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断裂口暴露在电磁网下的瞬间,剧痛像活蛇钻进骨髓。
“这手臂废得真及时。”我自嘲地扯动嘴角,右拳却精准砸进疤狼动力核心的应力红点。
电弧撕开他狰狞的独眼。
“现在谁才是零件?”
仿生体的残缺,恰是洞察破绽的裂缝。
冰冷的阴影贴在脊背上,像一层永远也捂不热的湿布。我缩在一个巨大、扭曲的空调压缩器冰冷坚硬的残骸内部,蜷缩的姿势能让肋间和腹侧那些穿透伤口的剧痛稍微钝化一点。外面,那三个公司士兵的咒骂声和紊乱的脚步声在雨声和废铁的沉寂中渐渐散开,朝着不同方向远去,如同几尾被惊扰后又钻入更深处泥泞的毒蛇。酸雨的淅沥声大了起来,敲打着顶棚和外壳,单调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孔不入的阴冷湿意,仿佛要把这铁壳里最后一点残存的人气都带走。残破的仿生躯体各处都在叫嚣着疲惫,尤其是左肩断口那里,神经束的每一次微弱抽搐,都像有烧红的钢针精准地扎进意识的中央。
“啪嗒…滴答…”是外面不断积累的雨水滴落在更底层的金属垃圾上发出的脆响,偶尔一阵裹着刺骨雨水的冷风吹进来,卷过皮肤,带走仅存的体温。
安全?暂时而已。疤狼那条滚烫的断臂创口滴出的油污轨迹还蜿蜒在污水中,那是带着剧痛的狼烟。更大的危机只会像秃鹫闻到血腥味一样围拢过来。必须离开这片巨大的钢铁坟场。需要信息,需要一个暂时能喘息的角落,一个能处理这不断消耗能量的躯壳的地方。
这个念头刚刚勉强凝聚成形,还没来得及化为下一步行动的指令,一道极其轻微的声音就直接穿透了压缩器铁壳的阻隔,冰冷地递了进来。
“你想像滩烂泥一样烂在这里,我没意见。但别连累别人给你收尸。”
声音毫无征兆,冰冷、精准、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是贴着我耳廓响起的低语。是那个银发女人,月霓!她是怎么摸进来的?或者说,她刚才根本没有离开,只是像一条耐心的毒蛇,盘踞在更幽暗的角落。
压缩器内部的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了,只剩下我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和外面持续的雨声。
“我有个地方能躲开那群疯狗几分钟。”那冰冷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跟上,或者留在这里等他们把你拆成零件。别耍花样。”
话音落下,一道黑色的影像如同滑动的墨水,瞬间掠过压缩器锈迹斑斑的内壁豁口。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虚影。等我从短暂的惊疑中凝神去看豁口外时,她已经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幽暗废铁丛林更深处。没有回头确认,也没有一丝迟疑,仿佛笃定了我会跟上,或者根本不在乎我是否跟上。
外面只剩下风雨掠过金属丛林的呜咽。
犹豫是毒药。几乎是咬着牙,我撑起沉重、到处都在尖叫抗议的躯体,动作因为牵拉各处伤口而显得格外僵硬笨拙。断裂的左臂创口神经束一阵灼烫的抽搐,几乎让人眼前发黑。强压着翻涌的恶心和眩晕,我踉跄着钻出了那冰冷的铁皮棺材。
外面的世界湿冷依旧。空气裹着雨水,冰冷地拍打在脸上。目标在前方。在那高低错落、如同地狱森林般森冷矗立的废弃铁山之间,那个银色的发顶时隐时现,像黑暗海洋中唯一微弱、却坚定移动的航标。她移动的方式极其刁钻,几乎完全利用废料堆天然的、扭曲的遮蔽物所形成的视觉死角。跳跃、攀爬、贴墙穿梭,每一个动作都简洁到极致,没有丝毫多余的晃动,如同流淌的寂静毒液。我必须调动所有残存的感知和注意力,努力跟上她留下的那点微弱踪迹,同时还要最大限度地掩藏自己笨拙的行迹。这种追逐消耗剧烈,每一次在湿滑油污地带强行发力,每一次攀爬冰冷铁架时的牵拉,都让身体的痛苦指数攀升一分。
不知道多久的沉默跋涉,雨水似乎开始稀疏。前方的巨大阴影愈发浓重。一座由无数巨型集装箱、厚重钢铁平台和高耸扭曲的金属骨架堆叠、焊接出来的巨大“巢穴”,如同钢铁巨兽的巢穴般嵌在一座更高大的废弃冷却塔底部。结构极其混乱、封闭,像一座钢铁堡垒的废墟,只有几个极其隐秘的、如同迷宫出口般的狭窄孔洞散落在巨大金属块的缝隙之间。
月霓的身影在一处最不起眼、低矮得几乎要爬行才能通过的缝隙处一闪,彻底没入那堡垒更深沉的黑暗里。一股更浓重的、混合着机油、铁锈、地下渗水和某些东西轻微腐烂发霉的气息,从那缝隙里钻出来,扑面而来。
就是这里了。
我弓下腰,侧身挤进那冰冷的钢铁夹缝。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脚步落在一片深浅不一、湿滑泥泞的地面发出的“噗噗”声。通道曲折狭窄得让人窒息,身体不断擦碰着冰冷、粗糙、覆盖着不知名粘腻苔藓的铁壁。腐坏的气息越来越浓,混合着机油味几乎令人作呕。尽头是一点点微弱的光线,来自上方,照亮了一个相对宽敞一点的内部转角。
一个阴影猛地从侧边闪出,带着一股冰冷的劲风!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如同铁钳,精准、迅猛地抓向我还算完好的右臂肘关节!
身体的本能反击在瞬间压过剧痛!右肩肌肉绷紧,身体以一个极其微小的幅度侧滑,肘部猛地反关节上顶!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直取对方手腕脉门!这一下能轻易废掉普通人的手臂。
“嗤啦——!”极其轻微的裂帛声和一声压抑的低哼同时响起!
我的肘击落空了!只擦到了对方同样极其坚韧、显然也做过处理的作战服袖口。那只手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在攻击落空的电光石火间变抓为拿,中指关节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猛地向内一扣!力道精准狠辣,如同毒蛇的信子点在最脆弱的关节筋络节点上!
酸!麻!电击般的刺痛沿着手肘猛地窜上整个右臂!半边身子都瞬间僵了一下!这是极高明的擒拿格斗技巧,锁死关节的招式!她根本没想抓人,只是瞬间验证我的反抗能力!
就在我右臂僵直的瞬间,那只手已经松开,闪电般缩了回去。
黑暗中,月霓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反应不慢,可惜身体是垃圾堆捡来的。骨头和肌肉神经对不上。”她似乎就站在那片微弱光线下方的阴影里,身形完全融入黑暗。“这地方是临时的。不想被闻着味找来的公司狗堵死在这里,就安静点,手脚麻利点处理掉你身上那些烂肉窟窿里冒出的血味。”
随着她的话音,一点微弱的、带着药水和廉价皂角混合味道的冷光从旁边被扔了过来,落在我脚边的湿泥地上。是一根发着微弱荧光的小棒,光线极暗,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左边第五根金属架子后面的角落。那里能勉强包扎,有应急的止血凝剂和防水贴。动作快点,你血的味道快盖不住了。”她的声音淡漠,像是处理一件被运来的货物,“弄完就走。这地方不能久待。”
光线太暗,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隐约感觉那双利刃般的眼睛一直在黑暗中凝视。我弯腰捡起那根冰冷的荧光棒。微光下,只有冰冷的合金墙壁上凝结的水珠在反着光。
“好。”我只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脚步声重新响起,很轻,朝着更深处挪动,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那片微弱的光圈和浓重冰冷的死寂里。空气里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肋间伤口因为动作牵拉传来的抽痛声。
勉强撕开残破的衣衫,腹侧和肋下的几个洞口狰狞地暴露在冷光下。冷却液混杂着暗红的体液已经凝成粘稠的半固体,散发出一种混杂着金属腥气和轻微腐败的怪异气味。我摸索着月霓指点的角落,果然有几片简陋的、印着模糊厂标的不干胶止血贴和一小罐气味刺鼻的喷雾式凝剂。顾不得那凝剂喷在裸露伤口上带来的火辣剧痛,只能咬牙,用防水贴尽量密封创口,阻断那持续外泄的生命气息。断臂处的伤口只是用能找到的最干净的布条胡乱缠绕覆盖,徒劳地压制着神经束持续不断的灼烧感。
每一次用力按压、每一次绷紧肌肉带来的剧痛,都让意识深处那冰冷的审视感更加清晰。那审视感不止来自黑暗深处那个幽灵般的女人,更来自这具残破的躯壳本身——它像一个沉重的棺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的狼狈和此刻绝对掌控力的丧失。
就在我用牙齿撕开最后一根布条准备扎紧腹侧伤口时——
嗡……
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稳定磁场的嗡鸣声,从极其遥远的地方穿透厚重的钢铁壁垒,像一根冰冷的针,直接扎进耳膜深处!
嗡鸣声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极其微弱、频率极其不协调的电子震颤!仿佛某种精密的仪器刚刚启动时内部齿轮瞬间的微小碰撞!
一股难以形容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藤蔓,猛地从尾椎骨蹿起,瞬间缠绕了整条脊椎!寒意刺骨!仿佛无形中有一双冰冷、覆盖着金属鳞片的手,扼住了喉咙!
“走!”
一个音节炸响!是月霓的声音!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急促、冷冽,带着斩钉截铁的命令!甚至透着一丝被强力压制的惊觉!紧接着就是黑暗中物品被急速翻动、扫落的短促刮擦声!
几乎在她警告发出的同一刹那!
“噼啪!!!滋啦——!!”
震耳欲聋!那根本不再是微弱的嗡鸣!无数道刺目的、交织成一张毁灭巨网的蓝白色狂猛电弧,如同挣破牢笼的雷霆巨兽,瞬间撕裂了庇护所的黑暗壁垒!
恐怖的电流撕裂空气的巨响压倒了所有声音!巨大的废弃冷却塔外壳在强电流轰击下剧烈震荡、哀鸣!无数沉重的锈屑、粉尘如同倾盆血雨般从四面八方狂泻而下!刺鼻的金属粉尘味和空气被击穿后的臭氧焦糊味瞬间灌满整个空间!
我几乎是凭借身体本能,在听到月霓声音的瞬间就猛地向旁边唯一一个更狭窄的金属支撑结构空隙里撞去!刚稳住身形,就看到刚才站立的地方,连同那根可怜的止血棒,被一道水桶粗细、扭曲咆哮的蓝色电龙猛地贯入!
“轰——!!!”
碎石、锈铁如同爆炸般激射!地面被轰出一个直径两米多的恐怖深坑,坑壁瞬间呈现出融化又急速冷却的琉璃状结晶!边缘甚至还有尚未熄灭的蓝色电弧在疯狂跳跃、扭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啦声!
紧接着,是更多的电弧如同失控的雷蛇,从多个不同的方向,伴随着厚重的钢铁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尖啸,狠狠扎入这片本就不大的空间!整个“巢穴”都在剧烈摇晃、呻吟!巨大的集装箱和金属骨架在可怕电流的撕扯和高温下扭曲变形,发出如同巨兽濒死的惨嚎!
“电磁脉冲捕捉网!是清道夫核心小队!”月霓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刺耳电流声中传来,位置明显在我身后的斜上方一处高台拐角,声音里的冷硬第一次出现了凝滞的裂缝,“他们想把这地方直接轰塌!把我们活埋在里……”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乎是本能!熵减视界再次被强行驱动!眼前的混乱瞬间被冰冷的线条和数据覆盖!就在刚才她声音传来的方位斜后方,一面巨大的、严重锈蚀变形的金属幕墙轮廓线在数据流中变得“透明”——那幕墙后方结构连接处,一个刺目到如同血浆般粘稠的猩红色弱点光斑正在疯狂搏动!数据流显示它承重的临界值正在被外力攻击!
几乎在判断形成的同一时间!我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在湿滑泥泞中强行扭转方向,朝着那结构弱点光斑方向那片阴影角落猛扑过去!完全是下意识地嘶吼出声,声音在雷鸣电闪中几乎听不清:“趴下!!头顶墙!!”
声音出口的瞬间!我自己也撞进那片靠着承重结构形成的狭小角落!几乎是同一时间!比刚才那道雷击更加狂暴、更加粗壮的一道湛蓝电蟒!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流和光芒!狠狠撞在熵减视界标注的那个猩红弱点正对面的厚重壁垒上!
“喀嚓——!!!轰隆隆!!!”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混合着山崩地裂般的轰鸣!!那段严重锈蚀、结构已经濒临极限的巨大幕墙,如同被巨人狠狠踢了一脚的破鼓!瞬间向内爆裂开来!无数扭曲的巨大铁板、断裂的巨大钢梁、如同巨矛般的沉重碎块,混杂着烧融的铁水和漫天烟尘碎石!如同海啸般朝着刚才月霓发声的位置猛烈倾泻而下!!
烟尘如同凝固的黄龙,碎石雨点般密集砸落。我的视线被遮蔽,耳朵里是金属坠地的震响和自己粗重的心跳撞击鼓膜的声响。几滴滚烫的金属熔液溅射到旁边冰冷的铁架上,发出“滋啦”的声音,腾起微弱的白烟。
尘埃稍稍落定一些。我艰难地看向刚才月霓所在的高台。那片区域几乎被夷平了一角。巨大的扭曲铁板如同墓碑歪斜矗立。一块厚重的承重巨梁斜插在满地狼藉中,末端几乎完全挡住了刚才那个位置。
没有动静。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仿佛坠入冰冷的深渊。那根承重巨梁……那种撞击的猛烈程度……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压抑的吸气声极其轻微地响起,离我不远。在那块斜插巨梁后方的阴影里。
我艰难地撑着冰冷湿滑的地面,小心地向前挪动几步。烟尘依然呛人。绕过那根如同命运墓碑般斜插的冰冷巨梁,一个人影出现在那片被金属碎片包围的角落里。
月霓半跪在那里。身上的哑光作战服撕裂了好几处,尤其是右肩靠近锁骨的位置,一道狰狞的撕裂伤口血肉模糊,鲜血正快速浸透周围的黑色布料,晕染开刺目的暗红。银白色的短发被汗水、灰尘和血污黏成一绺绺搭在脸侧,凌乱不堪。灰尘盖满脸颊,有几处细微的划伤在苍白中分外显眼。她低着头,一只手死死捂住右肩的伤口,鲜血不断从指缝里渗出,沿着手臂流淌,滴落在身下的泥泞里,发出极其微弱的“嗒”声。肩膀因为剧痛和可能的骨裂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每一次细微的抽动都牵扯着伤处,额角渗出更多冷汗。
她垂着头,像一头疲惫到了极点却依旧紧绷着全身每一块肌肉的猎豹,沉默地舔舐着新添的伤口。
“……谢了。”声音依旧冷硬,带着明显的喘息和压制的痛楚,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含糊不清。她没有抬头。紧捂伤口的手骨节因为用力而惨白,指缝间涌出的血似乎更快了。
“……墙要倒了……”我盯着她伤口不断渗出的血,喉咙也有些发干,只能挤出这三个字,像是在解释刚才那声嘶吼的原因。目光下意识扫过她身体其他部位。双腿似乎还能支撑,移动力应该还在。最重的伤就是右肩和那道锁骨上的撕裂口,血液流失很快。这样下去,别说逃离,止血都困难。
熵减视界无声运行。她全身的轮廓在数据流中清晰起来。右肩靠近锁骨区域,一大片代表“伤势严重”的、不断渗漏红色波纹的警告信息覆盖了骨骼轮廓线。那里有一条主要的、承担头部供血的细长血管轮廓——正受到严重撕裂挤压,是喷涌血流的源头。数据流精确标注出它被撕裂的位置和角度。
必须立刻处理!
“手拿开!”我低喝一声,声音嘶哑但不容置疑。身体已经朝着她跪伏的方向靠近。
月霓猛地一僵!捂着伤口的手没有立刻松开,反而本能地往怀里更紧地缩了一下。动作的牵拉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她猛地抬头!
那张被血污和灰尘覆盖的脸抬起来。沾染了血丝的下唇抿得死死的,几乎失去血色。冷汗粘着湿透的银白发丝贴在额角和太阳穴,粘腻一片。那双眼睛,锐利、冰冷如同淬炼过数次的寒冰利刃,因为剧痛和警觉瞬间眯起,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收缩,里面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狼狈污浊、断臂处神经束幽蓝光芒闪烁的残破身影。
那眼神里,没有信任,只有被逼到绝境猛兽的凶狠和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冰冷戒备!仿佛我此刻的靠近比外面那张牙舞爪的电弧捕杀网更加危险!那目光像无形的冰刺扎过来,要把我的动作冻僵。
无声的对峙。时间在雷霆的余音和死亡烟尘中拉长。
就在这时!
外部更远处,巨大的钢铁壁垒外面,隐约传来几声更清晰、被特殊通讯设备放大了数倍、混合着电子杂音但依旧冰冷的命令:
“……第二区无有效生体反应…准备定向离子……”
“……A-7通道阻断确认…实施区域塌陷……”
“……目标点‘熵能异常区’…精准捕捉!授权‘死光’清……”
冷酷的字眼如同冰锥凿击冰面!
危险逼近的声音比刚才的电磁炮轰更加清晰、更加直白地宣告着绝境!空气瞬间紧绷到极限!每一个字落下,都像沉重的大锤砸在紧绷的心脏上!
月霓紧捂着肩膀的手指关节捏得更紧,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尖深陷进染血的布料里。她死死盯着我,牙关紧咬,脸上仅存的血色彻底褪尽。但那双眼睛深处的冰封似乎被这迫在眉睫的死亡宣告震开了一丝裂缝。她没有说话,时间已经不允许任何多余的动作或质疑。求生的意志最终压倒了那份刺骨的戒备。
那捂着伤口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剧痛撕裂般的迟滞感,终于……松开了一点。
足够了!
我几乎是扑跪过去!冰冷的荧光棒被我塞在腋下,光线斜斜照射着她肩头的伤口。浓稠粘腻的血液正从一道触目惊心的撕裂口里汩汩冒出。刚才熵减视界锁定的那条血管断裂口清晰可见,被撕裂的组织边缘狰狞翻卷着。温热的血沾满了手掌。我直接拿起地上那罐气味刺鼻的止血凝剂,看也不看标签,将喷嘴狠狠压在那道最大的、如同微型喷泉般涌血的裂口上!
“嗤——!!!”
灰白色的刺鼻泡沫状凝剂瞬间喷涌出来,迅速膨胀,死死糊住了那处疯狂的涌血点!月霓身体猛地一僵!牙齿咬合处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咯摩擦声,脖颈和锁骨位置的肌肉瞬间绷紧扭曲成可怕的弧度!大颗大颗的冷汗混合着血污瞬间从额角和太阳穴滴落!比刚才巨梁砸下还要强烈的剧痛让她全身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一串压抑不住、带着浓厚血腥气的粗重倒气声!每一次吸气都扯动伤口,身体筛糠般抖动。
我无暇理会,左手按住那处已经被泡沫盖住的伤口旁(避免影响效果),右手迅速抓起刚才撕下来的、沾满了药水和灰尘但还算干净的布料,不顾一切地往右肩后方那道撕裂伤附近按去——那里依旧在渗血!伤口很深,甚至能看到模糊的骨肉!我用力一扯剩下还算干净的衣袖布条,死死缠绕住整个右肩上部,将那些撕裂的伤口最大限度地捆紧!动作尽可能快且粗糙——根本没时间讲究!
“站起来!跟我走!”我朝着她低吼,自己也挣扎着想强行站起。断臂的剧痛被暂时压制,新的恐慌正侵蚀意识深处。
就在我努力撑起沉重的躯体,膝盖刚刚离地的瞬间——
嗡……咻……
一种极其尖锐、频率高到刺破耳膜的细微震颤声,毫无征兆地从外部逼近!像是空气被某种高速旋转的锐器在极小范围内震荡撕裂!瞬间就穿透了烟尘弥漫的空间!
“……滋滋…检测到局部高强度能量汇聚源……锁定释放点!”一个冰冷的、如同机械合成的声音在混乱的背景音中突兀响起!清晰无比!紧接着就是另一种武器充能时发出的特殊低鸣!
熵减视界猛地一缩!视野里所有混乱瞬间消退,只剩下一条无比清晰的指令!就在我们右前方一处被倒塌铁板半掩蔽的通道拐角!一个几乎贴在墙壁上的微小圆形仪器刚刚完成自旋展开!蓝色的高速稳定激光束正试图从它核心探头射出!而在那探头旁边,一个微不可查的结构支撑点瞬间被熵减视界标注出来——那是它悬臂连接的应力薄弱点!一个猩红光点在闪烁!旁边跳动着倒计时!
0.1秒!
死亡的光斑即将锁定的刹那!没有思考!全身的力量在恐惧的驱动下瞬间压榨到极限!我跪在地上的身体猛地向后蹬去!一只手狠狠拽住了月霓一只还能发力的脚踝,将她带着朝后猛地拖拽!同时唯一还能动的右手,五指在满是碎石和泥泞的地面摸索到一块拳头大小、边缘尖利无比的金属碎块!几乎是凭着感觉和熵减视界锁定的瞬间方向指示,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猩红弱点猛砸过去!!
“砰!!!噼啪——!”
金属碎块狠狠撞在了那个应力薄弱的悬臂连接点上!
轻微的碎裂声伴随着仪器内部瞬间紊乱的嘶鸣声!那个小巧的追踪锁定仪如同被拔掉了毒牙的毒蛇,猛地扭曲,失控的蓝色激光束如同断掉的鞭子,疯狂地四处胡乱扫射!打在一旁厚重的铁板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爆出零星的火花!
“反锁定干涉有效!切换热源追踪!”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明显带上了急促!
通道拐角那边响起更多被惊动而靠近的、沉重又迅捷的脚步声!皮靴踏在冰冷湿滑地面特有的、令人不安的声音!
“走!”我嘶吼着,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拉着月霓从地上挣扎起来,朝着高台方向更深、更扭曲的金属缝隙一头扎进去!那里是我们唯一还能退的后方!
月霓被这一番粗暴的拖拽,牵扯着伤口,发出一声短促痛苦的闷哼,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没再出声。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近乎麻木的苍白和被汗水浸透的凌乱银发。刚才熵减视界启动的瞬间,她那双极度警觉的冰蓝色眼眸似乎捕捉到了我眼中一闪而逝的幽蓝数据流光,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混杂着痛苦与震惊的异样情绪,快得让人难以分辨。
后方沉重的金属爆裂声、电浆的嘶吼、急促的脚步声如同汹涌的海浪咆哮着席卷而来!前方是深邃如同巨兽咽喉般漆黑未知、不知通往何处的钢铁迷宫……
唯一的微弱荧光被慌乱的动作碾碎在脚下泥浆中,黑暗彻底吞噬了最后一点光源。黑暗,冰冷刺骨,灌满了口鼻。四面八方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混杂着腥气的金属锈蚀味和浓重粉尘,还有背后越来越近、如同密集鼓点般逼近的沉重脚步踏击声!地面在微微震颤。
左臂断裂处神经束那早已超负荷运转的灼烧感,如同突然被泼上了一桶滚烫的沸油!
“嘶——!!”剧烈的抽搐猛地震颤了半边身体!眼前控制不住地一阵发黑!强行动用熵减视界压制追踪器导致的反噬终于在这一刻狂暴反扑!仿生神经系统中那些脆弱残存的信号通路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揉碎、拉伸!剧痛不是从伤口传来,更像是从大脑皮层深处被烧红的钢针搅动!
“呃!”身体猛地一个趔趄,脚步瞬间凌乱!支撑身体的平衡在黑暗和剧痛的夹击下摇摇欲坠!
“怎么了?”月霓的声音几乎贴在耳后响起,急促的喘息中压抑着极大的痛楚,“别停下!他们快……”
质问的话音被更狂暴的死亡咆哮硬生生打断!
“嗞——轰!!!”
刺眼到令人短暂失明的蓝白色光晕如同瀑布般从我们头顶斜后方狂涌而下!撕裂黑暗!
狂暴的电流如同愤怒的雷神之锤,狠狠轰击在我们刚才途径的通道侧壁一处巨大的金属棱角上!
轰隆隆!!!
恐怖的冲击波伴随着爆炸声浪海啸般席卷而来!无数破碎的铁皮、锯齿般锋利的金属碎片、滚烫融化的金属液滴如同千万颗出膛的散弹,混合着灼热的气浪与震耳欲聋的爆鸣声,朝着狭窄通道里两个狂奔的身影猛烈覆盖!
“趴下!!”
完全是靠本能!我猛地伸手将拖在后面的月霓狠狠向下、向内按去!用自己还算完好的后背对着爆炸冲击的方向!同时身体以最快的速度蜷缩着贴紧冰冷坚硬的地面!试图最大限度地减少被击中的面积!
“噗噗噗噗噗!!”
无数细碎但坚硬无比的金属碎片如同暴雨狠狠砸在背上!尖锐的刺痛瞬间布满整个后背!滚烫的金属液滴溅落在后颈裸露的皮肤上,发出“滋啦”的灼烧声!紧接着是沉重庞大的金属碎块沉闷撞击周围的轰鸣声!整个通道仿佛都在痛苦地扭曲、下沉!
后背如同被铁榔头反复敲打!剧痛和灼烧感沿着神经蔓延!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带着骨头快要碎裂的闷响!肺部被冲击波挤压得无法呼吸!视野彻底被爆炸的光芒和随之而来的厚重烟尘覆盖!窒息!
冲击的余波还未散去!烟尘呛入口鼻!耳朵里灌满了爆炸的轰响和金属碎块彼此摩擦、坍塌的刺耳噪音!唯一清晰感知到的,是自己擂鼓般沉重的心跳和被巨大冲击力挤压得几乎要炸裂的胸膛!
“呃……咳咳……!”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和浓浓的铁锈味。后背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有不断蔓延的麻木感和深入骨髓的刺痛在交替冲击着意识。我奋力抬起昏沉的头颅,想看清身下月霓的情况,视线却被浓密的烟尘阻挡。但身体能清晰地感受到被我压在身下的躯体猛地一震,原本就紧绷绷的身体瞬间僵直。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短促却撕心裂肺的抽气声传入耳膜,像是从喉咙最深处被强行挤出来的呜咽,带着濒临极限的痛苦。她整个身子在那一刻如同弓弦般绷紧、僵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下一秒,又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般,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她被我按住蜷缩在那里,全身都在无法控制地轻轻发抖。她急促的呼吸喷在我的颈侧,混乱,潮湿,每一次急促的吸气都扯动着被我死死按住的肩胛伤处。
烟尘稍散开一丝。一片扭曲得如同狰狞獠牙的巨大金属碎片,正死死地钉在我俩刚才跑过的位置!如果慢一步……不敢想象!
“还能动吗?!”我撑起身体,剧烈的动作牵扯着后背密集的伤痛,声音沙哑得几乎撕裂。
烟尘被呼吸搅动。月霓微微动了动。那张沾满血污泥灰的脸颊侧对着我,惨白得如同大理石雕塑。冷汗如同小溪般在额角流淌。银发被汗水、血污和灰土黏成一缕缕,紧贴在脸颊和脖颈处,显得极其狼狈。她尝试抬了抬左手,似乎想要撑地站起来,但动作牵拉到右肩伤口,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更深的、被强力压制的抽噎。右肩那粗糙包扎的布条已被新涌出的鲜血浸透,暗红的液体正迅速渗透布料,形成更大片的斑驳痕迹。
“我……”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剧烈的喘息和痛苦让她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血……止不住……”
就在这时!
“咔哒!”
极其清脆的金属机括锁定声!在前方幽深漆黑如同深渊巨口的通道拐角尽头突兀响起!在爆炸余波的死寂中异常刺耳!
一个带着明显金属扩音变声效果的粗犷笑声如闷雷般炸响在狭窄通道里:
“哈哈!想找耗子洞钻?!疤狼老大早就把门焊死了!”
沉重的脚步声!一个铁塔般的身影猛地出现在通道拐角尽头,如同深渊中拔地而起的恶鬼!
是疤狼!
血从月霓肩头浸透绷带,滴在我掌心。
“疼就咬这个。”我撕下衣角塞进她齿间。
熵减视界穿透黑暗,疤狼的金属下颚在拐角狞笑。
伤口暴露软肋,却也映照真心。
浓重的铁锈味和血腥气混杂着爆破后的硝烟尘土,沉甸甸地压在喉咙口,每一次艰难地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后背传来的阵痛一波接着一波,如同被无数只火蚁在噬咬。每一次细微的动作,牵扯到后背被爆炸碎片撕裂、又被灼烫金属液腐蚀过的皮肤肌肉,都引来近乎抽搐的痛楚。
我费力地将意识从那片剧痛的泥沼里拔出来。视野被浓密呛人的烟尘阻塞,只能隐约分辨轮廓。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倒月霓,用后背充当肉盾承受了绝大部分冲击波和溅射碎片的区域,此刻麻木感正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针扎火燎般的刺痛密集炸开。
“……呃!”身下,月霓发出一声无法压抑的、带着血味的闷哼。那具先前还像受惊猎豹般绷紧的身体,此刻似乎被那巨大爆炸的冲击力彻底打散了筋骨,软绵绵地、不受控制地瘫靠着冰冷湿滑的铁壁。她的气息微弱而混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杂音,像破风箱在艰难鼓动。右肩那个被我紧急处理过的撕裂伤处,包扎用的破布条已经被汹涌的新血彻底浸透、濡湿,粘腻的暗红色液体正沿着她的手臂不断滑落,顺着肘关节滴在污浊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嗒…嗒…”声。
她的左手还能勉强动弹,徒劳地、颤抖地想要捂住那个致命的伤口,但每一次无力的按压,都只会让更多的血从指缝间挤出。那张原本清冷、沾满血污泥水的脸,此刻褪尽了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连睫毛都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着。紧闭的嘴唇紧抿成一道惨白的直线,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几乎要咬出血来。
“别动!”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牵扯着后背被碎片扎伤的肌肉,“不想死就……”
话没说完,通道拐角那边疤狼狂怒的咆哮像滚雷般在狭窄的空间里炸开,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显然看到了我们躲过刚才那致命的炮轰,这彻底点燃了他被废了一条手臂后积压的狂暴和嗜血!
“狗杂种!老子今天就把你们碾成渣!!”
伴随着疯狂吼叫的,是无数双皮靴踩在湿滑金属地面上的杂乱脚步声,如同急切的鼓点密密麻麻逼近!金属磕碰声、武器上膛的清脆机括声、充满杀意的低吼如同无数条毒蛇的信子在空气中嘶鸣!
“围死!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给我往死里轰!把耗子洞变坟墓!”
“坐标锁定!第二组推进!火力交叉覆盖!”
冷酷的命令在电波的滋滋杂音中冰冷下达。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铅块,沉沉压了下来!
不能再等了!
我一把扯下身上那件本就破烂不堪的外衣残余的一截还算干净的袖子,粗暴地团成一团,不顾月霓那瞬间因为剧痛刺激而猛地紧缩的瞳孔和喉咙里即将爆发的压抑痛哼,将那团破布狠狠塞进了她紧咬的齿关之间!
“咬住!痛死也别松口!”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刮过铁砂,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失血太快!必须立刻压住!”
话音落地的瞬间,我的右手已经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按在了她右肩那道狰狞的撕裂伤口上方!目标精准——正是熵减视界数据流里疯狂警示、如同喷泉般向外泵血的血管断裂处!手指关节死死扣住,力道之大几乎能捏碎骨头!
“呜——!!!”
月霓的身体像突然被强电流击中的弓弦,猛地向上一挺!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剧烈地抽搐、颤抖!喉咙深处爆发出极其凄厉又极度压抑的呜咽声!塞在嘴里的布团瞬间被尖锐的牙齿深深嵌入!额头上爆出青筋,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污疯狂滚落!那双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扩散,里面充盈着被剧痛几乎撕裂理智的血丝,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戒备,而是某种濒临极限的、混杂着无法言喻的剧烈痛楚和被强制止血带来生理性冲击的痛苦本能!像一头被钉在地上濒死挣扎的鹿。
她挣扎的力道大得惊人!那只唯一还算完好的左手猛地抬起,如同冰冷的铁爪,狠命地向我的手臂抓来!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地陷进我手臂的皮肉里,划出血痕!
但我没有松手!眼睛死死盯着伤口!熵减视界无声运转到极限!指尖的力量更加凶猛、更加精准地向下按压,死死锁住那条狂暴的生命洪流!更多的血从我的指缝和被强行按扁的创口中挤出!
几秒!如同漫长的酷刑!月霓身体的抵抗力量,在剧痛和失血的双重作用下,如同绷断的弦般骤然溃散。绷紧的身体猛地一松,向后软倒,靠着冰冷的铁壁,只剩下无意识的痉挛般的轻颤。粗重到撕裂般的喘息变成了更为微弱、断断续续的抽气。嘴里的布团已被咬得面目全非,浸透了唾液和口角渗出的血丝。眼神涣散地看着前方某个虚空之处,被剧痛和强制止血消耗了最后的精力。
血涌暂时被蛮力堵住。
可时间紧迫!
更清晰、更急促的指令穿透烟尘,如同丧钟的倒计时!
“……死角锁定完毕!授权C类高爆破片弹释放!”
“倒数!三!”
“二!”
“准备冲击!!”
冰冷的倒数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回荡,每一个数字都狠狠砸在紧绷的心弦上!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的恐惧!
“走!!”我一把捞起瘫软、几乎失去意识的月霓!手臂穿过她的肋下,将她拖到身侧。她的身体很轻,又沉甸甸的,每一次触碰都让右肩的伤口受到牵拉。她闷哼一声,眼神勉强聚焦,看向我时不再是刚才那濒死的野兽般的痛苦挣扎,变成了一种更为复杂的东西——无力、混乱、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有混乱的气息吐出。混乱的意识甚至让她没有立刻甩开我的支撑。
通道前方已经被爆炸物和巨大的金属碎块封堵了大半!只有紧贴着冰冷铁壁的侧面,一条极其狭窄、堆满瓦砾和扭曲铁丝网的缝隙勉强可以通过!那是唯一的路!
我拖着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那条被碎石阻塞的缝隙!后背因用力而撕裂般的剧痛如影随形!月霓因为被迫移动牵扯到右肩伤口,发出断断续续、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苦呻吟,身体不自觉地抗拒着,被拖行的脚步踉跄虚浮。
就在我强行将她侧身推入那条布满尖锐棱角和冰冷扭曲铁丝网的缝隙时——
“嗡咻——砰!!!”
刺耳的破空声混合着尖锐的爆炸声在身后极近处猛烈炸开!
紧接着是一阵雨点般的、极其锐利的金属撕裂空气的嗤嗤声!无数细小、却蕴藏着恐怖破坏力的金属破片如同受惊的蜂群,高速旋转着狠狠射入我们刚刚所立位置的铁壁、碎石中!厚实的金属壁被瞬间打出一片筛状的孔洞,边缘烧得发红!尖锐的碎石和激射的铁屑碎片如同锋利的剃刀,朝四面八方溅射!
“呃啊!”后肩胛骨位置猛地传来钻心的刺痛!一片速度极快、边缘极其锐利的灼热碎片擦过后背一处旧伤,带起一溜滚烫的血线!剧烈的疼痛让我向前踉跄了一步!
被我用身体护在前方、大半推进缝隙的月霓也未能幸免。一片角度刁钻的流弹碎片狠狠嵌入她支撑身体、扒在缝隙铁壁边缘的小臂外侧!鲜血瞬间飚出!深可见骨!
“唔!!!”她的身体猛地一僵,痛苦让她濒临涣散的意识短暂地被剧痛钉死在原位!剧烈的痛吼被紧咬的破布死死堵住,只能发出惨烈的呜咽!冷汗像瀑布一样涌了出来!
不能再等了!那些破片风暴只是前奏!真正的毁灭性攻击就在下一刻!
“进去!”我几乎是吼着,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猛地将她整个人推进了那条狭窄如同刀锋的缝隙深处!同时自己的身体也借着反冲力狼狈地翻滚进去!
几乎在身体完全滑入缝隙的瞬间!头顶,刚才承受了破片洗礼的通道顶部结构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紧接着是令人心悸的大块岩石和厚重扭曲的铁板失去支撑、塌陷滑落发出的轰隆声!如同地狱闸门猛然落下!
“轰——哗啦!!!”
无数巨大的碎石和扭曲的钢铁如同沉重的瀑布,轰然砸落!瞬间将狭窄的通道口彻底封死!巨大的冲击和震动让整个通道都在剧烈摇晃!呛人的灰尘如同浓雾般从碎石堆缝隙里倒灌进来!
暂时……安全了。
狭长的缝隙如同囚笼。外面是震耳欲聋的持续坍塌声和碎石落下的碰撞声,混杂着疤狼小队气急败坏的模糊咆哮。缝隙内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我瘫倒在冰冷的瓦砾和尖锐的铁丝网之间,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后背和前胸的伤口。尤其是侧后腰一处火辣辣的灼痛——那里似乎有一枚刚才溅射的破片没能完全避开,深深扎了进去,滚烫的血液正快速洇开衣料。
侧身看过去,月霓就在两步开外。她蜷缩着身体,侧躺在冰凉肮脏的地面。右臂上那道被流弹撕裂的伤口正汩汩冒血,与她肩部仍在缓慢渗血的伤口汇流,将她小半个身子染得猩红。那张失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空洞地望着缝隙顶端不断震落灰尘的、被扭曲铁条支撑着的狭窄空间。被咬得千疮百孔的布团还塞在嘴里,呼吸微弱而紊乱。身体的颤抖似乎停止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虚脱和麻木。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静静地待在那里,如同一个被丢弃在黑暗角落的破碎玩偶。只有那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
短暂的寂静里,只有废墟深处因爆炸引起的结构形变而不断发出的、细碎的金属弯折的“吱嘎”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呜咽。缝隙外,疤狼手下不甘心的喧嚣和粗暴破拆碎石的撞击声隐隐传来,但被厚重的坍塌物阻隔着,显得遥远而不真切。
熵减视界悄然运转,穿透前方碎石堆和锈蚀铁壁的复杂结构,冰冷的线条勾勒出外部的情形。那支穷凶极恶的精英小队被突如其来的大规模坍塌挡住了脚步,正试图清理通道。但短时间内,这道防线足够坚固。注意力转回内部。月霓身体的轮廓线在数据流中显现,失血的红色波纹在她右半身缓慢弥漫,尤其是右臂那道深嵌的伤口旁,代表“活动能力受限”的黄色警告正闪烁着。
必须处理她的右臂伤口!
我挣扎着想要靠近她。肋间因爆炸撞击而传来的剧痛让我身体不受控制地歪了一下,手臂无力地撑了一下冰冷潮湿的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喉咙里一阵腥甜。这具躯体同样已近极限。
似乎被我这边的动静惊动,月霓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那双冰蓝色的瞳仁扫过我的方向,如同被风吹动的、蒙尘的死水,无波无澜。没有最初的冰冷戒备,也没有刚才被剧痛撕裂时的挣扎,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死寂。嘴里的布团依旧紧咬,只是吐了出来,落在她染血的颈窝旁。苍白的嘴唇嗫嚅着,发出微弱而破碎的音节,气若游丝:
“……为……什么……”
声音含糊不清,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最后一丝力气。
我艰难地挪到她身侧。近距离下,能更清晰地看到她脸上沾染的每一道污迹和凝固的血痕。原本英气逼人的轮廓,在虚弱中被放大了线条的纤细感,又因为失血而显得极其易碎。那双冰蓝的眼眸因为失焦而显得有些空洞,但并非无神,里面翻滚着无法解读的、极其复杂沉重的情绪碎片——那里面有被强制止血带来剧烈痛苦后残余的生理性惊悸,有对自身境遇无法掌控的绝望和虚脱,有对死亡随时降临的深切麻木……甚至在这麻木之下,还深埋着一丝对于我接连“施救”行为产生的、无法理解的困惑和……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极其微弱的、被强行撬开的裂隙。那是被逼入无尽深渊之人,看到唯一悬丝时那种极度恐惧又极度渴望的撕裂感。
她没有躲闪我的靠近,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滴滚烫的液体从长而濡湿的睫毛根部艰难地挤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污滚落。无声无息。身体随之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深藏在脏腑深处的微弱颤抖。仿佛这闭眼的动作,已经是她此刻所能做的唯一抵抗和接受命运的方式。那具曾经如同猎豹般矫健、带着冰冷刺骨杀意的躯体,此刻软得没有一丝力量,苍白脆弱得令人心悸。
“止血…活着才能知道为什么。”我尽可能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但喉咙的干涩无法掩饰。
目光落在她右臂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上。锐利的金属破片像是某种野兽的尖牙,深深嵌入肌肉组织深处,边缘皮肉外翻,狰狞无比,血液正不断从创面涌出。熵减视界下,数据流显示碎片尖端距离一条重要的运动神经束仅差分毫!必须取出!但贸然动手,失血风险太大。
没有工具。只能靠自己。
撕拉!我扯下身上残余衣物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料,绞成长条状。又艰难地从侧面靠过去,避开她右肩的重伤区。
“咬住手。”我将自己右臂的小臂递到她那微微张开的嘴边,替代了之前被吐掉的破布团。那里同样被污秽和血水浸染。
月霓猛地睁开眼!那双冰蓝色的瞳孔如同被冰锥凿击!里面瞬间充斥了剧烈的、混合着剧痛残留和生理性厌恶的抗拒!她紧抿的嘴唇倔强地合拢,像要拒绝这无谓的侵入,整个颈部绷紧得如同硬弓!抗拒的姿态无声但坚决。那眼神深处,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敌意似乎又在翻涌——那是被困住的野兽,对任何靠近都抱有本能的凶戾!
“咬!”我压低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和一丝急促,“碎片卡在神经边上!拔出来瞬间会很痛!不想废掉这只手就用尽全力咬住!”我的手指精准地悬停在那道深嵌的伤口上方,虚按在那块狰狞的金属边缘旁侧,“我只说一遍!咬!”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她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里翻滚的冰河之下涌动着激烈复杂的情绪风暴。时间仿佛被拉长。通道外传来石头被巨大力量击碎、崩飞的碎裂声!疤狼的耐心快耗尽了!
她眼中的抗拒与敌意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在巨大的求生意志和迫在眉睫的危机面前,剧烈地翻腾、对撞。最终,那片深蓝冰海被一种更原始的、对失去手臂可能性的恐惧和近乎屈辱的妥协短暂击穿。她猛地闭上眼睛!牙关带着某种自暴自弃般的狠厉,狠狠地闭紧!
冰凉的、带着血污的皮肉触感瞬间印上手腕内侧!下一瞬间!
我的左手——几乎是唯一的“工具”,以闪电般的速度猛地探出!食指和中指凝聚起最后残存的一点可控生物电脉冲,精准无比地刺入那狰狞伤口边缘翻滚的血肉!动作没有任何犹豫和怜悯!如同两把冰冷的钢钎,狠狠抠进了那块扭曲金属碎片深深嵌入的缝隙!
“呃嗯——!!!”
无法想象的剧痛如同高压电瞬间沿着脊髓猛冲大脑!月霓的身体像一只被活生生开膛的鱼,剧烈地向上弹挺、痉挛!紧咬我手臂的牙齿瞬间突破了皮肤和肌肉的极限,狠狠扎了进去!鲜红的血珠猛地从她齿缝间和我手臂的皮肉中迸出!混合着她的泪水滚滚而下!
她的喉咙深处爆发出凄厉到变形的呜咽!那声音完全脱离了理智的束缚,是灵魂深处被最原始痛苦撕裂时的纯粹哀鸣!整个右臂的肌肉绷紧、抽搐到极限!剧痛让她的脸扭曲变形,肌肉痉挛颤抖,泪水混合着汗水和血污冲刷着灰尘!她紧闭的双目眼角撕裂,身体剧烈地挣扎、反弓,若非被我死死用身体抵压在冰冷坚硬的铁壁上,几乎要挣脱出去!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抬起,无意识地死死揪住了我胸前已经褴褛的衣襟!指甲深陷皮肉!每一次剧烈的抽动都让右臂的伤口血花飞溅!
我无视着手臂被咬穿传来的剧痛,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指探入的触感上!指尖死死卡在碎片的根部!生物电脉冲最大限度地释放,强行压制住神经束的剧烈反应!碎片卡得太死!
“出来!”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如同从胸腔里迸发出的最后吼叫!五指猛地向外一扯!
“噗嗤——!!!”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肌肉筋膜被撕裂的湿滑声响和骨头被硬物刮蹭的轻微摩擦声!一团混合着暗红血液、破碎组织液和金属碎片的、沾满污秽的、扭曲的破片被硬生生从月霓右臂深处拔了出来!!
“啊啊啊——!”无法压制的、彻底破碎的惨烈嘶吼从月霓紧咬的牙关和染满鲜血的齿缝间迸发出来!她的身体被这最后剧痛带来的冲击彻底击垮,紧绷的力量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骤然溃散!整个人猛地向前一瘫,重重地撞在我怀里!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滚烫液体猛地喷溅而出,浸透了我胸前本就污秽的衣物!
大量鲜血如同被打开闸门般,从那个失去了堵塞物的、翻卷皮肉外翻的深深创口中疯狂涌出!几乎是在瞬间就再次将她染透!伤口之深,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臂骨上残留的血痕!
“呃啊……”她只发出一声短促而极度虚弱的呜咽,如同幼兽濒死的呜鸣,随即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体软软地瘫靠着,头颅无力地垂落在我的颈侧。灼热的呼吸混合着血腥和泪水的气息,断断续续喷在我颈部的皮肤上。紧咬着我手臂的牙齿终于松开,留下两个深可见骨的、同样不断沁出鲜血的恐怖牙印。
她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破败的躯壳无力地靠在那里。那双空洞失焦的冰蓝色瞳孔散乱地望着虚空,意识似乎已在连续的剧痛冲击下彻底溃散、沉沦。手臂上那狂涌的血,如泼洒的颜料,在肮脏的地面上迅速蔓延开来。
止血带!必须立刻封住喷涌的洪流!
我用膝盖死死抵住她瘫软的身体,不让她完全滑倒。右手猛地抽回,抓过之前绞成的布条,不顾一切地狠狠勒在她右臂上臂靠近伤口的根处!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死死扎紧!
“嘞——!”
布条深深陷入皮肉!喷涌的血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强行扼制!但这粗暴至极的勒紧,让月霓那几乎失去意识的身体再次发出一阵本能的、剧烈的痉挛!喉咙里挤压出低沉的嗬嗬声,如同垂死的窒息!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所有坍塌和爆炸都要沉重、狂暴百倍的巨大轰响!如同开天辟地的巨响!整个隧道、整个缝隙空间、整个大地都在剧烈地摇晃、震荡、颤抖!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巨大爆炸声、巨石滚落的雷霆巨响!仿佛整个钢铁丛林都在头顶崩塌倾泻!如同世界末日的巨锤狠狠砸下!整个狭窄的缝隙通道都在剧烈地扭曲、变形!顶部的扭曲铁梁发出惊心动魄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断裂声!无数碎石块如同冰雹般密集地砸落下来!顶部的岩层和金属支撑结构正在肉眼可见地快速弯曲、撕裂、崩塌!
“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带着恐怖的动能狠狠砸在我的后腰刚刚被破片擦伤的伤口上!剧痛几乎让我昏厥!眼前阵阵发黑!
缝隙深处,那唯一还能通行的道路出口,肉眼可见地迅速被掉落的巨石和断裂的沉重钢铁构件填塞、封死!前方的路在崩毁!退路被堵塞!巨大的碎石如同巨拳倾泻而下,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绝对的绝境!
“呜……”怀中的月霓似乎被这灭顶的冲击和身体的剧痛短暂地惊醒了一些。她微微动了动被冷汗彻底浸透的头颅,那双几乎失去光彩的冰蓝眼珠艰难地转向震动更为剧烈的缝隙深处——我们唯一的退路正被巨石截断的方向。
混乱的、被剧痛揉碎的意识碎片在极端恐惧和巨大撞击声中重组。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喉头艰难地滚动着,挤出了几乎无法分辨的、带着浓厚血腥气和极致绝望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刺破了这地狱崩塌般的轰鸣:
“……老爹……对不起……”
随着微弱而模糊的呓语,那双失神散乱的冰蓝色瞳孔深处,难以想象的剧痛、失血带来的寒冷虚弱,还有对那位“老爹”难以割舍的依恋,以及对最终无法再见面的浓烈不甘,如同火山熔岩般瞬间爆发出来!两行滚烫的液体决堤般从眼角喷涌而出!顺着脸颊上沾染的血污沟壑汹涌流淌!滚烫的泪水砸在我支撑着她身体的手背上,带来灼人的痛感!那是一种超越了肉体剧痛的、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巨大悲伤和绝望,沉重得让人窒息。
崩塌还在继续!
前方缝隙尽头的出路正被巨石迅速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