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遇是高,但架不住他往外捐啊。老人家吃也不舍得吃、穿也不舍得穿,发的工资全捐出去了。我都不知道,他买那部智能手机就是为了捐款用的,说是转账方便。”
“这老爷子。”张凯苦笑了几声。
“这么好的人就没了,唉。”
张凯默默点头,和朋友吃着饭菜。沉默片刻后,老王说:“我们都商量好了,那些被薛叔叔资助的孩子们,我们一人认领一个,继续帮这些孩子们完成学业。把薛叔叔未尽的事业做下去。”
张凯羞愧的说:“真不好意思,我帮不上忙。”
“哎,别这么说。有余力的就搭把手,没余力的也正常。谁也不会一直走背子,等你将来起来了,再来帮忙也不迟。”
“我还哪有将来了?”张凯垂头丧气的说。
“那咋了?你今年才48是吧?”
“对,都48了,眼看着50了。”
“48怎么了?正当年!你这有胳膊有腿的,还在乡镇干了那么多年,认识这么多朋友,只要你想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你就别安慰我了,就我这么个一事无成的废物,还妄想什么东山再起啊?能不给别人添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呀,就是想太多,薛叔叔之前也批评过你几次,想太多、做太少,瞻前顾后的。”
“接受批评,”张凯苦笑点头,“这就是我的臭毛病。”
“说真的,你最近没什么事干,可以来我这儿帮忙,我知道我那儿地方小,委屈你这尊大神了,你就当是给哥们儿一个面子。”
张凯摆摆手:“之前就说过了,我不能这么臭不要脸。咱们现在还是朋友,真要像你说的,我去你那儿帮忙干活,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别说了。”
老王叹了口气,“你呀,自尊心有时候真太强了,啥都想自己解决。你没必要全都自己扛啊。”
“这不就是薛叔叔教育咱们的吗?自力更生。”
“那薛叔叔也说了,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你怎么不听?”
“我辩不过你,喝酒吧。”
两人碰了下杯。
“对了,你走南闯北的,对辽江市熟悉吗?”张凯问。
“辽江市吗?去过几回。”老王边吃边说,“那城市发展的相当不错,好大学也多。我觉得将来有可能晋升一线城市。”
“你评价这么高?”
“大家有目共睹嘛。怎么?想去外地发展?”
“不是,就是好奇。”张凯含糊其辞的说。
“好奇?有啥可好奇的?买张火车票就去呗。你在辽江市那边有亲戚吗?”
“没什么认识人。”
“那也无所谓,就当是去散散心了,待个十天半个月的,待够了再回来。你真应该换个环境,别把自己成天关在家里,人就是越不出门越完蛋。”
“你今天怎么教育起我来了?”
“咋啦?中肯的批评听不进去了是吧?”
“哪敢啊。”
和老王喝完酒后,张凯叫了个代驾,返回居住的小区。代驾把车停在他家楼下,张凯没有下车,而是坐在车内醒酒,他睡了一小会儿,被从降下的车窗缝隙吹进来的晚风吹醒,迷迷糊糊的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今晚喝了不少,上车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酒劲涌上来了,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什么都看不清,泛着虚影。楼宇门明明就在几步之外,可就像是永远也无法抵达的彼岸。
夜空猛砸了过来,把张凯砸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浑身乏力,挣扎着想从冰凉的地上坐起。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黄色的轮廓,用力眨眨眼,张凯发觉那竟然是一只橘猫,就端坐在他面前。
张凯被吓了一跳,人也清醒了几分,他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就睡在居民楼前的空地上!地上铺着平整的地砖,他身上的衣物沾满灰尘,那只端坐着的流浪猫看他起来了,轻蔑的瞥了一眼,就又继续舔着自己的前爪。
几点了?张凯迷迷糊糊的看了眼手表,发觉已经是凌晨3点多、接近4点,天空也泛起了鱼肚白。
揉了揉头发,张凯挣扎着从地上站起,发觉停在路旁的自己的那辆破车的车门还开着!怎么没把车给丢了呢?摇摇晃晃的走过去,张凯将车钥匙拔下来,将车门关闭,他靠在车头上,感受着胃里一阵阵的翻涌。
要吐了!他挣扎着走向路旁的垃圾桶,强撑着来到垃圾桶旁,双手撑在脏兮兮的桶壁上,哇的一声,呕吐物喷射而出。他感觉食道都被撑开了,一股酸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反复吐了几次,张凯虚弱无力的瘫坐在垃圾桶旁,嘴角还残留着点点污渍。那只流浪猫已经不见了踪影。是幻觉吗?谁知道呢。张凯抹了抹嘴,为自己的狼狈感到无比可笑。
你还想堕落到何种地步?将来做个流浪汉吗?啊!冻死在某个冬天的某张长凳上吗?你能像个人一样吗!真令我感到恶心。在心中狠狠的臭骂了自己一顿,张凯挣扎着站起,可两条腿完全使不上力,只能狼狈的跌坐回马路牙子上。
他放弃了,背靠着垃圾桶发呆。
晨雾缓缓飘荡着,被清凉的冷风吹动。整座小区宛如没有活人般死寂,远方的一扇窗户冒出亮光,在晨雾中显得朦胧、虚幻。
不知过了多久,张凯的瞳孔再次聚焦,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脚旁的下水道井盖。井盖无处不在,张凯还记得自己在乡镇干基层的那些年,曾经为这些井盖深深头疼过。
那是在上个世纪末、本世纪初的动荡岁月,那时治安相当差,小偷小摸、拦路抢劫、飞车抢劫层出不穷,大白天的也会有骑摩托的小年轻硬抢路人的财物。
张凯就亲眼目睹过一个在路旁等出租车的中年妇女,穿金戴银、打扮的相当有钱。两个小年轻骑着摩托车从这妇女面前经过时,坐在后座上的那人一把抓住这女人的黄金耳坠,那女人的下耳垂被硬生生撕掉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