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金陵城还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李煜早已穿戴整齐，

　　站在吴王府的庭院里望着东方微亮的天色。

　　昨日与黄婉柔分别后，他辗转难眠，脑海中全是她那双含泪带笑的美眸。

　　“殿下，该上朝了。”

　　老管家轻声提醒。

　　这名管家，叫周泰，是周宗从府中推荐而来，

　　非常精明能干。

　　最主要是，忠心！

　　这是李煜用人的不二法规！

　　李煜回过神来，

　　摸了摸袖中黄婉柔送给他的安神香囊，深吸一口气：“备轿吧。”

　　“是，殿下！”

　　轿子穿过寂静的街道，

　　李煜透过纱窗望着渐亮的天空。今日朝会，他打算向父皇提议减轻江北赋税，那里连年战乱，百姓苦不堪言。

　　想到黄婉柔曾说起楚国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他更加坚定了这个念头。

　　皇宫的朱漆大门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庄严。

　　李煜下了轿，整理了一下素白色蟒袍，

　　随着其他大臣一同走向太极殿。路上，几位大臣向他行礼，眼神却有些异样。

　　李煜心中疑惑，但并未多想。

　　“吴王殿下。”

　　一个熟悉且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煜回头，看见冯延巳带着几位心腹大臣走来，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殿下今日气色甚佳，可是有什么喜事？”

　　“冯阁老说笑了。”

　　李煜淡淡回应，“不过是昨夜睡得安稳些罢了。”

　　自从宋齐丘被李煜诛杀。

　　其阁老的位置，就由五鬼之首冯延巳继任。

　　冯延巳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听闻殿下近日常去朱雀大街一家医馆，想必是得了什么良方？”

　　李煜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阁老消息灵通。本宫确实认识一位医术高明的郎中，若阁老有需要，可代为引荐。”

　　冯延巳呵呵一笑：“老臣身子骨还硬朗，不劳殿下费心。不过...”

　　他压低声音，笑容愈发阴冷，“殿下身份尊贵，与市井之人往来，恐有失体统啊。”

　　李煜眼神一冷：“阁老多虑了。本宫行事，自有分寸。”

　　“而且……”

　　“本宫提醒阁老一句。”

　　“若再听到一声市井之人。”

　　“本宫就会割了他的舌头！”

　　不等冯延巳再言，

　　李煜已转身拂袖大步走向太极殿。

　　他感觉到背后如芒在背的目光，心中警铃大作，

　　冯延巳显然已经注意到他与黄婉柔的往来。

　　钟鼓齐鸣，朝会开始。

　　李璟高坐龙椅，面色略显疲惫。众臣行礼后，开始依次奏事。

　　李煜正待出列陈奏江北赋税之事，冯延巳却抢先一步跨出臣班：“陛下，臣有本奏。”

　　“准。”

　　李璟微微抬手。

　　冯延巳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启禀陛下，自上个月唐周议和以来，边境渐安。然臣近日查点各军兵册，发现吴王殿下所领神武军仍有一万之众。此军原为寿州之战时护卫殿下安全所设，如今战事已平，理当归还朝廷统一调度。”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李煜握紧了手中的玉笏几分。他万万没想到，冯延巳会在朝堂之上突然发难，直指他的兵权。

　　李璟的目光转向李煜：“从嘉，此事你如何看？”

　　李煜深吸一口气，出列行礼：“回陛下，神武军确为战时临时组建。儿臣本欲早日归还，只因军中将士多为江北子弟，恐骤然解散，他们无处可去，反生事端。故暂留营中，加以训练，以待陛下调遣。”

　　冯延巳立刻反驳：“殿下多虑了。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这一万精兵若编入禁军，岂不更好？莫非...”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殿下另有打算？”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挑衅。

　　李煜眸子寒光一闪，正要反驳，却见李璟抬手制止：“好了。从嘉，冯卿所奏不无道理。神武军既为战时临时编制，如今太平时期，确应交由兵部统一管辖。”

　　李煜心头一震。

　　父皇这番话，看似温和，实则已站在冯延巳一边，

　　他抬眼望向龙椅上的李璟，发现父皇眼中闪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警惕和算计。

　　原来，

　　在权力面前，父子之情如此脆弱。

　　李煜心中一片冰凉，却不得不强自镇定：“陛下圣明。儿臣明日便命人整理兵册印信，移交兵部。”

　　李璟面露欣慰：“从嘉深明大义，朕心甚慰。不过...”

　　他略作沉吟，“神武军既是你亲军，其中或有不愿他调者。这样吧，你可留一千亲卫，其余交由兵部重新整编。”

　　“谢陛下体恤。”

　　李煜低头行礼，掩去眼中的复杂情绪。

　　朝会结束后，李煜快步走出太极殿，不想与任何大臣交谈。

　　然而冯延巳却像影子般跟了上来：“殿下勿怪老臣多事。兵权归一，乃国之根本啊。”

　　李煜停下脚步，转身直视冯延巳：“阁老忠心为国，本宫岂会责怪？只是...“

　　他微微眯起眼睛，“阁老近日似乎对本宫私事颇为关注，不知是何缘故？”

　　冯延巳捋须一笑：“殿下误会了。老臣只是担心有人借机接近殿下，别有用心。毕竟...”

　　他压低声音，“那位黄姑娘可是楚国来的。”

　　李煜心头剧震，眼中寒光迸射：“冯阁老，慎言。”

　　冯延巳不以为意，反而意味深长地说：“殿下交还兵权，实乃明智之举。老臣定会在陛下面前为殿下美言几句。”

　　说完，拱手一礼，扬长而去。

　　李煜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

　　冯延巳最后那句话分明是威胁——若不顺从，他与黄婉柔的关系就会被捅到父皇那里。更可怕的是，冯延巳似乎已经在调查黄婉柔的来历。

　　回到吴王府，李煜径直走向书房，

　　命人取来神武军的兵册印信。他抚摸着那枚青铜虎符，心中百感交集。

　　这支军队是他的亲军，将士们忠心耿耿。如今一朝交出，不仅自身势力大损，更意味着他保护黄婉柔的能力也被削弱。

　　“殿下，兵部来人接收兵册了。“张承业在门外禀报。

　　李煜闭了闭眼：“让他们进来。”

　　交接过程简单而冰冷。

　　当兵部官员捧着虎符离去时，李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初绽的梅花，忽然无比想念黄婉柔温暖的笑容和睿智的言语。

　　“备马，去朱雀大街。”他突然吩咐道。

　　张承业有些迟疑：“殿下，现在去？冯延巳的人可能...”

　　“本宫去哪，还需看人脸色？”李煜冷冷打断，“备马！”

　　半个时辰后，

　　一身便装的李煜出现在黄婉柔的医馆前。

　　令他意外的是，医馆门口站着两个陌生男子，看似闲逛，眼神却不断扫视四周。

　　见李煜走近，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人迅速离开了。

　　李煜心中一沉——冯延巳果然派人监视黄婉柔。

　　医馆内，黄婉柔正在为一位老妇人诊脉。

　　见李煜进来，她眼中闪过惊喜，随即注意到他阴沉的脸色，不由担忧地蹙起眉头。

　　李煜勉强笑了笑，示意她先忙。他坐在角落的长凳上，看着黄婉柔专注诊治的侧脸，心中的郁结稍稍舒缓。无论朝堂上如何风云变幻，至少在这里，他还能找到片刻安宁。

　　待病人离开，黄婉柔立刻走到李煜身边：“殿下，出了什么事？”

　　这一声温柔的呼唤，几乎击溃了李煜的防线。

　　他握住黄婉柔的手，声音沙哑：“今日朝会，冯延巳奏请收回本宫的兵权...父皇准了。”

　　黄婉柔倒吸一口冷气。虽不通朝政，但她明白兵权对一位亲王意味着什么。她没有将手抽回，而是反握住李煜的手：“是因为...我们的事吗？”

　　李煜立马摇头：“不全是。冯延巳一党早就想削弱本宫的势力。只是...”

　　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坦白，“他们已经注意到你，甚至可能派人调查你的背景。医馆门外就有眼线。”

　　黄婉柔绝美面容一白，却没有李煜预期中的惊慌。

　　她沉思片刻，轻声道：“奴家明白了。他们想用奴家来牵制你。”

　　李煜惊讶于她的敏锐，同时更加心疼：“婉柔，本宫不想你卷入这些纷争。但冯延巳既已盯上你，恐怕不会轻易放手。本宫今日交出了大部分兵权，自保尚可，保护你却...”

　　“奴家不需要保护。”

　　黄婉柔打断他，美眸之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奴家行医济世，光明磊落，何惧他人调查？只是...”她咬了咬朱唇，

　　“奴家担心连累你。”

　　李煜心头一热，很是感动。

　　看来昨日与她谈心。

　　她已经对自己有些许感情了。

　　李煜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傻丫头，是本宫连累了你才对。不过你放心，本宫虽失了兵权，但仍是吴王，冯延巳不敢太过分。”

　　黄婉柔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你等等。”

　　她转身进入内室，片刻后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安神汤，趁热喝吧。看你脸色，昨夜定是没睡好。”

　　李煜接过药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在这充满算计的世界里，唯有她关心的是他是否安睡。他一口饮尽汤药，苦中带甘，恰如他此刻的心情。

　　“婉柔，有你在，这些朝堂纷争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他温柔轻声说道。

　　黄婉柔摇摇头：“不，殿下，这些对你很重要。你是吴王，将来可能...”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将来是大唐的皇帝！

　　李煜苦笑几声：“你是说，本宫可能继承大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