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休整后，二人相视一望，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未熄的战意，不追至古北口，不擒住俺答。

　　如何消得这二十余日的压境之耻？如何向京畿遭难的百姓交代？

　　于是催马再追，三四十里路后，古北口的城墙已隐约可见，终于咬住俺答的溃兵。

　　此刻鞑子早无战心，见梁军骑兵一来，阵型登时大乱。

　　马芳与黛玉一左一右，纵马突入敌阵，刀光过处尽是此起彼伏的惨叫。

　　俺答的队伍被冲得七零八落，如惊弓之鸟般四散奔逃。

　　黛玉却不肯罢休，二十日来的憋屈在胸腔里烧得发烫，狠命打马再追。

　　这一番休息果然见效，她带着张青山竟直追至离俺答的九游白纛不足百步。

　　晨光熹微中，俺答头盔上的金饰刺得她眯起眼，却清晰看见那曾在京城下不可一世的鞑子首领，此刻脸色早已惨白。

　　“阿勒坦何必畏我如虎耶！泗水李洛来取尔首级！”她高声叫骂，故意刺激俺答。

　　俺答虽慌，仍强撑着勒马转身，提刀指向她，“那汉人小子莫要猖狂！待我重整弓刀，踏平你汉家天下！”

　　话音未落，古北口的蒙古守军接到指令，竟从侧翼杀出，如潮水般截断前路。

　　黛玉眼见俺答拨转马头要逃，急得牙关紧咬，猛地扯住缰绳侧身开弓。

　　张青山紧随其后，弓弦同时绷紧如满月。

　　“鞑虏休走！吃我一箭！”

　　这几乎是倾注了李洛全力和黛玉全部精神的一箭，可终究是黛玉太久没用过这个身体了，李洛的身体也太累了。

　　一箭擦着俺答的脖颈而过，没入石中，俺答赶忙捂住脖子，黛玉能远远看到这一箭已然是伤了他。

　　张青山的一箭接着跟来，竟然直接射下了俺答的兜鍪。

　　黛玉勒住马缰，望着俺答仓皇逃窜的背影，胸中那口未能尽泄的恶气化作一声长啸：“此箭权做战书！他日必提大军，犁汝王庭，荡尽胡尘！”

　　俺答却连头也不敢回，拍马直奔关内，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蒙古援军见状，竟也跟着潮水般退去。

　　张青山纵马冲至乱军之中，眼尖地瞅见草丛中那顶镶金兜鍪，赶忙翻身捡起，喜得嘴都合不拢，这可是俺答的头盔。

　　这小子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光这个头盔，怎么也值个五六品的世袭武官了。

　　黛玉盯着紧闭的古北口城门，手指不自觉摩挲着腰间空了的箭囊。

　　她身后的骑兵早已因长途奔袭七零八落，不少战马口吐白沫瘫坐在地。

　　马芳驱马靠近，用刀柄碰了碰她的肩膀，沉声道：“今日逼得俺答丢盔弃甲，已是大胜，退兵吧。”

　　她转头望向东方渐亮的天际，虽未诛杀俺答，但此战已让鞑子见识了汉军的本事，日前那群在城下烧杀抢掠的豺狼，如今被他们追得抱头鼠窜。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不甘渐淡，高声下令：“收兵！回营！”

　　骑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转身，马蹄扬起的尘土里，黛玉最后望了眼古北口的箭楼。

　　她知道，今日错失的机会，终有一日会以更猛烈的方式讨回，早晚她会跟李洛杀到草原上，好好跟俺答说道说道。

　　两人率着剩余骑兵开始缓缓收拢溃散的部众，清点战场遗落的军需物资和首级。

　　行至半途，竟遇上了追击至燕山的沈炼。

　　众人会合后，一路马不停蹄地向京城方向折返，临近城下时，远远望见一杆绣着“林”字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正思绪翻涌间，忽见旗下一名身着明光甲的武官策马冲出。

　　看着这身形，黛玉不禁有些熟悉，可又不敢确认。

　　待对方越来越近，黛玉赶忙喜上眉梢，跳下马来，直直地朝他跑去。

　　张有德见状也是高兴得不行，同样下马，两人直接来了个熊抱。

　　黛玉疑惑道：“叔，你怎么来了？不是在泗水吗？”

　　她很奇怪，自家老爹确实该进京了，怎么他也跟着来了。

　　张有德笑道：“还不是你那老岳父，正好赶到山东，听说要进京救援，便把我拉上了。我就陪着他一块来京里救援了。”

　　黛玉赶忙问道：“爹在哪呢？”

　　张有德看着黛玉安然无恙，又瞧见她身后的张青山，也是十分高兴，开心之下不免多了几句调笑：“还没成亲呢，就喊人爹了！”

　　黛玉笑着摆了摆手：“快了快了。”

　　话音未落，马芳已策马赶到，张青山则蹦跳着扑向自家老爹，爷俩抱作一团。

　　马芳抬眼望向那杆“林”字帅旗，扬声问道：“这位是？”

　　黛玉拨转马头，笑道：“自家叔叔！走，先去汇合！”

　　晨风中，林如海身着素铁软甲，黛玉再次翻身下马，上前直直地抱起自己的父亲，还转了两圈。

　　看的身旁的侍卫想笑又不敢笑。

　　林如海被她撞得后退半步，抬手拍她后背，却被甲胄上的鳞片硌得皱眉，赶忙说道：“给我放下来，你这小子怎么还这么莽撞？”

　　黛玉压低声音说：“爹，你可好好看清楚，我可不是小子。”

　　林如海瞄了一眼，瞬间发觉不对，长相还是那般模样，可却脱口而出：“玉儿。”

　　黛玉笑着点头，“昨晚追到古北口时，天一黑我俩就交换了。看来这身子交换，真和距离有关。”

　　林如海望着女儿脸上未褪的烟尘，又好气又心疼，忍不住嘀咕：“好端端的闺女，怎么又钻进那臭小子的身子里去了？”

　　话虽如此，目光却柔和得能滴出水来。

　　“罢了，先不说这些。”他轻轻拍了拍黛玉的肩膀，“赶紧回府换身干净衣裳，好好睡一觉。”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你且歇着，爹这就进宫面圣，定要将这小子的战功一五一十禀明陛下。”

　　顺德帝此刻早已经喜上眉梢，笑声在乾清宫里都难以抑制。

　　自昨天晚上收到奏报后，就连睡觉脸上都挂着笑容，夏守忠亦是如此。

　　此时，夏守忠匆匆来报：“陛下，林先生求见。”

　　皇帝本就知道林如海带兵前来救援，此刻更是大喜，赶忙吩咐：“快传林卿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