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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全城通缉凌羽

熵弦星核 量子星系 17136 2025-04-19 09:35

  黑雨中的宣言“情感非商品!”·全城通缉凌羽

  嗡鸣声并非来自我的双耳,而是整个世界在破碎的余韵中沉沉叹息。

  最后一缕象征湮灭能量的紫黑色微光在红蝎僵直的身躯前不甘地散去,如同被风吹熄的火星。那悬浮于她掌心、象征着母体在此界延伸的黑金立方体核心无声地裂开几道深痕,幽暗彻底沉寂,啪嗒一声轻响,跌落尘埃。红蝎的身体随之轰然砸倒在冰冷的合金地面上,左眼中最后一丝狂怒与难以置信死死凝结,仿佛一只被寒流瞬间封冻的毒虫,保持着垂死挣扎的姿势,再无声息。污浊的血在她脸颊下缓慢晕开,像一朵枯萎的曼陀罗。

  “呜……咳!”一直强压在喉头的腥甜逆冲上来,我眼前瞬间一黑,踉跄一步才以剑拄地,勉强撑住身体。“万界之弦”的剑锋在震荡后嗡鸣着缓缓消散于虚空,只留下指尖那挥之不去的空间撕裂感。大脑深处那枷锁破碎后的剧痛如同退潮的洪水,卷走能量,留下尖锐的疲惫刮擦着每一根神经。

  “楚飞!”林雨急促的呼唤响起,她几乎是从那堆熔毁的管道残骸里手脚并用地爬出来的,身上全是黑灰和擦伤的痕迹。她冲到我身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和劫后余生的惊悸,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音:“你怎么样?那东西……她……”目光越过我,惊疑不定地望向远处凝固姿态的红蝎。

  “暂时……结束了。”我勉强吐出一口气,声音嘶哑得厉害。额头上那道曾涌出血光的裂口此刻传来阵阵深层的灼痛,仿佛有滚烫的针扎在灵魂深处,又像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缓慢地、顽强地重塑结构。我深深吸了口布满金属粉尘、火药味和腥咸血气的浑浊空气,“此地不宜久留。走!”目光扫向远处那片因方才湮灭风暴被撕开的巨大裂口——那是基地厚重的多层装甲板被彻底熔毁贯通的巨大通道口,外面的天光黯淡地透了进来。

  林雨立刻点头,毫不犹豫地搀扶住我的胳膊。我的体重大半压在她身上,她闷哼一声,瘦削的肩膀却异常稳定。“我们怎么出去?”

  无需多言。我的视线看向通道深处那片未被彻底破坏的区域——阴影深处,那台载我们坠落的空鹰残骸,如同一尊伤痕累累的钢铁巨兽,仍顽强地保持着基本轮廓。

  意念微动,一丝残留的空间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探了过去。

  哐当!吱嘎——

  空鹰残骸侧面裂开的舱口附近,几块扭曲嵌合的沉重金属挡板猛地向内弹开,发出一连串刺耳的摩擦和断裂声。通往机舱内部的破口被空间之力强行撕得更开了些,露出内里熟悉却破损不堪的控制台轮廓。

  林雨搀着我,没有更多犹豫,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那熟悉的金属空间。一股浓郁的焦糊味、电气短路的臭氧味混合着血腥扑鼻而来。

  “能量核心还在最低限度运作……通讯阵列离线……”林雨飞快扫了一眼如同被巨兽利爪蹂躏过的控制台,几块屏幕碎裂,线路纠缠着裸露出来,嗤嗤冒着青烟。但她纤细的手指依旧如同疾风般划过尚能反应的主控面板残存区域,“该死!远程操控权限失效!手动模式!推进器还在!我们……赌一把!”她的声音带着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劲。

  我重重坐进尚算完好的驾驶座残骸里,每一次坐下都牵扯得内脏剧痛,额角的伤口灼热感更甚。“走!”

  “坐稳了!”林雨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猛地在操作台上按下几个几乎失效的物理旋钮!没有预期中的轰鸣巨响。

  呜—呜—!

  只有两声虚弱得如同哀鸣的启动气旋音从机身两侧传来,仿佛病兽最后的喘息。几处暴露在外的管线喷涌出惨白色的高温蒸汽。机身猛地一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后方虚弱地推了一把,以一种极其不稳的姿态晃晃悠悠地、挣扎着从巨大豁口中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轰隆隆……下方更大规模的结构崩解声如同迟来的哀歌,猛地自我们身后残破的基地深处爆发!烟尘混合着爆炸的火光冲天而起,将那片区域彻底化为吞噬的巨口!

  城市。熟悉而陌生的城市轮廓在舷窗外铺开。曾经流光溢彩的巨型能量穹顶此刻千疮百孔,巨大的破口如同垂死巨兽被撕开的腹腔。支撑天幕的能量光柱大部分已熄灭,仅存的几根也如同风中残烛,闪烁着不稳定且暗淡的光芒。更高处,那层笼罩整个星球、由无数光点和流动能量构成的环星带天幕,此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层,布满了蛛网般不断延伸的巨大黑色裂痕!那些裂痕深不见底,里面隐隐透着令人心悸的、绝对寒冷的虚无。无数的金属尘埃、燃烧后的灰烬、破碎的复合材料碎片,如同倒悬的黑色瀑布,从那些巨大的裂口以及环星带自身剥落的地方,簌簌下落,形成了一场覆盖整个天地的、绝望的黑色雨幕。

  我们的空鹰残骸挣扎在这片凄凉的背景中,如同一只濒死断翅的金属飞蛾。每一次推进器的微弱喘息,都带着机体令人心悸的呻吟。高度在不断失控地下坠!

  “高度失控!三百米……两百米……该死!下面是……”林雨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慌乱。

  窗外视野陡然被一片巨大、冰冷、充满了铁锈和工业死亡气息的阴影占据。那是城市中心被遗弃的巨大工业枢纽区——一片由高耸入云的废弃金属塔架、纵横交错的粗大管道、以及如山峦般堆积的报废金属残骸构成的死寂丛林!

  呜——砰!!

  机体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并非硬着陆,更像是整个机体被一片巨大而坚韧的金属“网”在半空中强行兜住!尖锐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疯狂响起!空鹰像一颗被黏在蜘蛛网上的石子,剧烈地晃动了几下,最终勉强停止了下坠之势。

  我和林雨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在残破的驾驶舱壁上,剧痛让我眼前金星直冒。透过前方布满龟裂、糊满黑污的观察窗,勉强能看清——下方几十米才是堆积如山的金属尖刺和锐利板材!是几根从更高处崩落的巨型金属塔架横梁,如同巨**错的肋骨,在高处歪斜地、奇迹般地相互抵住,形成了一个勉强支撑我们残骸的、极其危险的“空中金属网架”!

  心有余悸的喘息在逼仄的舱室内响起。

  “我……我去看看外面!”林雨艰难地解开身上的束缚带,小心翼翼地挪向侧面那扇被撞得变形、尚未完全脱落的舱门。她费力地踹了几脚,舱门吱呀一声向外滑开一道缝隙。

  夹杂着浓重铁锈气息、冰冷湿润的黑色“雨”瞬间灌了进来。那不是水,而是细密的金属微粒、燃烧未尽的能量残渣灰烬混合着尘埃构成的死亡之絮。

  林雨探出半个身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向外望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城市……完全变了样……”

  我强压下翻腾的气血,也挣扎着解开束缚,拖着沉重的身体凑到裂开的舱门旁,冰冷的黑雨扑打在脸上,带着刺鼻的味道。

  下方的景象触目惊心。

  倾斜的巨大金属平台下方,并非预想中的钢铁丛林底部。巨大的平台边缘倾斜着,下方几十米,透过稀疏的黑雨幕帘,一片巨大、空旷且残破的广场被废弃的金属结构环绕。这里似乎是旧城区的中心。而此刻,这广场如同巨大蚁穴的入口,无数的人在奔逃!惊恐的尖叫、绝望的哭喊、推搡踩踏的混乱嘶吼……汇聚成一片沉闷绝望的嗡鸣声浪,穿透雨幕直冲耳膜!

  人群如同被惊散的羊群,推搡着,哭喊着,盲目地向远离我们坠机点,也远离城市中心那些开始崩塌的巨构建筑的方向狂奔。他们头上、身上很快沾满了黑色的尘絮,如同刚从煤堆里爬出来。巨大的惊惶写在他们每一个布满恐惧的脸上。

  距离我们平台下方几十米处,一个跛脚的老妇人被仓皇奔逃的人群撞倒在地,布满褶皱的脸上糊满了黑灰和浑浊的泪水,她徒劳地拍打着冰冷粗糙的地面,嘶哑的哭喊着:“别……别踩俺……救……救救俺……”

  “妈妈!!”人群边缘,一个裹着破烂毯子的瘦小女孩被挤倒在地,眼看就要被汹涌的人流踩踏而过,死死盯着广场另一端一个还在试图逆流呼喊寻找她的模糊身影,小脸煞白,声音绝望尖锐得刺穿雨幕!

  更多的惨叫,推搡,踩踏……就在那小女孩即将被乱脚淹没的瞬间!

  嗡!

  一股柔和的、带着空间细微褶皱感的无形屏障,如同透明的柔软气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群奔腾与那倒地妇人、哭泣女童之间的区域。

  砰!砰!砰!

  狂奔的人群如同撞在了一堵滑腻而坚韧的橡皮墙上!冲击力被层层叠叠的空间涟漪瞬间卸去、弥散!人群骤然受阻,像撞在一堵突然立起的软墙上,更加混乱地摔做一团,但那股足以将老弱直接踩成肉泥的冲击洪流被挡下了!那跛脚的老妇人,离人群不过数步之遥的哭喊女童,都在那无形屏障之后,奇迹般得以喘息!

  “谁?!怎么回事?!”摔倒的人们挣扎着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空无一物却挡住去路的空气,以及屏障后方得以幸存的一老一小。

  混乱稍稍平息了片刻,更大的惊恐和嘈杂议论在人群中炸开!

  “是……是屏障?!谁做的?”

  “怪物!一定有怪物在附近!”

  “快!离开这里!危险!”

  “别挤了!前面堵死了!”

  “妈妈!妈妈我在这!我看到你了!”

  无数双惊恐、疑惑、茫然失措的眼睛向上张望,顺着那屏障隐隐散发出的无形源点,最终聚焦在了这高悬于废弃金属平台之上的、歪斜的巨大空鹰残骸入口,聚焦在那个正扶着变形的舱门边缘,静静向下俯视的身影——我。

  黑色的、带着浓重工业铁锈和绝望气息的碎雨,不再有规律地从千疮百孔的天幕漏下,而是被无形的气流扰动,狂乱地围绕着那巨大的金属平台旋转、交织。冰冷的雨点如同细微的墨线,反复勾勒勾勒着那个站在残破飞行器入口边缘的身影。

  他身上的黑色作战服早已看不出原色,撕裂处露出暗红的、被能量灼烤过的内衬,边缘还在冒着细微的青烟。几缕被汗水和血污粘成一绺的黑发,紧贴在颊边,显得极其疲惫,如同经历长途跋涉濒临极限的旅人。最触目惊心的,是他额角那道新鲜的、仿佛被利爪撕裂开的暗红色裂口,尚未结痂,在阴影与雨丝的描摹下像一道未干的墨迹。疲惫、伤痛、失血后的苍白……肉眼可见的重压如同山峦堆积在他略显佝偻的肩头。

  但当他抬起头,那双眼眸……没有任何慌乱,没有狂怒,甚至连一丝痛楚的扭曲都没有。唯有深邃!一种如同经历了亿万星辰起落、饱饮了时间尘埃般的平静与了然。那平静是如此坚固,又如此深邃,仿佛能将周遭惊惶绝望的黑雨都吸纳入其中,沉淀、过滤,化为自身意志的一缕基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了脚步。奔逃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喧嚣。推搡停止了。哭泣被强行抑住,只剩下压抑的抽噎。无数双布满惊恐、疑惑、茫然的眼睛从下方肮脏混乱的广场上抬起,越过几十米的垂直距离,穿透凌乱的黑雨丝线,凝固在那个残破平台边缘的身影上。巨大的压迫感和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同时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那是一种完全超出他们理解的、直抵灵魂本能的威压与信赖的诡异混合。

  风裹挟着更密的黑雨,刮过他站立的平台边缘,吹动他破烂的衣角,呜咽着,仿佛为他送上沉寂世界的唯一配乐。

  我微微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雨幕和空间的阻隔,清晰地落入下方每一个仰视者的耳中,带着一丝倦意,却无比清晰:

  “你们……惧怕这场雨。”

  声音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洞悉的沉静,如同冰川融化时带着万古冰寒的叹息。

  “它肮脏,冰冷,带来死亡的气息……”我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看向那些沾满黑絮的惊恐面孔,看向倒塌建筑下被掩埋的生命痕迹,看向天空那巨大的裂痕,仿佛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但它落下之前……已经有人,在替你们流血了……”

  下面有人喉头滚动,艰涩地吞咽着恐惧。

  我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震撼灵魂的重量:

  “你们惧怕这黑雨。可曾想过,这从天而降的,只是冰冷的尘灰。”指尖微抬,随意接住一粒正在落下的、金属般的黑色微粒。“你们看不见的……是那些挡在它之前,被撕裂、被湮灭的……人的……血与泪!”

  轰隆隆——!

  遥远天际,一声沉闷到极致的雷声轰然滚过,仿佛一只无形巨手拨动了苍穹的基石。城市某处巨大能量节点不堪重负,爆发出一团刺眼的白炽光芒后骤然熄灭!支撑城市的巨大光柱又灭了一根!天穹的裂痕似乎又狰狞了几分!黑色的尘雨瞬间狂暴起来,如同亿万黑色的鞭子抽打在城市伤痕累累的肌体上!

  人群爆发出新的恐慌,骚动如同潮水般在广场上涌动推挤!但在那些无形的空间屏障阻隔的区域,混乱被生生遏制!那些屏障依旧坚韧地存在着,隔绝了致命的踩踏,却也像冰冷的玻璃,隔开了人群靠近那个平台的路径!

  “啊——!”一个壮硕的男人被无形的墙壁反弹回来,惊恐地用沾染黑灰的手疯狂拍打着面前看似空无一物却坚韧异常的屏障,“让我过去!放我走!是怪物!他控制了空间!”声音嘶哑,充满被禁锢的绝望。

  “他……他到底要干什么?”一个缩在母亲怀里的半大孩子带着哭腔问道,小小的身躯在恐惧和寒雨中瑟瑟发抖。他的母亲只能紧紧捂住他的嘴,眼神空洞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身影,充满了不解和一种被掌控的无力感。

  更边缘一些,几个穿着制式稍显整齐的人簇拥在一起,脸色煞白。其中一人死死盯着平台上的我,嘴唇哆嗦着,压低声音对同伴说:“空间操控……不稳定的情绪爆发……和上面通缉描述的那个‘失控兵器’……特征……完全吻合!就是他!楚飞!那个高危失控变量!”他眼中充满了被更大恐惧压倒的惊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混乱的低语如同瘟疫在无声地蔓延。恐惧并未散去,只是在无形壁垒的框限下,压缩、扭曲、发酵。各种惊疑、恐惧、怨恨的视线再次聚焦于平台。

  我仿佛并未听到下方那压抑的嘈杂与怨毒的猜想。视线落在那依然歪斜着坠落姿态的空鹰残骸上,它伤痕累累的骨架在呜咽的风雨中顽强撑持着我们脚下的平台。目光扫过下方被无形屏障保护着的老妇人和惊魂未定的女童,扫过更多蜷缩在屏障后、暂时获得喘息却同样满面污黑惊惶无措的人。额角的裂口深处,那种缓慢“重塑”的灼痛感隐隐传来,仿佛有什么被束缚的、破碎的巨物正试图连接断裂的脊椎。

  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合着铁锈和灰烬的气息灌入肺腑。我迎着那狂乱拍打的黑雨,向前走出一步,站到了这片巨大废弃金属平台的边缘!脚步落下时依旧虚浮踉跄,显示出躯壳的重创未愈。衣衫在凄冷的风雨中被撕扯得猎猎作响,如同残破的旗。

  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有开始的低沉疲倦,而是如同沉入冰海万载的玄铁,每一个字都带着斩断钢铁的决绝锋芒:

  “他们告诉我……情感……只是可以衡量的变量!只是可以买卖的商品!可以回收的资源!!”

  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穿破云层的一道裂痕之刃!

  “荒谬!!”

  嗡!

  一股无形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愤怒涟漪轰然爆开!以我立足点为中心,方圆十米内猛烈下落的黑雨骤然倒卷、悬停!亿万黑色尘絮在空中疯狂旋转、凝滞、颤抖!空气像被投入巨石的深潭,剧烈地、肉眼可见地扭曲波动!一股浩瀚沛然的威压如同苏醒的古神,第一次真正意义地、毫不压抑地降临在这片冰冷的金属废墟之上!

  林雨在我身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死死抓住舱壁,看着我的背影,眼中充满了震撼!平台上散落的细小金属碎片在这一刻被恐怖的力场无形牵引,缓缓漂浮起来,环绕着中心的身影微微旋转!

  广场下骤然陷入绝对的死寂!所有的嘈杂、哭喊、惊呼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抹去!那悬停的雨幕、被撕扯扭动的空间视觉,如同神迹,又如同末日降临的恐惧图景,深深烙印进每一个仰视者的脑海,灵魂为之冻结!那拍打着屏障呼喊的男人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不受控制的筛糠般剧烈抖动!

  我的目光穿透了悬停的黑雨,穿透了下方的混乱,穿透了破碎的城市天穹上那些巨大的裂口,仿佛在与某个冰冷庞然大物直接对视。

  “自此刻起!”我的声音如同宣告宇宙法则般斩钉截铁,回荡在死寂的天地间,每一个音节都敲打着世界的根基,“我的爱恨!我的愤怒!我的悲伤!我的每一分‘无用’的情感……都将成为插进这冰冷囚笼心脏的尖刀!从今往后……”

  话音猛然一顿!

  下一秒,一股更加暴烈、仿佛积攒了万古星辰寂灭时最极致愤怒的意念,伴随着我最后几个字的狂啸,轰然爆发!

  “——情感无价!!!”

  呼!!!

  悬停的黑雨受到这最终决绝意志的最终冲击,如同被引爆的巨大黑色旋风!轰然爆散!更加浓密的黑色尘暴席卷了整个平台!我的身影在那狂乱的黑雨风暴中若隐若现,只有那双燃烧着冰冷决然的眼眸,如同破开混沌的两颗寒星!

  同一刹那!

  嗡!嗡!嗡!

  天空中,那些残存的环星带节点、城市尚未完全熄灭的应急通讯天线、巨大的建筑外墙上残留的、没有被断电波及的公共信息投放屏、甚至地面上幸存者手腕上闪烁的便携通讯器……所有还勉强连接、拥有显示功能的设备屏幕,在瞬间剧烈闪烁后——被强行点亮!

  无数幽蓝色的光幕刺破惨淡的天色和狂乱的黑雨,同时亮起!

  屏幕上并非雪花。上面只有一行清晰无比的、同样散发着冰冷金属感的巨大文字,配着一张极其清晰、眼神决绝、带着额角血痕的正面肖像!文字内容如同冰冷的判决,覆盖了所有的屏幕:

  高危通缉:目标代号——凌羽。极度危险!掌控空间力量!摧毁母体节点!引发全域崩坏!见者即刻上报!知情不报等同叛逆!最高等级威胁!最高等级清除!

  文字底部,一个由冰冷金属线条构成的、象征母体核心权限的徽记,闪烁着绝对的幽光。

  整个城市,瞬间被这冰冷、巨大、无处不在的通缉指令彻底笼罩!那幽蓝的光取代了残存的城市灯火,映照着下方每一张在惊雷般宣言后还来不及消化震撼、又瞬间陷入更深层、名为“背叛世界”之惊涛骇浪的……惊恐万状的脸!

  狂乱的风卷动着黑色的雨,撞在高耸的废弃金属塔架上,发出鬼哭般呜咽。远处崩塌的巨响如同世界沉没时的叹息,不时撕裂沉寂。

  那片巨大、冰冷、废弃的金属平台,此刻如同被诅咒的礁石,孤悬于绝望的怒海之上。

  下方死寂的广场上,所有的嘈杂、尖叫、哭喊,都被那冰冷的蓝光照得一片惨白后,彻底冻结了。一张张仰起的脸上,还残留着刚才被那句石破天惊的宣言掀起的巨大心灵风暴带来的迷茫与震撼,转眼又被这铺天盖地的幽蓝通缉令刺得眼睛生疼。那蓝光冰冷、机械、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抹杀意志,如同实质的枷锁,一层一层勒紧刚浮起一丝异样情绪的胸腔。

  林雨的身体靠在残破冰冷的舱壁上,不由自主地顺着光滑表面向下滑落了一小截,才靠着舱壁稳住。她的脸色在透过裂口的蓝光和黑雨阴影的交错下显得愈发惨白,双手紧紧抠在金属舱壁的缝隙里,指甲在铁锈上刮出细小的刺耳声响。眼神像受惊的幼鹿,不断在我那站在风暴与死亡边缘的背影、下方惨蓝的广场、以及天际裂痕后那片冰冷黑暗的宇宙深渊之间疯狂移动。

  她的喉咙动了动,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们……他们来了……全城通缉……最高清除……”

  下方,那个被无形屏障保护在后面的跛脚老妇人,浑浊的眼睛好不容易透过眼泪和黑灰看清了上方平台边缘那个人影的脸。她似乎努力回想了一下那张年轻、苍白、带着血痕但眼神如刀削斧劈般决绝的面孔。又僵硬地转动着沾满黑灰的脖子,看了看就在自己上方巨大广告屏上闪烁的、冰冷巨大的通缉令头像。

  那两张脸,一模一样。

  “啊……”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抽气声从她喉咙里挤出,带着被瞬间碾碎认知后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她布满褶皱的手颤抖着指向平台的方向,又猛地缩回,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伤,整个人如同受惊的枯叶般向后蜷缩,牙齿咯咯作响:“妖……妖怪啊……”那声音尖利刺耳,穿透了平台的屏障,狠狠刺入林雨的耳膜!

  林雨猛地打了个寒颤!几乎是同时,整个广场压抑的死寂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河般打破!被保护的侥幸和巨大的恐慌、被通缉令引发的“背叛与恐惧”、对平台那人超出理解的能力的畏惧……多重情绪如同爆炸般点燃!

  “抓住他!”有人指着平台,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嘶哑,“交给上面!不然我们都会死!”

  “滚开!那空间屏障是他放的!他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陪葬!”刚才试图破开屏障的男人发狂地咆哮起来,猛地捡起地上半截断裂的金属管,不顾一切地狠狠砸向面前无形屏障!哐!哐!沉闷的撞击声如同绝望的战鼓!

  混乱如同瘟疫瞬间扩散!恐惧被点燃,成了指向共同敌人的狂热!

  “打破那屏障!抓住那个人!”嘶吼开始此起彼伏。

  “为了活命!抓住他!”

  “把他交给通缉令的发布者!换取庇护!”

  “上啊!”

  一些人开始疯狂地用能找到的任何坚硬之物——碎石、金属块、甚至自己的拳头——砸向我布下的无形屏障!更多的人涌向边缘,试图寻找爬上这陡峭废弃金属丛林的方法!咒骂声、煽动性的嘶吼、推搡和踩踏再次在屏障外爆发!他们眼中只有那个蓝光里“最高清除”的符号,只剩下那换取生存可能的“活命符”——平台上的我!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片摇摇欲坠的金属孤岛,以及下方那片如同被幽蓝鬼火点燃的、开始疯狂噬咬岛屿基座的绝望之海!

  林雨看着下方彻底失控、由被保护者化身噬人怪兽的汹涌人潮,心脏狂跳得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她几乎能闻到那些人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黑尘铁锈的疯狂而绝望的气味。混乱的人群如同咆哮的黑潮,不断冲击着那道无形屏障的边界!碎石砸落,铁器撞击!每一次攻击都让林雨的神经猛跳一下,仿佛下一秒屏障就会破碎!

  她猛地扭过头,望向平台边缘那个被风雨包裹的身影,声音因极度的恐慌而变调尖利:“楚飞!我们……我们怎么办?!屏障……屏障撑不住的!下面的人疯了!他们在往上爬!!”目光扫向平台下方那些扭曲巨大的金属框架的连接处,几个身体矫健、被求生欲驱使的人影正借助着废弃管道的粗犷纹路、斜拉的钢索残骸,如同攀爬地狱阶梯般,不顾一切地向上摸索攀爬着!他们身上也沾满了黑色的灰雨,眼神却是血红的,死死锁定了这平台上仅存的两个活物!黑雨打在他们扭曲兴奋的脸上,如同地狱画布。

  整个世界都在收缩挤压!冰冷、绝望、背叛、疯狂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粘稠淤泥,从四面八方涌来,企图将这孤岛彻底淹没、窒息!

  我的额头深处。

  那道暗红色的裂口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

  不是伤口的崩裂痛楚,而是一种更深的……链接终于接通、压抑的洪水找到最后缺口时发出的……细微而清晰的悸动!仿佛沉睡已久、连接着某个巨大星海矩阵的脐带在此刻,被疯狂涌来的负面意志所刺激,豁然贯通!

  一股浩瀚、冰冷、饱含着宇宙诞生之初尘埃信息的洪流骤然涌入识海!

  我缓缓地、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姿态,低下头。

  目光穿透了平台边缘冰冷粗糙的金属,穿透了平台与地面之间那片无形的空间隔阂,直接落在了下方那最为鼓噪、砸得屏障砰砰作响、眼中满是狂热血丝的领头男人脸上。

  没有丝毫愤怒,没有杀意。眼神平静得如同倒映万丈深渊的古老寒潭。那目光仿佛带着奇异的重量,直接碾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挥舞金属管砸向屏障的手臂猛地僵硬在半空!砸击的动作戛然而止!脸上疯狂的扭曲瞬间冻结、凝固!那双血红的眼睛接触到我的视线时,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一股发自骨髓深处的、如同被亿万年时光冻结成坚冰的寒意瞬间将他吞没!没有伤害,没有压制,只是最冰冷的、最无情的……注视。

  喀嚓。

  男人僵硬的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陶偶,膝盖狠狠砸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膝盖擦破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握在手里的金属管叮当一声脱手落地。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被神性位阶碾压而产生的绝对恐惧攫住了他全部的心神!比面对最凶残的变异兽、比面对城市崩塌还要深沉亿万倍!

  我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如同亿万星辰同时吟唱的清越女声,没有任何预兆,轰然响彻整个广场!并非通过任何扩音设备,而是如同自天穹裂痕、从宇宙虚无深处投射而来,直接震荡在每个人的灵魂之上!

  【全区域通告确认……启动……】

  声音清冽,毫无感情,如同冰河初凝。

  【通缉令……修正权限检索……最高序列优先级……冲突……仲裁……】

  【否决……】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最终的裁决神谕。

  滋——!滋滋——!

  城市上空、广场周围所有刚刚亮起的幽蓝通缉屏幕,包括那巨大建筑墙上最醒目的那面巨屏,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掠过!图像瞬间扭曲成刺耳的雪花!

  林雨惊骇地捂住嘴巴!下方狂乱冲击屏障的人群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那些闪烁嘶鸣然后归于冰冷的漆黑或者混乱雪花的屏幕!

  仿佛刚才那覆盖全城、杀气腾腾的通缉令,只是一场由地狱投射过来的、荒谬的噩梦!

  紧接着!

  【通告重新定义——编号区域-旧三区广场……核心威胁源……锁定……】

  那冰冷女声微微一顿,每个字都带着绝对的力量:

  【清除目标指令……转换……确认!】

  【所有在场武装个体……临时强制征调……】

  【优先级指令覆盖——】

  嗡!!!

  数道如同实质般的、惨绿色的光束,无声无息地从更高处尚未崩坏的几处隐蔽塔楼顶端激射而出!如同精准的激光手术刀,瞬间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黑雨帷幕——

  噗!噗!噗!噗!

  接连几声如同熟透果实摔落般的闷响!

  那几个最为鼓噪、煽动暴力、甚至已经沿着平台下方扭曲金属架攀爬到一半位置的暴戾身影——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身体被惨绿色光束洞穿的部位瞬间失去所有动能!眼中刚刚凝聚的凶戾瞬间凝固,随后化为最彻底的、死亡降临前的茫然。僵硬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提偶,从攀爬的位置无声滑落,最终狠狠砸在下方坚硬冰冷的地面或堆积的金属垃圾山上!砸出沉闷的重响,鲜血混着黑色的雨,在身下迅速晕开一小片污浊的暗红。

  人群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黑雨抽打金属的声音,和远处沉闷崩塌的闷雷。

  刚才狂热的喧闹如同退潮后的沙滩,露出冰冷的死亡底色。所有残存的人们都僵在原地,恐惧凝固在脸上,不敢呼吸,甚至连眼珠都不敢转动半分。他们看着同伴瞬间化作冰冷的尸体,看着那个平台上依旧在风雨中伫立的影子,看着那轻易夺命却又如同神罚降临般的冰冷光束源头……一种更深的、源自蝼蚁面对天意之轮时的巨大无力感和源自灵魂的恐怖威压彻底将他们压垮。

  那冰冷的、清越的女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广场和每一个麻木者的脑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终审意味:

  【秩序……重构……肃清……】

  【此地……】

  【——归于寂静!】

  最后几个字落下,如同巨大的冰盖封冻了整个喧嚣的湖面。

  冰冷的通告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了整个广场的心脏。惨绿色的光束如同死神的指尖,轻飘飘地在攀爬者与喧嚣者身上一点,生命便如烛火般熄灭。尸体沉闷坠地的声音,像丧钟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骨髓深处。广场陷入了绝对死寂,只有黑色尘雨无情抽打地面的沙沙声,以及城市废墟深处传来的、更远方崩塌的沉闷回音。

  绝望。

  不是燃烧的疯狂,而是冻结的、下沉的、粘稠如沥青的绝望。

  所有还站着的、蜷缩的、紧搂亲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凝固了,每一双眼睛都失去了神采。他们像被遗弃在宇宙边缘的石像,空洞地仰望平台上那个在风暴中伫立的剪影,又或是无神地盯着上方那几束刚刚夺走鲜活生命、此刻如同幽冥灯塔般悬停在建筑废墟顶端的惨绿光束。

  那是审判。超越理解的判决与执行,冰冷高效,毫无人性挣扎的余地。

  这……就是新的“秩序”?

  平台边缘,那股刚宣告了新纪元开始的冰冷威严,如同涨潮后无声退去的潮水,只在我感知深处留下被某种宏伟意识短暂借用后特有的……空旷感与细微撕裂的余痛。额角那道裂口周围的灼热略微平复,但更深层的空虚正一点点渗透出来,如同神祇刚刚抽离借宿的躯壳。

  “秩序重构……肃清……归于寂静……”

  那清越女声的余韵依旧冰冷地悬停在空气里。

  我微微合上眼睑,再睁开时,眼神深处那几乎能洞穿时空的浩渺星光也随之敛去大半,重新归入这具伤痕累累的血肉皮囊所能承载的范畴。疲惫排山倒海般涌上,刚才硬撑的脊椎骨似乎都发出了呻吟。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扶住了身旁一根歪斜翘起的锈蚀金属杆,这才稳住身形。风雨中,那身影终于显露些许脆弱。

  “林……林雨?”我艰难地侧过头,喉咙有些沙哑,声音被雨幕消去了几分力道。

  空鹰残骸那狰狞的裂口后方,空空如也。只有破碎的控制台碎片和散落扭曲的电线在风的呜咽中微微摇晃。

  心猛地一沉!

  目光急速扫过倾斜的金属平台,掠过平台上被风卷动盘旋的黑色尘屑,最终定格在远离残骸主体的一处边缘!

  就在那片平台的尽头,距离空鹰撞入的扭曲金属网边缘很近的地方,安静地躺着那个我命令她寻找的逃生舱!它呈蛋形,外壳银灰金属上布满了撞击刮擦痕迹以及火焰灼烤过的焦黑,但整体结构还算完整,一侧的圆形舱门正半开着!

  林雨娇小的身躯蜷缩在舱门口,她的半个身体在舱内,肩膀靠在开启的舱门内侧,双腿无力地悬在冰冷的金属平台边缘。她侧着头,长发被黑雨打湿,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遮住了大半表情。一只手臂垂在身侧,另一只向前伸着,似乎是要去够舱内控制台的方向,但动作僵硬地定格在那个瞬间。

  她似乎……失去了意识。

  不,不仅仅是失去意识!她身上的生命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瞬间抽干了生命力,只留下一具正在冰冷风雨中迅速流失温度的躯壳!

  “林雨!”嘶吼卡在喉咙里带着铁锈味,我甚至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身体已先于意识猛扑过去!断裂的肋骨在胸腔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脚步在粘满黑泥的滑溜平台上踉跄着!

  几步冲到舱门前,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毫无知觉。我猛地半跪下去,颤抖的左手伸出,小心翼翼地托起她垂落的脖颈!

  冰冷!

  指尖传来的温润肌肤触感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冻僵石块般的寒意!那寒意顺着指尖猛地窜上脊椎骨!

  她的脸庞侧对着我,湿透的额发被风吹开,露出一张白得几乎透明的脸。没有痛苦,没有惊骇,只有一种近乎空寂的安详,仿佛终于卸下了所有重负。唇角微微下撇,残留着一丝倔强,却再无声息。那双总是明亮、时而愤怒时而困惑、有时倔强得让钢铁也软化的眼睛,此刻却轻轻地、永远地阖上了。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身体软得像一根被随意丢弃在泥泞里的柳枝。

  为什么?!为什么?!

  是红蝎临死反扑?是逃离湮灭风暴时无法承受的负荷?是这该死的逃生舱启动机制反噬?!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冰冷、狂暴的精神冲击如同陨石般狠狠砸进我的识海深处!它并非来自外部攻击!而是直接从我意识底层那个刚刚被“苍”占据过的区域炸开!

  “小家伙……别那么激动……”那个苍老浩渺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语调中那超然的平静消失了,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尖锐紧绷,以及某种极力控制的狂暴核心被点燃边缘的压抑感!“那可怜的小东西……灵魂波动过于活跃……过度消耗……本就处于崩溃边缘……接触那残损核心的瞬间……精神链接被强行建立又瞬间过载……就像脆弱的灯丝通了超载电流……只能烧断……”

  冰冷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神经,更扎进那已然被空白和死寂吞噬的心脏。

  过度消耗?精神链接过载?烧断?!

  是为了救我?!是为了启动那个该死的逃生核心?!

  那个总是……那么不甘愿,却总是在绝境中死死跟在我身后、甚至试图挡在我前面的……女人……

  她……就这么没了?

  “……作为依附你存在的次级单位……她的微弱灵魂烙印已残存于‘弦’的褶皱……若你……能真正触碰‘弦’的本源之力……而不是现在的半吊子……或许……尚有一丝剥离重聚的虚渺之机……”

  剥离重聚?弦的本源之力?

  冰冷的、漠然的叙述,像在讨论一颗磨损的螺丝能否重新使用。她鲜活的生命,她无意识流露的关切、她愤怒时的颤抖、她濒临崩溃时的质问……在他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附属品消耗数据?一个……可以被“剥离重聚”的残渣?

  痛?

  不,那已经不是痛。那是被强行灌入冰冷液态氮的瞬间,血管、神经、内脏、思维,刹那间全部冻结成冰晶、再被无形的重锤一锤敲碎的……彻底的、无声的崩塌!

  我托着她冰冷脸颊的手微微颤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指甲深陷掌心皮肉,带来的微弱刺激却丝毫无法驱散那灭顶的、冰寒刺骨的虚无。

  “为什么?”喉咙滚动着,挤出几个没有声调的音节。不是在问苍,更像是一块冻石碎裂时发出的自然声响。视线有些模糊地移向她的脸,移向那双再也无法睁开的眼睛,仿佛还在固执地等待一个不可能得到的回答。

  没有声音回答我。只有识海深处,那股刚刚爆发又强行收敛的、属于“苍”的剧烈精神波动残留的“余震”——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混杂着焦躁、被冒犯的愠怒以及更深层某种庞大事物被干扰后的……恐怖悸动!如同沉睡在星辰深处的灾厄感受到了轻微的痒意,随时可能彻底醒来翻个身……

  “轰隆隆——!!!”

  一声远超之前的、震得天地都在摇晃的恐怖爆炸轰鸣猛地自城市极远处炸开!

  连脚下这稳固的金属平台都剧烈地抖动起来!仿佛整个旧城区的根基正在被某个庞然大物撕扯!

  广场上那些僵硬的幸存者终于被这更恐怖的天威惊醒!短暂的死寂被瞬间打破!哭喊、尖叫、不顾一切的盲目前冲再次爆发!

  “崩了!下面全崩了!”

  “母体的惩罚!是惩罚来了!”

  “快跑啊!!!”

  人群像被再次投入沸水的蚂蚁,在平台下方疯狂冲撞着先前保护他们的无形屏障!冲击的力道带着彻底的绝望!屏障上以我为核心荡开的空间波纹变得激烈、紊乱!

  “……吵死了……”苍的声音带着浓烈的不耐烦,如同被尘埃惊扰的古老存在,“……蝼蚁之音……也敢干扰……”

  嗡!

  仿佛是对他愠怒的回应,广场四周围绕的高点,那些惨绿色的光束再次猛地一亮!

  惨绿色的光束如同死神无声垂落的指爪,骤然在几处拥挤推搡的人潮上方亮起——目标并非某个个体,而是那片密集涌动之处的“中心”!

  噗噗噗噗!

  一连串令人牙根发酸的、血肉被能量瞬间汽化湮灭的闷响!没有惨叫声能来得及发出。几十个挤在一起试图突破屏障的人影,几乎在光束落下的瞬间便化为一股升腾而起的、散发着焦臭味的灰色烟雾!原地只剩下几个边缘被高温熔化变形的地面坑洞!

  绝对的、血肉瞬间消失带来的真空般的死寂!连哭喊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一次,连一丝逃逸的哀嚎都未曾发出!被湮灭区域旁边的几个人,身上溅满了同伴血肉升华留下的温热粘稠物,眼神彻底涣散,张大着嘴,维持着前冲或推搡的姿势,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彻底失去了所有反应的能力。广场上那狂乱的、由绝望催生的疯狂冲动,如同被冰川瞬间冻结的洪流,彻底凝固。

  只剩下细微的、被恐惧抽空了力气的啜泣声在零星角落发出,又被更沉重的死寂吞没。

  冰冷的风呜咽着,卷起平台上黑色的金属尘灰和远处飘来的、夹杂着血肉焦糊味的湿冷气息。

  我的目光,从林雨惨白的、再无任何声息的脸颊上抬起。越过她那冰冷僵硬的肩膀,越过平台边缘横陈的空鹰残骸狰狞断口,越过那片令人心胆俱裂的湮灭区域,最终落向……

  广场边缘,那个被混乱人潮席卷、推挤、最终又被无形屏障保护下来一小片的区域。

  那对母女。

  母亲缩在巨大广告牌的残骸下方,紧紧搂着怀里裹在破毯子中的小女孩,将她的脸深深埋在自己怀中。母亲的脸上布满黑灰泪痕,嘴唇已经被她自己咬破,渗出血丝,眼神死死盯着自己孩子,瞳孔放大,里面只剩下麻木的保护本能,仿佛外界发生的一切天崩地裂都已与她无关。

  而她怀里那小小的身躯。

  只有那颗小脑袋,努力地、极其轻微地转动着角度。

  从母亲颤抖的手臂下,从那个狭窄的、充满污黑和死亡气息的缝隙里。

  那双小小的、清澈得不像经历过末世尘埃的眼睛,如同受惊的小鹿般微微睁大,目光笔直地穿过了雨幕下弥漫的死亡灰雾。

  竟然……望向了我!?

  不是惊惧,不是麻木,不是仇恨,更像是一种纯净到剔透的好奇,混杂着一种懵懂的、似乎能穿透灵魂外壳的疑惑。

  更离奇的是……

  当那双眼睛望过来的刹那,我额角那道刚刚才略微平复的裂痕深处,竟陡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空间弦被最轻柔指尖拂过般的……涟漪波动!那股波动极其隐晦,几乎难以察觉!但刚刚被强行压制的、属于“苍”的那股庞大精神意志波动,竟然……没有反应?!

  没有任何被窥视的警觉!没有降下恐怖的威压!仿佛……那双小小的眼睛,在“苍”此刻覆盖全场的意志罗网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甚至是“透明”的点?

  “嗯?……”识海深处,苍那宏大浩瀚的意志似乎也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涟漪。他极其轻微地“哼”了一声,像是在星辰图谱中发现了一粒突然闪现又瞬间隐去的沙尘,带着一丝本能反应的躁动和一丝……漫不经心?“……有趣……一粒逃逸的‘纯白坐标’?……不……更像一滴……坠入墨池的干净水珠……”

  “水珠?”我用精神发出一缕质疑的波动。手掌仍托着林雨冰冷的脸颊,那触感似乎要将我一同拉入冻结的深渊。

  “纯粹无杂质的灵魂烙印……没有被‘源海’打上标记的……原始空白……”苍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宏大漠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渺兴趣?“极其罕见……但又脆弱到……风一吹就会散……”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嗡!!!

  整个天地间,猛然响起一声超越所有物理声响的、足以撕碎灵魂的尖利嗡鸣!

  不是来自大地,不是来自天空!

  仿佛从脚下的深空深处,从城市的每一块金属骨骼内部,从空气中每一个分子里同时震荡而出!嗡鸣的频率尖锐到让听者瞬间感到颅骨深处被无数根钢针疯狂攒刺!广场上几个还在啜泣的人当场晕厥!

  同时降临的,还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到让人灵魂都感到扭曲的……

  引力!

  不,这不是物理上的重力!

  更像是……空间本身的结构点在被强行拉伸、撕裂、拽向某个正在急速成型的恐怖漩涡!

  天空巨大的裂痕后方,那无垠黑暗的宇宙深渊中,突然炸开了一片无法用色彩描述的漩涡状的“空无”!它并非吞噬光芒,而是抹去概念!在那里,连“存在”本身都在颤抖!漩涡的中心正对准着城市最核心的裂解区域!

  毁灭性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巨浪,瞬间席卷了整个城市废墟!绝望被这股力量再次点燃,烧灼成纯粹的死寂!

  苍那宏大冷漠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凝重与紧迫,如同星系边缘响起的战争号角:

  “来了!源海的‘捕食者’!它们循着母体破碎的‘味道’……追踪至此!”

  “小家伙!没时间浪费了!”苍的声音陡然转为前所未有的冰冷急促,不再是俯瞰,而是最高等级的警示!“带着那个‘坐标载体’!进入最深处的地下节点!那是母体核心网络最后残存于现实的重叠端口!唯有那里的紊乱空间褶皱……才能暂时干扰捕食者的嗅觉锁定!让它们无法瞬间锚定地球的‘存在印记’!”

  坐标载体?……地下节点?

  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对母女——尤其落在那小小的、努力从母亲怀里探出头的女孩脸上!

  漩涡般的风暴边缘,女孩的母亲似乎被那毁灭性的嗡鸣和空间拉扯感惊醒了一瞬麻木的神经。她猛地抬起头,恐惧到了极致,反而只剩下一种母兽护犊的本能蛮力!她的目光甚至无暇再去恐惧那惨绿色的光束或上方冰冷的平台,只是死死地、不顾一切地收紧了手臂,拼命想把孩子更深更深地藏进自己怀里!用自己单薄的躯体和绝望的意志,试图为那小小的身体在灭世洪流下构筑一个微小的屏障!

  然而……

  那小小的身影,却从母亲剧颤的臂弯缝隙中,坚定地抬起了头。风雨吹乱了母亲给她裹着的破旧毯子帽檐,露出了一张沾着黑灰和泪痕、却纯净得出奇的小脸。

  她小小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可以听见的声音。

  但那口型……

  隔着呼啸的风、冰冷的黑雨、死亡的气息、以及那正在碾碎一切的庞然风暴……

  我清晰地读了出来:

  “救我……妈妈……”

  嗡!!!

  整个平台!整个广场!乃至我灵魂的根基,仿佛都在这无声的哀求中猛地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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