝隙。

  二十岁的千户陆明踩着摇晃的冰梯向上攀爬,掌心的冷汗将木柄浸得发滑。他听见头顶传来元军的呼喝,抬头时正看见一张布满刀疤的脸——那百夫长的马刀已劈至面门。陆明侧身急避,刀锋擦着耳际划过,在头盔上擦出一溜火星。他腰间的短刀本能地捅出,温热的鲜血溅上脖颈时,忽然想起临行前母亲将平安符塞进他衣襟的场景。那是个绣着玄武的香囊,此刻正隔着里衣贴着心口,随着剧烈的心跳微微发烫。

  “夺旗!”不知谁在下方大吼一声。陆明抬头望去,明军的赤色蜈蚣旗已在右侧城头展开。他猛地扯下腰间的火药包,掷向堆放礌石的石台。轰然巨响中,碎石飞溅,几个元军士兵惨叫着跌落。当他踩着浓烟跃上城头时,看见常荣的大刀正劈开一名元军将领的胸甲,鲜血溅在“明”字大旗上,宛如绽开的红梅。

  卯时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应昌府正门的铜环终于在撞城锤的重击下爆裂。李文忠骑着青骓马踏入城门,马蹄碾碎了一块雕着蟠龙的青砖——那是元顺帝去年才命人从大都运来的。街道两侧躺满尸体,元军的尸体穿着左衽的皮甲,明军的衣甲上绣着右衽的云纹,鲜血在青石板上蜿蜒交织,宛如一幅荒诞的织锦。

  前方突然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李文忠抬眼望去,只见阿鲁台正架着一个黄袍男子向后宫狂奔,身后跟着几个抱琴的宫女。其中一个宫女跌倒在地,怀中的古琴摔成两半,断弦在晨风中晃出细碎的弧光。“那是元顺帝!”斥候在旁低呼。李文忠握紧缰绳,却见那黄袍男子突然挣开阿鲁台,踉跄着爬上勤政殿的台阶。

  妥懽帖睦尔的龙袍下摆沾满泥污,这是他逃亡时在御花园踩上的。他颤抖着抓起龙案上的《贞观政要》,书页间飘落的玫瑰碎屑簌簌落在明黄色的缎面上——那是皇后上个月亲手夹在书中的。阿鲁台急得直跺脚:“陛下!密道就在假山后!”但元顺帝充耳不闻,他用袖口仔细擦拭着案头的传国玉玺,直到印纽上的螭虎纹路映出他苍白的脸。

  明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廊下的铜鹤香炉里还飘着龙涎香的余韵。妥懽帖睦尔忽然笑了,那笑容里竟有几分释然。他在龙椅上正襟危坐,将玉玺抱在胸前,目光落在殿外随风招展的“明”字大旗上。当李文忠带人冲进殿时,正看见这位末代皇帝闭着眼睛,嘴角还凝着一丝诡异的微笑,手中的《贞观政要》摊开在膝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八字被泪水洇得发皱。

  “大帅!”常荣突然指着龙案惊呼。李文忠望去,只见案角摆着一本《农桑辑要》,扉页上用蒙古文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汉人治田之法,实乃良策”——最后一行朱砂批注还未干透,笔尖在“良策”二字上洇出小团墨渍,像极了此刻龙袍上的玫瑰碎屑。

  李文忠抚摸着《农桑辑要》的书脊,指尖触到元顺帝的批注,说道:“明日送回南京国子监。”他转身望向城外,一队明军骑兵正奔驰而过,马蹄扬起的沙尘渐渐模糊了地平线。腰间的“定北”剑忽然轻响——那是出征前朱元璋亲手所赐,剑鞘上的北斗七星纹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夕阳西下时,应昌府内开始清点战俘。陆明蹲在墙角包扎伤口,忽然看见一个元军小卒抱着一堆书册走过,最下面那本《孝经》的封皮上,用蒙汉双语写着“忠君孝亲”四字。他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符,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不管谁家的皇帝,老百姓总归要过日子的。”

  夜幕降临时,应昌府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勤政殿的烛火依旧摇曳。《贞观政要》被穿堂风掀起书页,沙沙声中,“君,舟也;民,水也”的字迹时隐时现。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惊起几只夜鸦,扑棱棱掠过城头,消失在漠北苍茫的夜色中。

  李文忠站在垛口旁,望着漫天星斗,忽然想起白天在元顺帝龙案上看到的那幅字——“天命靡常,惟德是辅”。墨迹尚新,笔锋却透着说不出的苍凉。他握紧剑柄,低声下令:“传令下去,明日拔营,继续向西。”夜风卷起他的战袍,在月光下扬起一片暗影,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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