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州城内一片肃杀之气,
而刺史府西厢院中却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杨嫣然倚在窗边,右臂缠着厚厚的白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窗外枯枝上的积雪被风吹落,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姑娘,该换药了!”侍女鸢儿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进来。
杨嫣然木然地伸出手臂,一双美丽眸子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三日前为救李煜而挡下的那一剑,
不仅划破了她的肌肤,
更彻底撕裂了她作为楚国太傅之女的身份。
“听说...”鸢儿犹豫着开口,“楚王已经下令将杨太傅下狱,杨家满门都被软禁在府中...”
药碗突然从杨嫣然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浑身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姑娘!”鸢儿慌忙跪下,“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这不怪你!”
杨嫣然缓缓摇头,声音轻得像一缕烟:“...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她抬头望向南方——那是楚国都城长沙府的方向,眸子泪水终于决堤,“父亲...女儿不孝...”
院门突然被推开,李煜大步走入。
他一身戎装未卸,显然是刚从城防巡视回来。
看到地上打翻的药碗和杨嫣然脸上的泪痕,
他脸色骤变:“杨姑娘,怎么回事?”
鸢儿伏地不敢言。
杨嫣然却已擦干泪水,强自镇定:“殿下军务繁忙,不必每日来看我。”
李煜挥手让鸢儿退下,走到杨嫣然面前蹲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本宫都知道了。”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温柔,“周保权故意放出消息,就是要让你痛苦。”
杨嫣然抽回手,别过脸去:“他说的是事实。我身为楚国太子未婚妻,却救敌国太子于剑下...这是叛国之罪,株连九族都不为过。”
“嫣然...”
李煜刚想安慰,却被她打断。
“殿下,让我回去吧。”
杨嫣然转过头,美眸之中满是决绝的痛楚,“我回去认罪,或许楚王会开恩放过我家人。”
“不行!”李煜霍然起身,“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那也比连累全家强!”杨嫣然激动地站起来,伤口被牵动,疼得她柳眉紧皱,“殿下可知我父亲已年过六旬?我杨家上下百余口人,难道要因我一人之过全部...”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身子摇摇欲坠。李煜一把扶住她,
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别怕,嫣然,有本宫在。本宫绝不会让你的家人因我受害。”
杨嫣然在他怀中颤抖如风中落叶:“殿下...能有什么办法?”
李煜轻抚她的长发,眸子闪烁着决然的光芒:“本宫会派人秘密前往江陵,设法营救你的家人。”
“不可能!”杨嫣然抬头,脸上透着几分悲凉。“长沙府守备森严,更何况现在杨家必定被严密监视!”
“相信本宫。”李煜捧起她的脸,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本宫认识一些...特殊的人。他们最擅长这种任务。”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接着是震天的战鼓。
李煜神色一凛:“楚军又开始攻城了。”
杨嫣然抓住他的手臂:“这次不一样...周保权已经疯了。自从知道我救了你,他就...”她咬了咬朱唇,“殿下一定要小心,他设了埋伏在东门...”
李煜眸子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杨嫣然垂眸说道,“前日钟谟来看我,说漏了嘴...他说楚军中有他的人...”
李煜脸色一变:“钟谟?”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本宫早该想到。”
他轻轻吻了吻杨嫣然的额头,“谢谢你告诉本宫这个。现在你好好休息,本宫去去就回。”
“殿下!”杨嫣然拉住他的衣袖,美眸满是担忧,“一定要平安回来...”
李煜微笑,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在她手中:“这是我母后给本宫的护身符,现在给你保管。等本宫来取时,会带着你父亲平安的消息。”
杨嫣然重重点头:“嗯!”
城楼上,战况激烈。
楚军如潮水般涌来,箭矢遮天蔽日。
李煜银甲染血,指挥若定。
“殿下!”林仁肇匆匆赶来,“果然如您所料,楚军主力佯攻北门,实则埋伏在东门外林中!”
李煜冷笑几声:“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让钟谟'无意间'发现我们从东门秘密调兵。”
林仁肇会意:“殿下是要将计就计?”
“不错。”李煜目光锐利,“周保权因情失智,犯了兵家大忌。这次,我要让他有来无回!”
战局发展正如李煜所料。
楚军中计,主力陷入埋伏,损失惨重。
周保权在亲卫拼死保护下才得以逃脱,留下数千具尸体和大量粮草器械。
岳州大捷的消息传遍全城,
而李煜却无暇庆祝。
他秘密召见了靖边军中最精锐的“影卫“——一支专门执行特殊任务的秘密部队。
“杨远乃楚国太傅,府邸在长沙府东。”
李煜指着地图对影卫统领夜枭低声道,“楚王虽将其软禁,但暂时不会加害。你们务必在三日之内,将杨太傅安全带到岳州。”
夜枭皱眉:“殿下,长沙府高池深,强攻不可能,只能智取。但即使成功救出杨太傅,楚国必定震怒,恐会加剧战事...”
“本宫自有打算。”李煜打断他,“记住,此事关乎一位姑娘的性命,也关乎我李从嘉的承诺。”
夜枭肃然说道:“属下明白,定不负殿下所托。”
影卫离去后,
李煜独自登上城楼,
望着南方星空。他知道这次行动风险极大,一旦失败,不仅杨氏一族难保,
更会给两国战事火上浇油。
但当他想起杨嫣然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便再无犹豫。
“殿下。”林仁肇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您真要冒险救杨太傅?”
李煜没有回头:“林将军,你可记得本宫为何能迅速攻下岳州?”
“因殿下用兵如神...”
“不。”
李煜摇头,“是因为岳州百姓早已不堪楚王暴政。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他忽然转身,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今日本宫救杨太傅,不仅为嫣然,更为向天下人证明,我李从嘉绝非薄情寡义之人。”
林仁肇肃然起敬:“殿下仁德,末将佩服。只是...”
他犹豫道,“凌侧妃从金陵送来急信,说已启程前来岳州...“
李煜一怔:“如霜要来?”
他眉头微蹙,“此时岳州兵荒马乱,她来做什么?“
“信中说...梦见殿下有血光之灾,寝食难安,故不顾一切要来保护殿下。”
李煜心中一暖,却又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如霜与嫣然,
一个在金陵为他牵肠挂肚,
一个在岳州为他挡剑受伤。
这两位性情相似的女子,如今却要因他而相遇...
李煜最终道,“派人快马加鞭赶到金陵,告知凌侧妃,本宫无恙,让她不必前来岳州!“
三日后,
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楚国——太傅杨远在严密看守下神秘失踪,同时失踪的还有杨家几位核心成员。楚王大怒,斩杀守卫数十人,却找不到任何线索。
同一天傍晚,一队商旅悄然进入岳州城南门。
马车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掀开车帘,看着陌生的城池,眼中满是忧虑与困惑。
“杨太傅不必担忧。”扮作商人的夜枭低声道,“令爱安然无恙,您很快就能见到她。”
当李煜带着杨远出现在西厢院时,杨嫣然正对着窗外的梅树发呆。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随即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父...父亲?”她声音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杨远老泪纵横:“嫣然!我的儿啊!”
父女相拥而泣的场景,让站在一旁的李煜也不禁眼眶发热。
他悄悄退出院子,将宝贵的时间留给这对劫后重逢的父女。
“殿下。”夜枭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属下有要事禀报。“
“说。”
“救杨太傅时,我们意外截获一份楚国密报。”
夜枭递上一封火漆密信,“周保权因战败失宠,楚王已改派大将潘全率十万大军前来,三日后抵达。”
李煜展开密信,眉头越皱越紧。
十万大军...是目前岳州守军的两倍。
即使刚取得大捷,面对如此悬殊的兵力差距,
岳州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