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州城的春夜,本该是桃李芬芳、游人如织的时节,如今却被战争的阴云笼罩。
城墙上的火把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守军疲惫而坚毅的面容。
城内街道冷清,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偶尔打破沉寂。
刺史府内,李煜站在沙盘前,剑眉紧锁。
烛光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更添几分凝重。
沙盘上,代表后周军队的黑色小旗密密麻麻地围在寿州周围,而象征大唐守军的红色小旗则孤零零地固守城池一角。
“殿下,已经三天了。”刘仁赡声音沙哑,“周小姐和她的侍女还未归来,恐怕...”
李煜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却仍稳稳地按在沙盘边缘:“再等等。娥皇聪慧机敏,定能平安归来。”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煜猛地抬头,只见张承业匆忙进来:“殿下!周小姐回来了!“
李煜几乎是跑着迎了出去。
府门处,两个衣衫褴褛的身影被侍卫搀扶着走进来。
为首的少女摘下遮面的破旧头巾,露出一张虽沾满尘土却依然明艳动人的脸庞,
她正是周娥皇。
“娥皇!”李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见到周娥皇摇摇欲坠,一把扶住这个令他决定终生的少女,“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周娥皇摇摇头,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殿下...我们发现...赵匡胤要决堤灌城...”
李煜眼眸一惊,立刻挥手示意左右:“快扶周小姐进去!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
片刻后,梳洗完毕的周娥皇坐在暖阁中,手中捧着一杯热茶,却仍止不住地发抖。
李煜坐在她对面,耐心等待她平静下来。
“奴家和婉儿扮作难民,混出了城。“周娥皇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在淝水下游,我们发现周军正在秘密修筑堤坝,蓄积河水。”
她放下茶杯,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草图铺在桌上:“看这里,他们准备在三月十五月圆之夜决堤,同时放出数十艘装满火油和干柴的船只。一旦堤坝崩溃,洪水将冲垮寿州城墙,而火船会随之涌入城内...”
李煜盯着草图,脸色越来越难看:“如此一来,寿州数十万军民将葬身水火...”
“不仅如此,”周娥皇的侍女婉儿补充道,“赵匡胤还命人在下游设伏,准备截杀从城中逃出的幸存者。”
房间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李煜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城墙上的火光。他今年不过十六出头,却已肩负起一城百姓的生死存亡。
“可有破解之法?”良久,李煜转身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希望。
周娥皇与婉儿对视一眼,然后坚定地看向李煜:“有。但极其危险。”
她指向草图上的一个位置:“这里是鹰嘴涧,位于周军堤坝上游。若能破坏此处,不仅能泄去蓄积的河水,还能冲毁周军的水寨和战船。”
“但...”
“但什么?“李煜追问。
“鹰嘴涧有三千周军水师驻守,“周娥皇轻声道,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李煜沉思片刻,突然抬头,眸子闪烁着决然的光芒:“那就由本宫亲自带兵,今夜子时突袭鹰嘴涧!”
“殿下!“周娥皇惊呼,“太危险了!您身为皇子,岂可...”
“正因为本宫是皇子,“李煜打断她,声音坚定,“才更应该身先士卒。寿州城内能领兵作战的将领本就不多,刘将军要守城,其他人...本宫不放心。”
他走到周娥皇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娥皇,若非你冒险出城探得此情报,寿州必将生灵涂炭。现在,轮到本宫来保护你和这座城了。”
周娥皇眼中泛起泪光,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那...奴家与你同去。”
“不行!“李煜断然拒绝,“你需要留在城内,协助刘将军守城。若...若我有什么不测,你还要...”
“不许说这样的话!”周娥皇猛地站起身,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你必须平安回来!你答应过奴家,等战事结束,我们就...”
李煜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本宫记得。等战事结束,我们就完婚。本宫会在满城春花中迎娶你,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周娥皇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无声地哭泣。
李煜抚摸着她的长发,感受着怀中人的颤抖,心如刀绞却不得不坚强。
良久,周娥皇抬起头,擦干眼泪:“你需要多少人马?”
“三千神武军精锐足矣。”李煜回答,“夜袭贵在精不在多。”
“那奴家去准备些药物和干粮。”周娥皇说着就要转身,却被李煜拉住。
“这些让下人去准备。”他柔声道,“你该休息了。这几日奔波劳顿,你的脸色很差。”
周娥皇摇摇头:“奴家睡不着。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
李煜看着她倔强的神情,知道无法说服,只得轻叹一声:“那...陪我去校场点兵吧。”
夜色渐深,寿州城内的校场上,三千神武军精锐已集结完毕。
这些士兵是大唐最精锐的力量,个个身经百战,此刻静默如林,只等主帅一声令下。
李煜身着轻甲,腰佩金色横刀,站在点将台上。
月光洒在他年轻而坚毅的面容上,为他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辉。
“将士们!”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今夜我们将执行一项关乎寿州存亡的任务。周贼统帅赵匡胤欲决堤灌城,屠我百姓。我们必须在洪水来临前,摧毁他们的堤坝和水军!”
士兵们虽然静默,但眼中都燃起了熊熊斗志。
“此行凶险万分,”李煜继续道,“若有不愿前往者,现在可以退出,本宫绝不怪罪。”
校场上依旧鸦雀无声,三千将士纹丝不动。
李煜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向他们行了一礼:“本宫在此,谢过诸位!“
一旁观礼的周娥皇看着这一幕,心中既骄傲又酸楚。
她知道,这些士兵中的许多人,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点兵结束后,李煜将周娥皇带到一处僻静的回廊下。
月光透过廊檐,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娥皇,”李煜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囊,“这个给你。”
周娥皇接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温润的白玉佩,上面雕刻着并蒂莲的图案。
“这是我母后留给我的,”李煜轻声道,“她说要送给本宫未来的妻子。“
周娥皇的眼泪再次涌出,她小心地收起玉佩,然后从自己颈间取下一枚金锁片:“这是奴家从小戴到大的护身符,现在给你。它会保佑你平安归来。”
李煜郑重地接过,将它贴身收好:“有你的护身符在,我定能安然无恙。“
两人相视而立,千言万语都化作无声的凝视。
最终,李煜轻轻吻了吻周娥皇的额头:“子时将至,本宫该出发了。“
周娥皇点点头,强忍泪水:“我等你回来。”
当夜子时,寿州西门悄然开启,三千精锐在李煜的率领下,如幽灵般消失在夜色中。
周娥皇站在城墙上,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直到最后一抹影子也被黑暗吞噬。
她双手合十,对着皎洁的月亮轻声祈祷:“愿上天保佑殿下平安归来...”
…………
三更时分,乌云遮月。
鹰嘴涧
李煜伏在一块突出的山岩后,凝视着下方灯火通明的周军水寨。三千神武军精锐在他身后屏息待命,只有山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
“殿下,斥候已探明,鹰嘴涧驻军确有三千,但半数被调去加强堤坝守备。”
张承业压低声音报告,粗糙的手指在地形图上划过,“水寨西侧防守最为薄弱。”
李煜点点头,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年轻面容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出征前周娥皇为他系上的轻甲此刻泛着冷光,衬得他眉目如剑。
“传令下去,按第二计策行事。”李煜声音沉稳得不似初次领兵之人,“林将军率五百死士从东面佯攻,声势要大,务必吸引敌军主力。我亲率其余将士从西侧悬崖攀下,直取水寨核心。”
张承业浓眉紧蹙:“殿下,悬崖太过险峻,不如让末将...”
“正因险峻,周军才不会设防。”李煜打断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况且,本宫必须亲自确认堤坝结构,才能确保破坏得当,这关系到寿州数十万百姓的性命。”
他从怀中取出周娥皇临别所赠的金锁片,
指腹轻轻摩挲上面精细的花纹。那冰凉的金属已被他的体温焐热,仿佛带着周娥皇的期盼与祝福。
“全军听令!”李煜收起信物,声音虽轻却字字铿锵,“此战不为杀敌多少,只为毁其战船、破其堤坝。得手后立即撤退,不得恋战!”
两千五百名神武军无声散开,如幽灵般消失在夜色中,
李煜率主力绕至西侧悬崖,俯视着几乎垂直的崖壁。士兵们解下绳索,开始谨慎下降。
李煜抓住一根老藤,试探着向下攀爬。
崖壁湿滑,几次险些失手。忽然,他脚下的一块碎石松动脱落,在寂静的夜空中发出清晰的“啪嗒“声。
“什么声音?”下方传来周军哨兵的喝问。
李煜屏住呼吸,整个人紧贴崖壁。一支火把的光亮在下方晃动,越来越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东面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张承业的佯攻开始了。
哨兵咒骂一声,转身奔向声源处。李煜长舒一口气,加快了下攀速度。
当最后一名士兵安全落地时,李煜拔出横刀,刀锋在微光中泛着冷芒:“诸位,随本宫杀敌!记住,焚毁战船为先!”
两千五百名神武军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扑向防守空虚的水寨西侧。
守卫的周军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迅速解决。
“敌袭!西面有敌袭!”终于有周军发现了异常,警钟声响彻夜空。
李煜一刀挑开面前周军的咽喉,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随后高声下令:“甲队负责战船,乙队随本宫去堤坝!快!”
神武军立刻分头行动。甲队士兵将准备好的火油罐抛向停泊的船只,火把随即落下。
顷刻间,数十艘周军战船陷入火海,照亮了半边天空。
“拦住他们!是唐狗!”一名周军将领怒吼着率兵冲来,“保护堤坝!”
李煜已率乙队冲到堤坝前,
却见数十名周军工兵正拼死加固结构。
“弓箭手!”李煜一声令下,箭雨倾泻而出,周军工兵纷纷倒地。
他快步上前,仔细观察堤坝构造。自幼博览群书的他立刻发现了关键支撑点:“这里,还有这里!全力破坏这两处!”
士兵们抡起战斧,狠狠劈向木质结构,
就在此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正中李煜左肩。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殿下!”亲卫们惊呼着围上来。
“不要管本宫!继续破坏!”李煜咬牙折断箭杆,强撑着站起来,“再给本宫一把战斧!”
第二支箭射中他的右腿,
第三支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李煜浑然不觉,双手抡起战斧,用尽全力劈向堤坝主梁。
“轰“的一声巨响,堤坝开始崩塌。
但李煜精确计算的破坏点使洪水主要冲向周军营地,而非下游的寿州。
浑浊的河水如脱缰野马,冲垮了水寨大半建筑。
“撤退!全军撤退!”李煜高喊着下令,同时挥刀格开一名冲来的周军士兵。
就在此时,赵匡胤亲率精锐赶到,将大唐军退路截断。
“活捉李从嘉!“他厉声喝道。
李煜环顾四周,神武军虽成功完成任务,但已被数倍于己的周军包围。
他擦去脸上血迹,突然露出一丝笑意:“张承业,是时候了。”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周军后方突然大乱。
原本应该在东面佯攻的张承业率五百死士从背后杀来,与主力形成夹击之势。
“殿下神机妙算!”张承业大笑着杀到李煜身边,“周军果然全部调来围堵您,东面已成空营!”
李煜点头:“按计划,交替掩护撤退!”
神武军且战且退,利用熟悉的地形逐渐摆脱追兵,
当最后一名神武军士兵安全撤入山林时,李煜才在亲卫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身后,鹰嘴涧已陷入一片火海与洪水之中,赵匡胤的计划被彻底粉碎。
黎明时分,李煜率军返回寿州。朝阳初升,为这支凯旋之师披上金色光芒。
城门处,周娥皇一袭素衣,早已等候多时。
当她看到浑身是血但安然无恙的李煜时,眼中瞬间盈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
李煜走到她面前,从怀中取出那枚金锁片:“物归原主。多谢你的护身符,它确实保佑本宫平安归来。”
周娥皇接过锁片,却发现下面还压着一支并蒂莲金钗:“这是...?”
“鹰嘴涧一役,周贼辎重中所得。”李煜轻声道,伤口让他脸色苍白,但眼神明亮如星,“见它如见并蒂莲开,便想着...很适合你。”
周娥皇终于忍不住落泪,却笑着将金钗插入发髻:“恭迎殿下凯旋。”
李煜转向身后将士,声音虽疲惫却充满力量:“此战大捷,全赖诸位奋勇杀敌!神武军威武!”
“殿下威武!大唐威武!”三千将士齐声呐喊,声震寿州城。
周娥皇看着身旁这个满身伤痕却目光坚定的年轻人,
忽然意识到,那个只知吟诗作赋的六皇子已经在这场血与火的洗礼中,悄然成长为真正的领袖。
而在金陵深宫,燕王捏碎探子传来的密报,绢帛上“周娥皇”三字正被烛火吞噬,宛如谶言。
“李从嘉,你不仅要与本王争夺大唐天子之位。”
“连本王看中的女人,你也要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