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捷报不断,现已将叛军困在长白山北,留给他们的只有两条路——等死或者投降。
战争的阴霾算是真正从都城的上空消散,百姓们回归正常的生活。说书人醒目一敲,新话本言归正传——
“……这桑棠部能和我朝联手对抗叛军,万尚书功不可没。要知道,打仗可不仅仅是舞刀弄剑,兵法计谋也很重要,多亏有万尚书给桑棠部骑兵出谋划策,他们才能顺利攻破叛军在岭南的防线……”
茶馆里的听众叫好连连,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离开了一对主仆。
“小姐,我听着真是心慌,却又说不上来。”萍儿愁得眉毛都快拧成疙瘩了。
万钰却很是心知肚明:
万甫奉的是两国邦交的命,却做着替桑棠部出谋划策的事,战时立功还好,战后论罪就是私通外国。
她不明白,一向谨慎的父亲这是犯的哪门子糊涂?
“对了小姐,我出门时听蒹葭说,大小姐最近爱出门了,还弄了两个荷包来偷偷绣,你说她是不是走出李家的阴影了?”萍儿又说。
“别瞎说,”万钰赶紧看了看附近,确认没人听她们说话,“以后都不要乱说这种话,被别人听到了又该议论姐姐了。她本就苦,好不容易振作起来,不能再受打击了。”
萍儿捂住自己的嘴,扑闪着乖巧的大眼睛,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二人默默坐在马车上,走的却不是回家的路,萍儿想问又不敢问,只能挨着万钰一起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下了,车夫一言不发地放下椅子,然后就听见脚步声走远了。万钰疑惑地睁开眼睛,朝窗外看了眼,这哪里是万府,已经是郊外不知名的树林里。
“这是哪儿?”主仆二人异口同声。
萍儿意识到自己又犯错了,哭丧着脸解释:
“我以为是小姐你指的路,我看你在打瞌睡又不敢吵你……”
此时,车外一人说道:
“万小姐别怕,是我,王广。”
万钰伸手将萍儿拦在车里,自己小心翼翼地走下车。
果然是王广。
她指了指树后,示意借一步说话。
二人一起走到萍儿和马夫听不见交谈的地方,万钰现开口确认,
“是殿下让你找我的吗?”
“是。”王广肯定道,“万大人有难,殿下让我来通知您。有人要对万大人发难,把柄就是账本和万大人这几次帮助桑棠部出谋划策的事。两日后万大人就回来了,你们尽快做打算吧。”
说罢,王广急着离开。
万钰赶紧拉着他又问道:
“账本的事我知道,可是我爹爹帮桑棠部出谋划策也是为了打败叛军,这怎么也成把柄了呢?”
王广也很同情万钰,但他无能为力,
“万小姐,在其位谋其事,万大人是陈国使臣不是桑棠部谋士,他在没有请示的情况下擅自接触桑棠部军官,这种事很难说。”
这次王广飞速离开,没给万钰说话的机会。
万钰带着满身心的疲惫回到马车,示意车夫可以回去了。
路上萍儿终于忍不住问她怎么了,她头疼的厉害什么也不想说。
萍儿又嘟囔道:
“车夫怎么回事,怎么擅自带小姐见人呢?”
万钰眉眼抬了抬,没说话。
车外的车夫早就不是出门时的那个,真正的万府车夫此时在茶馆外赌得不亦乐乎。
车进了城,刚要走向回万府的路,又被万钰紧急叫停,
“掉头,去……去你主子那儿。”
萍儿一脸无措,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家越来越远。
杨永霖在都中买了座私宅,隔壁就是京城第一青楼藏玉楼的后门,所以这片地方都算烟花柳巷,出入的人鱼龙混杂,最便于掩人耳目。马车进了这里,浓厚的脂粉气把万钰呛得喘不过气。
萍儿捂着鼻子朝外张望,一不留神看见几对男男女女搂搂抱抱,立马捂住眼睛。
“小姐,咱们要去哪儿?”
万钰清楚萍儿秉性,干活手脚麻利但是为人处世很单纯胆小,让她跟着自己躺浑水实属没办法。她需要帮手,尤其是上一次孤身一人闯徽州让她意识到,忠仆不在于用心感化而在于患难与共。万夫人治家仁慈,关键时候却没人敢挺身而出,三白与万存因利而合,却能尽心尽力帮助万钰。
“萍儿,你听我说,”万钰扣住萍儿的肩膀严肃地看着她,“我爹爹救人心切着了叛军的道,现在有把柄落在有心人手里,为了咱们家所有人的性命安全,我要找人帮我们。你一定能替我保守秘密对不对?”
萍儿怔怔地点头,脑子艰难地理解这句话。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她都不知道要先害怕还是先犹豫,人已经被万钰带进了一座陌生的宅子。
杨永霖就在这里等着她们。
…………
侍佛一打探到消息就赶回来告知杨同喜。
“最近都中都在传殿下和万二小姐的事,说上次假借马球会实则选妃的时候,殿下只单独见了万二小姐,对其他人爱答不理。虽说陛下最终还是为沁公主赐婚,但是难免不会将万二小姐也纳入东宫。”
“郝运来有消息来吗?”
侍佛摇头,不过又说:
“修正殿守夜的小黄门说,郝运来最近颇得陛下眼缘,常常被叫在身边伺候,这应该是他最近不给咱们传消息的原因吧。”
杨同喜冷笑,区区一个郝运来也敢吃里扒外。
她招招手,侍佛立马凑过去,只听她说:
“叫许尚宫帮忙打听打听,贵妃那里有没有替沁公主置办嫁妆的意思。”
侍佛有些疑惑,公主丝毫不在意郝运来的事吗?不过她从不多问,公主自有她的道理。
侍佛走后,又有人来见杨同喜。
“奴婢翠微见过公主。”
台阶下的女人不同于其他侍女,打扮得浓妆艳抹,很是艳俗,跪下时身体习惯性扭出弧度,抬眼看人也带着股媚劲儿。
她说:
“今日有一主一仆还有一个马夫进了藏玉楼后巷,其中一人长得很像公主给的画像上的人,我本想跟过去一看究竟,但是马夫对地形很熟,一转头的功夫就带人消失了。”
杨同喜点点头,问道:
“让你查的宅子的事怎么样了。”
翠微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图纸,呈给杨同喜,并解说道:
“上面标注的五座宅子是近半年易过主的,其中三座都被一个叫王广的人买下,还有两座买主不明。我带人打听了好久,都说那里不曾有人出入,似乎不住人。”
杨同喜只知道杨永霖在藏玉楼后巷买了私宅,却不知道是哪一座。那里鱼龙混杂不说,还有不少达官贵人把外室养在那里,出于各种照应与勾结,很难打听出里面的底细。翠微只是藏玉楼一介女流,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继续打听去吧,注意不要暴露了。”杨同喜眼神一使,翠微便看到有人捧来一只盒子,立马喜笑颜开。
她掂了掂盒子的重量,笑得愈发开心,千恩万谢地抱着盒子离开了。
捧出盒子的侍女忧心道:
“一下子给她这么多钱,她赎了身还会替咱们干活儿吗?”
杨同喜自信道:
“放心吧,这些钱还不够她赎身,却能把她的心栓得牢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