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霭缠绕着灰烬巫师塔，如同一层朦胧的轻纱。比起夜晚的喧嚣，此刻的塔内显得格外寂静。

　　这是个没有课业的周六早晨，大部分学徒都在为一个月后的晋升试炼做准备。

　　林格裹紧灰袍，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幽暗的回廊间。走廊尽头的墙面上，几道监视咒文散发着苍白的微光，将他的面容映照得毫无血色。

　　他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勾勒着这座巫师塔学生宿舍区的布局。他所在的D层是最底层的住宿区，与材料仓库和实习室仅一墙之隔。往上依次是C区、B区——楼层越高，资源越丰富，地位也越尊贵。B、C层大多住着已有所成的巫师学徒，至于A层，那是初阶正式巫师才有资格入住的地方。

　　像凯恩这样出身贵族的学徒，只要家族愿意向巫师塔缴纳足够的供奉，便能分到一间带露台的独立居室，甚至还能自行采购术法装备、炼金器具和冥想阵图。

　　林格知道，他必须在今天说服凯恩。一旦关于他“毫无天赋“的判定传开，再想寻求帮助就难如登天了。

　　他不愿去测试这个巫师世界的人情冷暖。即便是关系再亲密的同伴，也很难为一个被宣判“死刑“的人伸出援手。

　　林格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草纸，纸角已经被他无意识地折叠出深深的褶痕。

　　【启灵药剂·测试版本】

　　那些工整的字迹，就像黑暗中透进的一线光明，让深陷泥沼的人看到了希望。

　　他加快了脚步。

　　————

　　凯恩·沃克的房间位于C区12号。

　　林格在门前停下，轻叩房门。

　　里面没有回应，但隔着厚重的木门，他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咒语吟唱声，以及一阵突然中断的魔力波动——

　　“静灵，聚点……该死……嘶——“

　　“砰！“

　　什么东西重重撞在了硬物上。

　　“又失败了？明明魔力流转得很顺畅，为什么就是稳不住？真是见鬼！“

　　林格面无表情地再次敲门。

　　“别敲了！我现在没心情——“

　　“是我。“林格压低声音。

　　门猛地拉开。

　　一个红发乱如鸟巢、脸上还沾着黑灰的青年探出头来。

　　“林格？“

　　凯恩揉了揉眼睛，确认了三遍这不是幻觉。

　　林格微微颔首，没有寒暄，直接开口：“我有事找你商量。“

　　凯恩刚要说话，却突然愣住了。他上下打量着林格，忽然咧嘴一笑。

　　“嘿，我还以为你在房间里闭关呢。几天不见，脸色还是这么难看……看来冥想依然没什么进展啊。“

　　林格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径直走进房间。在原主的记忆中，凯恩向来如此——思维跳脱，但并无恶意。

　　凯恩歪着头，认真地盯着他看。

　　“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想通了一些事。“林格随口应道，“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倒是实话——他的确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真的会死。

　　“想通了？你连魔力都感应不到，还能想通什么？“凯恩挑眉，“难道想出了什么新的自杀方式？“

　　“不是死法，是活路。“

　　凯恩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林格决定坦诚相待。在这种情况下，他想不出更好的说辞。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直视凯恩的眼睛：

　　“我发现了一种可能的药剂配方，理论上能够提升魔力亲和度。“

　　“不需要冥想天赋，不依赖血脉传承，只凭药材配比和炼制工艺。现在我缺的只是原料和……一些资金支持。“

　　凯恩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是认真的？“

　　“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林格语气平静，但眼中却透着坚定的光芒。

　　他将草纸放到凯恩的桌上，略显潦草的配方在纸面上展开。

　　凯恩低头扫视着内容，眉头渐渐皱起。

　　“不是我不相信你，毕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

　　“这些药性数据你是从哪得来的？连高级教材上都没有这么详细的记载。“

　　林格迎上凯恩探究的目光，湛蓝的瞳孔中流露出少有的恳切：

　　“你知道我在塔里几乎没什么朋友，也没机会外出购买资料。只能靠自己摸索，或者……回忆起一些特别的东西。“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一个连魔力都感应不到的人，竟然妄想炼制魔药。但凯恩，这不是一时冲动。这几天我想了很多，这也许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林格顿了顿，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凯恩，请相信我一次。就这一次。“

　　凯恩没有追问。他的目光在林格的脸和纸条之间来回游移，似乎在确认这不是某种恶作剧，而是真的列好了剂量、用途和材料分类的配方。

　　“呃……说实话，我根本看不懂这些。“

　　凯恩耸耸肩：

　　“不过熔骨浆你打算怎么弄？就算是最劣质的杂炼版本也要五个银币以上，而且不是随便哪里都能买到的。“

　　林格沉默片刻，然后淡淡道：“我希望你能提供这部分资金。炼制两份药剂，我们一起晋升。“

　　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如果凯恩愿意帮助他，那么凯恩将获得的回报绝对是十倍、百倍的价值。

　　“哦？“

　　凯恩挑起眉毛：“所以你找我合作，是来借钱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林格平静地回应。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答应？“

　　林格摇头：“不确定。但你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不是吗？“

　　在原主的记忆里，凯恩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请求。

　　凯恩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长叹一口气。

　　“你可真够疯的。魔药啊！你知不知道要是炼制失败，这玩意儿喝下去可能会要人命的？“

　　林格抬起头，目光平静如水：“总比坐以待毙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凯恩的动作停滞了一下，表情有些复杂。

　　“唉，晋升巫师学徒的诱惑确实让人难以拒绝。“他轻笑一声，语气依旧轻佻，但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说真的，我不太相信你能炼出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是……万一你真的搞出了觉醒魔力的配方，而我错过了，那我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他转身走向衣柜，边翻找钱袋边说：“所以啊，就当是给自己买张彩票吧。“

　　“反正最近冥想也没什么进展……家里已经在催我回去了。“

　　凯恩从柜子里拿出几个显然是藏好的钱袋：“你知道的，我现在手头也不宽裕……不能全给你，但凑个十几枚银币还是没问题的。“

　　他的语气依然吊儿郎当，嘴角挂着笑，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林格看着那些钱袋叮叮当当地落在桌上，沉默片刻后，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

　　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意，虽然很淡，却很真诚。

　　林格明白，凯恩其实并不相信他能炼制出什么神奇的魔药。

　　在这座塔里，没人会真的指望一个连魔力都感应不到的废物，能凭借几本基础教材和一份自创配方，就推翻巫师界数百年的知识体系。

　　但凯恩还是帮了。

　　不是因为配方有多可信，也不是因为药效有多神奇，而是因为那份纯粹的友谊。

　　也许是想帮林格完成最后的心愿，也许只是想在他真正走到绝路之前，让他再试一次。

　　林格看得很清楚——也正因如此，他决定把这个朋友，哪怕原本只是原主的朋友，当作自己真正的朋友。

　　现在的他，不是在“代替原主活着“，而是在延续那些值得珍惜的羁绊。

　　林格收敛情绪，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凯恩：“那我们就一起晋升。“

　　“你打算什么时候炼药？你那间破房间的条件恐怕不够吧？“凯恩问道。

　　林格思索片刻。

　　“塔下的废弃储物间如何？通风良好，而且没人会去打扰。“

　　他接着说道：“你不是有那里的钥匙吗？“

　　凯恩愣了三秒：“你怎么知道我有？“

　　融合记忆后，林格的思维变得异常清晰。

　　他轻声道：“七十三天前你提过。你还抱怨那天的执事学徒脸色比锅底还难看。“

　　凯恩眯起眼睛，他发现眼前的林格一扫往日的颓废，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锐利的气息。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笑了笑：

　　“你今天说话的方式怎么变了这么多？要是以前你也这么一本正经，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被什么邪灵附身了。“

　　“邪灵的品味没有这么差。“

　　林格心情不错，开了今天的第一个玩笑。他重新将草纸折好收入怀中。

　　“我先去准备器具和场地，药材就拜托你了。“

　　“明天中午？“凯恩侧头征询他的意见。

　　“市集见。“林格点头。

　　林格走出房门，清晨带着雨露的微风拂过他的脸庞，也吹动了他心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