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5章 魂印即焚
那灰咒母魂的低语再一次从碑印里涌出,透过每一层咒纹,冷得像要把骨头都冻裂。我的喉咙一阵发涩,才发现自己竟连喊都喊不出来,只能死死攥住掌心的归裁印。
忽然,一只干枯的手从侧面搭在我的肩上,骨节冰凉,仿佛浸透了千年的寒意。
“……要走。”
是藏录者。他立在我身旁,灰袍上的符印被碑印的火光映得暗红如血,那张皱得如枯树皮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他的声音低到几乎要消散:“它在自焚。若再耽搁,你们都会化作灰咒。”
“去哪?”璃瑜抬起头,声音又哑又涩,眼底的魂光闪烁不定,“我们连印宫都快守不住了,还有退路?”
藏录者缓缓抬起那只骨杖,尖端一点,灰火在空中缓慢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裂纹。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得如纸裂的叹息:“焚尾之碑。”
那三个字一出口,碑印里骤然爆出一阵尖啸。所有咒纹仿佛在嘲笑,又像在哀嚎,整个印宫都随之一颤。
“焚尾之碑?”我艰难抬手抹去脸上的冷汗,喉咙发涩得像被砂石磨过,“那是什么地方?”
“命书最后未写下的一页。”他缓慢转头,深陷的眼窝里那团灰火骤然亮了一瞬,“若要封焚名……只能在焚尾。”
“那是……残章最深的断层。”
话音未落,碑印中央忽然炸裂开一块晶质碎片,迸出一股炽烈到极点的魂火,几乎要将整个井底焚空。赵磊面色一变,猛地抬手结印,魂光化作一道淡白屏障,勉强挡住那层火浪。他冷声喝道:“走!”
四周灰雾剧烈翻涌,仿佛无数残魂在咆哮。我和璃瑜不再迟疑,同时踏上藏录者用魂火裂纹引出的路径。那道裂纹在井底缓缓拉开,如一扇生满灰骨的门,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我们几乎是被生生卷进去的。下一瞬,眼前景象猛地一变,熟悉的碑林、破碎的符印尽数退去,只余下一片死白色的荒原。
荒原上,一座断裂的巨碑横亘其间,仿佛被什么力量从中劈开。碑面布满密密麻麻的残刻,仿佛无数人用尽最后一口气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最顶端,灰火缭绕,隐约可以看见一道未完的符纹,像是随时会醒来的残咒。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胸口发凉:“这就是……焚尾之碑?”
“没错。”藏录者缓缓点头,他的声音透着一股说不清的疲倦,“所有弃名者,所有残魂……最终都要归于此。”
赵磊的脸色阴沉得几乎滴下水,他转身看向我们,声音低哑:“若想封印焚名,就要在这里完成最后的残书。”
他刚说完,忽听荒原上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那声音极远,却清晰得刺耳,好像踩在我的心口。
我猛地抬头,只见断碑另一端的灰雾缓缓散开,露出一行人影。他们都披着灰袍,帽檐垂得极低,看不见脸。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根古旧的残笔,笔尖燃着细微的白火,如同一根根苔纹缠绕的骨针。
最前方一人缓缓抬起头,灰袍下那双眼空洞无神,像两枚被虫啃尽的死珠。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古怪的恭敬:“焚尾之碑,乃残章最后的脊骨。”
“你们若想在此落笔,先过我残章守笔一关。”
我心头猛地一紧,下意识攥住归裁印。璃瑜脸色冷得像凝了霜,缓缓拔出魂针,声音低到近乎冰屑:“我们没时间与你们周旋。”
“可你们已经站在碑前。”那灰袍人缓缓抬起残笔,尖端那点白火骤然放大,如同一只无声燃烧的眼,“焚尾不落……命书不成。”
赵磊上前一步,声线冷得像夜色深处的铁:“那就看你们……拦不拦得住。”
我没想到,这片死白色的荒原,竟比井底的碑印还阴冷。风一阵一阵刮过来,带着某种霉腐的潮气,仿佛是从尸骨缝里吹出来的。每一口呼吸,都像在吞咽死人的灰。
对面那一行灰袍人静静站着,彼此间一动不动,就像一列被埋在地底多年才被挖出的枯偶。他们脸上的阴影深得近乎空洞,看不出半点生气,却有一股压迫感,生生把人逼得呼吸发紧。
赵磊退后一步,低声朝我道:“小心,他们不是寻常弃名者……是焚后门下的遗脉。”
“焚后门下?”我喉咙发涩,忍不住攥紧了归裁印,手心渗出冰凉的冷汗,“你确定?”
“看他们的残笔。”他抬了抬下巴,那双冷灰的眼眯起一线,“每一支都染过焚心血火……只有焚后一脉,才会把‘书终不可落’奉为绝命。”
灰袍人最前那一位缓缓踏前一步,脚底一圈细小的灰火从破碎荒土里蔓延开,仿佛枯萎的血管一寸寸浮现。他那双死珠般的眼睛直直盯着赵磊,声音里透着一股沾了阴冷潮气的执念:“命书若成,必是万魂归轨……我们绝不允许。”
璃瑜冷声道:“那你们想做什么?眼睁睁看它焚尽残魂?”
灰袍人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像断线的木偶:“焚尾不落……世无全书。”
那一句话低沉冷硬,落在我心口,像一根生锈的钉子。荒原上本就稀薄的魂火,此刻更显沉闷。
我忽然看见,断碑最上方那道未完的符纹在极轻微地颤动,好似被人隔空扯住,随时要被生生拖下来落在碑面。那感觉,比任何咒声都要骇人。
赵磊深吸一口气,抬手拂开袖口。只见他腕骨之内,竟刻着一道极古旧的印痕。那印痕通体如血,中央是一个奇怪的篆字,周围缠着几圈灰白的咒线,隐隐透出一股沸腾的炽意。
“魂印承火令。”璃瑜低低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再无血色,“你疯了……连这个都用?”
赵磊没看她,只是冷声道:“不逼他们退让,我们连碑都碰不到。”
他话音一落,腕骨那枚魂印陡然亮起,赤色的魂火宛如溢出的血,顷刻在荒原上生出一道弧形火障。滚烫的焚意扑面而来,我下意识退后半步,眼前一阵晕眩。
灰袍人那双死珠似的眼在火光中闪了闪,似是出现一线迟疑。后方几个灰袍人几乎同时低下头,捏住残笔的指节微微发颤。他们再没上前一步。
赵磊抬起那枚魂印,声线冷得近乎空寂:“焚尾不落……魂印即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