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字未完，最后一划笔锋竟如断裂之锋，直刺魂海。我瞳孔一缩，踉跄后退一步，只觉自己心脉几欲碎裂，耳中嗡鸣连连。

　　“那是什么意思？”赵磊问道。

　　璃瑜眼神复杂：“笔者不得行……代表我们这些曾书之人，皆不可干涉此地。”

　　“这不是普通的警告，这是——书后本身的遗笔裁命。”

　　我咬着牙，勉强稳住识海：“可我们已经在这了。难道说，我们每走一步，便是在违禁？”

　　“正是。”璃瑜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这地儿不是为我们这种人留下的。我们不是来看它，而是被它察。”

　　气氛顿时沉重几分。

　　就在此时，火痕忽然低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魂页边缘浮现裂痕，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魂焰倒灼”——她的命火正在逆燃！

　　“火痕！”我立刻冲过去，手贴住她的背心，尝试以魂火相引，却惊觉她的魂页竟出现了严重的笔迹错位，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重写了命轨。

　　她气息极其微弱，焚心之笔垂落指尖，燃焰如豆。

　　“咒秩失序……我快熄了。”她一字一句吐出，如用尽最后一口气。

　　“不能让她死在这。”我声音几乎沙哑。

　　璃瑜忽然转头看向赵磊：“只有一个办法。”

　　赵磊神情一震：“你是说……共命识页？”

　　“必须有人魂识稳定，能与火痕共识相引，在她魂页熄灭前，构建新的命轨线。”

　　“可这地方，连时间都不认了！”我急道，“你怎么引？”

　　璃瑜冷静异常，抬手掏出一枚魂石，咬破指尖，以血为笔，在石面勾勒出三道古印，那印文古老至极，连我都只在书后断页中见过：

　　【魂识锁咒·双页连心】

　　“赵磊，”她看着他，“你的魂页被归裁印修复过，魂骨未断，可成锚。”

　　赵磊愣了一瞬，旋即咬牙点头：“我来。”

　　两人结印之时，我看见璃瑜额上冷汗直下，魂识已微微抖动，她用自己的魂火为引，将火痕魂页强行拖入“共命识页”中。

　　识页之上，两行咒文交错成环。

　　火痕的魂名开始微光闪动，赵磊则死死撑住魂页结构，脸色苍白如纸。

　　“不够——魂火不够！”璃瑜喊道。

　　我猛然举起归裁之印：“用我！”

　　一道魂火自我心口燃起，与火痕魂页并列而入，最终共命之环彻底闭合，火痕体内残焰重燃，发出一声低吟，如濒死之人重吸一口气。

　　她，醒了。

　　但代价也已注定。

　　我们三人魂识缠连，将再难分割，若一人陨落，余者识页亦将崩溃。

　　可在那刻，我无悔。

　　因为就在火痕醒来的同时，赵磊忽然低声道：“我看见了。”

　　我们齐齐看向他。

　　他指向荒界深处，一道黑焰覆盖的残宫伫立在灰色原野之端，那座宫殿如未成的命书底稿，墨迹未干，却已开始坍塌。

　　“那里，是源头。”

　　“是未轨残宫。”

　　“我……要进去。”

　　那座残宫，立在灰焰缭绕的尽头，如灰笔未完的一段句，断在半页，弃在风中。宫门是燃着的灰火构成的门廊，檐角残碎，咒痕如血条从瓦檐垂落，已无檐兽守护，只剩几根剥蚀成枯骨的梁柱，在咔咔作响地抗拒风中灰咒的撕扯。

　　赵磊一步步走近，魂识如被刀削，周身那道归裁笔痕闪出淡淡火光，却根本无法阻挡周遭秩序崩解所带来的干扰。脚下浮土轻踩即碎，像是无数断笔写出的灰字化为泥尘，在灰中哀嚎。每走一步，都有残页从空中飘落，不带风、不随形，像是有手在无声地翻阅，但却从未真正写下。

　　“这些……是命轨失败的残语。”璃瑜喃喃，目光紧随其后。

　　我却盯住了前方那座如坐化之石的台座。

　　它伫立于残宫正心，色如墨灰，三面雕有倒文，一面断裂，一面残蚀，唯有正面依稀可辨，像是旧时命咒师留存的笔迹，一笔一划皆刻进魂识。赵磊缓缓走近，在灰尘中拨开覆着台面的浮灰，露出那行命文。

　　——【谁落第一笔，谁灭最后魂。】

　　我只觉后背倏地发凉，那句短短的话仿佛不是写在石面，而是写进了我们每个人的命页深处。那是一句警告，不，是诅咒。命书之中，从未有一句话会以“灭魂”作结。

　　赵磊抬起头，他的表情说不出是凝重还是淡漠，仿佛那句话本就早已埋在他的心里，只是今日终于读到了。

　　“这就是……未轨之书？”他喃声低语，指尖一点，轻轻在那台座边缘掀起一层灰墨。

　　石台之下，赫然露出一页封面模样的石板，灰色之中刻着三字——

　　【未轨书】

　　没有卷号，没有序列，甚至没有“笔痕”，这不是一本“书”，更像是一页无书之页，被打磨封印于这里，不让任何一笔真正落下。

　　我正要上前，忽觉身后一阵魂火异动。

　　苏雁——她魂识骤然一震，脸色煞白，额上浮现几道灰纹，似被什么东西唤醒。下一刻，她脚下的宫砖陡然龟裂，一道仿若井口的深渊自她脚边骤然张开，那裂缝不似人为开凿，更像是被魂火烧穿的痕迹，底部涌动着微光与低咒，如同命书最底部的“反页”。

　　“苏雁！”我惊叫，却已来不及。

　　她的身影倏然被那井口吞噬，毫无挣扎，宛若被某种熟悉的气息“引”了下去。

　　“是断焰井！”璃瑜猛地转头，“那是命轨终结者封魂之地，唯有咒母一脉才会回应！”

　　“她被唤醒了……不是外力，是她体内的灰咒在回忆！”

　　“我们下去。”火痕沉声，一掌破开宫砖上层残页布咒，露出完整井口。那井深不可测，幽光宛如水墨垂滴，低处咒语在流动，却没有一句能听清。

　　我咬牙点头：“我先下。”

　　魂火为绳，识海为灯，脚步一落，身形如被吸入命页最底的墨页中。我在漆黑中不断下坠，耳边传来远近不一的诡异语音，有人在书写、在咒骂、在哭泣……却全是反向的笔音，如旧书被撕裂后的呢喃。

　　当我再次睁眼时，井底已然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