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完最后一个字，皇帝浑身剧烈颤抖，猛地将文书狠狠摔在地上。

　　只听“哗啦”一声，案上笔墨纸砚散落一地，他怒不可遏地咆哮道：“欺天啦！”

　　“胡虏也敢大放厥词！俺答，朕必杀你！”

　　殿内众人皆吓得大气不敢出，李洛也不禁一愣，这俺答够狠的，骂的太脏了。

　　尤其是这个时代的蒙古更不一样，也先曾经带给这片大地的，可不止原先那个土木堡，更是在实质上重建了大元。

　　几乎可以这么说，从元开始，汉蒙每个百年便轮流坐天下，而现在第四个百年正到来。

　　这话可不止简单的挑衅了，而是戳心窝子了。

　　看皇帝不说话，殿内的重臣早就受不了了，纷纷开始痛骂俺答。

　　过了好一会，顺德帝才平静下来，沉声道：“牛卿，城防可都准备好了？”

　　牛继宗赶忙行礼，朗声道：“启禀陛下，一切就绪。京中自昨日起便已戒严，城门、城墙各处皆已严密巡查，军备清点完毕，万幸火器还算充足，守城器械也已悉数就位。”

　　顺德帝微微颔首，又转头看向首辅徐华庭。

　　徐华庭急忙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放心，粮草已妥善储备，银钱也筹措了一部分，用于犒赏将士，虽不算多，撑过一月不难，万事俱备。”

　　皇帝面露欣慰，高声赞道：“好！”

　　随即，他目光转向王子腾，语气温和道：“王爱卿，朕向来以孝治国，太上皇那边，便要多劳你费心了。这几日，你无需四处奔波，只需尽心守护太上皇即可。”

　　王子腾心中暗喜，在他看来，牛继宗愿上城墙冒险，便由他去，只要不是自己去便好，太上皇愿意责骂就骂，反正也少不了自己二两肉。

　　官职可以不是一直属于自己，但性命永远是自己的。

　　更何况，只要稍加运作，便是牛继宗带头打赢了此仗，自己也能领上三分功劳。

　　这般想着，他脚步轻快地领命，转身急奔西苑而去。

　　众人只是目送他走出去，皇帝的眼神突然从刚才的和善，瞬间变得阴鸷起来。

　　可随即又马上恢复，开始接着跟众人讨论起来。

　　不多时，王子腾已匆匆赶到西苑宁寿宫。

　　戴权引他入内，即便先前心中盘算周全，此刻望见端坐御座的太上皇，王子腾仍忍不住两股战战，“扑通”跪地行礼。

　　太上皇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如北风般冷冽：“王子腾啊王子腾，你当真以为朕瞧不透你肚里的弯弯绕绕？朕予你的权势，收回来不过是翻掌之间。可你做的事，实在叫朕寒心！”

　　话音未落，手中酒杯“啪”地砸在青砖上，瓷片迸溅到王子腾身边。

　　王子腾将头埋得更低，冷汗浸透后背。

　　“未战先怯，成何体统！”太上皇怒喝，他这才颤巍巍抬头。

　　只见太上皇端坐如松，虽已年迈，可气势仍然非同小可，哪怕敌军十万铁骑压境，面上也瞧不出半分惧色。

　　太上皇目光如刀，“俺答来了又如何？这京城固若金汤，岂是他能轻易撼动的！前明京师陷落，不过是朱祁镇昏聩，再加上内有奸佞作祟。你身为京营提督，竟连兵书都不读？十万大军往城头一守，莫说十万鞑子，便是再来二十万，又能奈我何？俺答就那么多人，真的能挡住各路援军吗？再不济粮食没了，京中人不有的是吗？你倒好，生生将立功的良机拱手让人，这般怯懦，怎对得起朕的栽培？”

　　王子腾浑身一颤，又是磕了个头，然后说道：“圣人，那我这就回去。”

　　可还没站起来，便听到太上皇说道：“还回去做什么？你回去又能做什么？你给朕记住，现在马上，把该做的事做好，打仗朕是教不会你了，可是这抢功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王子腾忙不迭的又磕了两个头：“晓得，晓得！”

　　便听见太上皇才说道：“滚吧。”

　　王子腾这才忙不迭地走出殿外，又随手塞给戴权一大把银票。

　　两人告了个别，王子腾走出来，拍了拍胸口，他也骂完了，自己算是过了这关了，反正不用去送死了。

　　戴权转进殿内，给太上皇行了个礼：“圣人，这王子腾也太不成器了。”

　　太上皇倒也没有附和，只是说道：“戴权啊，你知道养狗最好的是什么吗？”

　　戴权这时候也只能是跪在地上说着：“不知。”即便他知道，也不敢擅自说出来。

　　太上皇接着说道：“这养狗最重要的就是要忠，若是不忠，便什么用都没有。记住，一条性子凶悍的狗是不会忠诚的。只有王子腾这种色厉内荏的狗，只有朕站在他身边，他才敢嚎的狗，才是好狗。你这两日也多盯着些，别让他给我搞砸了。这京营若是没了，咱们主仆俩的日子可要难过了。”

　　戴权听完，刚想行礼出去，就听见这太上皇又嘱咐道：“对了，义忠亲王的后人找着了吗？”

　　他又赶忙回道：“主子，就找着个女娃子，可之前一直说的那个男娃，不对，是皇孙，一直都没有找到。”

　　太上皇揉了揉头，说着：“行了，再去找吧。顺便告诉水溶那小子，把人找到，他想的事，朕便答应了他。”

　　第二日破晓时分，李洛便陪同牛继宗登上城墙巡查。

　　他还带上了家里的王宪和张青山并着之前带来的兵。

　　哨骑的探报便已陆续传回，李洛心中早有计较，他已经猜到俺答的意图了，绝非单纯劫掠或是逼朝廷议和那么简单。

　　身旁的牛继宗也眉头紧锁，显然同样看清了局势，可二人望着城外绵延的敌营，一时竟也无计可施。

　　单是来犯蒙古将领的阵容，便足以彰显其决心。

　　俺答，孛儿只斤・阿勒坦，虽未正式成为蒙古可汗，却早已是草原上实质的霸主，麾下铁骑令边关闻风丧胆。

　　其子辛爱黄台吉亦非等闲之辈，文韬武略俱佳，原来历史上的的顺义王就是这位。

　　伯思哈儿作为俺答的兄弟和左膀右臂，多年来随其南征北战，堪称心腹。

　　而青台吉，鄂不锡衮，乃达延汗的第十子，俺答的叔叔，亦是一员虎将。

　　巴图蒙克，没听过，但能把散了多年的瓦剌部捏合在一起，也绝非常人。

　　赵全，白莲教匪首，造反失败去投了俺答，给他带去了工匠和技术。

　　打来孙，这位更是重量级，现在名义上的蒙古大汗。

　　这阵容，堪称豪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