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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冰下回响

熵弦星核 量子星系 4476 2025-04-17 14:50

  周博士的“地热调节”解释像一层薄冰,覆盖在事实的深水上,透明得一眼就能看穿底下涌动的暗流。秦教授在他离开后,立刻走到墙边,手指轻触刚才灯光闪烁时对应的面板位置。入手冰凉光滑,没有任何异常温度或振动的迹象。

  “他撒谎。”秦教授收回手,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压抑的愤怒,“地热调节?这种级别的设施,能源系统冗余和稳定性是首要的,怎么可能出现影响生活区照明的‘瞬间波动’?而且还正好和你感受到的……那种感觉同步?”

  我没有立刻回应,走到全息幕墙前,将星空景象切换为一片实时模拟的北极冰盖剖面图。淡蓝色的冰层向下延伸,标注着深度和温度数据,最下方是坚实的岩基。“寂静绿洲”的图标嵌在冰岩交界处附近,像一个微小的发光点。

  “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B区在做什么。”我看着那个光点,“或者说,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带回来的‘钥匙’,或者类似的东西,在这里引发了什么反应。”

  胸口那阵悸痛带来的细微空洞感还未完全散去,像余震后的嗡鸣。这不是纯粹的生理不适,更像是一种……感知延伸被强行触碰后的回缩痛。与“心核”石头、怀表、水晶长期接触留下的印记,似乎成了某种看不见的天线,即使物体不在身边,也能捕捉到同源能量的剧烈扰动。

  “你觉得B区有什么?”秦教授走回来,坐到沙发上,“在分析‘心核’?尝试复制护盾?还是……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卡德尔’遗物?”

  “都有可能。”我转过身,“但如果是常规分析,没必要如此讳莫如深。联合体调动这么多资源把我们弄到这里,组建专家团队,不是为了简单地重复太空站已经做过的测试。他们一定有更深入的目标,而且这个目标可能涉及一些……非常规的操作,甚至是风险极高的实验。”

  我想起杨之前提到的联合体内部意见分歧。主张“观察与隔离”的保守派,和主张“积极研究”的进取派。我们被送到这里,显然是进取派暂时占了上风,争取到了继续研究的许可。但研究的方向和尺度,恐怕并非完全由我们,甚至不是由周博士这个负责人能完全决定的。那瞬间的波动和共鸣,可能就是一次超出安全边界的试探。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秦教授说,“不能只依赖他们给的数据和安排好的会议。我们得自己找办法,了解这个设施,了解B区。”

  这谈何容易。我们在A区,活动受限,通讯受控,周围都是监控和安保人员。但什么都不做,被动等待,只会让我们越来越远离真相,甚至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入不可控的实验风险中。

  第二天上午的专家会议,气氛与昨天略有不同。物理学家们提的问题更加具体,集中在那段护盾波形数据上,反复询问关于“负熵场”形成和维持的细节,以及是否有可能在更小尺度、更低能量下模拟出类似效应。战略分析师则更关心“方舟”可能的行动模式,追问我们是否在“记忆回廊”中看到过任何关于他们内部等级、决策机制或资源分布的暗示。

  周博士主持会议,偶尔插话引导,但大多数时间只是倾听和记录。他的表情始终平和,看不出任何异常,仿佛昨晚那小小的“波动”从未发生。

  会议间隙,我提出想去A区的实验室,利用那里的计算资源,对护盾数据进行更深入的数学建模,希望能提炼出更简化的理论框架。周博士略作沉吟,便答应了,安排了一名研究人员陪同。秦教授则提出想查阅联合体数据库中关于全球异常生物电信号事件的更详细报告,希望从模式识别角度寻找“方舟”网络的蛛丝马迹。这个请求也被批准了。

  我们被分开带往不同的功能区。这既是出于效率考虑,也可能是一种分散我们注意力的策略。

  A区的主实验室宽敞明亮,设备先进。陪同我的是一位名叫李维的年轻物理学家,话不多,但专业扎实。我向他简要说明了我想尝试的方向——将护盾波形视为一种高阶非线性方程的解,逆向推导其可能的控制参数和边界条件。李维眼睛一亮,立刻调出了相关的数据包和计算软件,并提供了几篇前沿的相关论文作为参考。

  我投入工作,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复杂的方程和模拟图表在屏幕上快速流转。一部分心思确实沉浸在数学的迷宫中,试图抓住那惊鸿一瞥的技术原理。但另一部分心神,却像潜入水下的探测器,悄然感知着周围的环境。

  实验室的能源读数稳定,没有任何异常波动。空气循环系统轻柔无声。其他几位研究人员在各自的终端前忙碌,偶尔低声交流。一切正常得过分。

  然而,当我将一部分计算负载提交到实验室的本地小型超算阵列时,我注意到系统日志里有一条极其短暂(毫秒级)的异常延迟记录,发生在昨晚大致的时间点。延迟的来源指向一个内部数据交换节点,标识码模糊,不属于A区任何已知实验室或功能单元。日志条目很快被正常的系统自检信息覆盖,若非我刻意寻找特定时间戳的细微异常,根本不会注意到。

  B区。数据交换。发生在共鸣感应的时间点。

  这不是巧合。

  我没有声张,继续我的计算。下午,我和秦教授在居住区碰头。她那边也有发现。

  “联合体的数据库确实详尽,但关于那些异常生物电信号,尤其是后续三次模仿信号,定位精度被刻意模糊化了,只能精确到城市级别。”秦教授低声说,“但我交叉比对了信号发生时间点,全球主要金融市场的极高频交易数据流,发现有几家背景复杂的离岸对冲基金,在信号出现前后,有异常同步的微秒级交易活动,涉及一些与尖端材料、量子计算和航天技术相关的冷门股票。交易量不大,但时机精准得可疑。”

  “用金融市场活动做掩护或信号?”我皱眉,“这倒是隐蔽。”

  “更关键的是,”秦教授打开她的笔记,“我检索了‘寂静绿洲’的公开立项资料和有限的供应商信息。发现其中一家参与早期建设的特种材料公司,其控股方层层追溯,最终指向一个注册在开曼群岛的基金会,该基金会的标志……虽然很隐晦,但核心元素有点像‘荆棘’环绕的变体。”

  内部的镜子,不仅照着我们的行动,可能早已嵌入了这座设施的根基。

  “周博士知道这些吗?”我问。

  “不确定。他可能是技术官僚,只负责运营和研究协调,对背后的资本和政治脉络未必清楚。也可能……他是知情的,甚至就是这条线上的人。”秦教授忧心忡忡,“宇弦,我们在这里真的安全吗?还是说,我们是被刻意送到某个……更接近‘方舟’影响范围的地方?”

  这个可能性让我脊背发凉。如果“寂静绿洲”本身就有“方舟”的背景渗透,那么把我们弄到这里,就不是保护,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甚至是……研究样本?

  “我们需要和外界建立一条更独立的联络渠道。”我下定决心,“不能完全依赖周博士安排的加密线路。苏郁和林松那边一定也在想办法。”

  晚上,周博士照例来询问我们是否适应,有没有其他需求。我提出,长时间在封闭环境工作,希望有机会进行一些有氧运动,A区是否有简单的健身设施。周博士表示有一个小型健身房,可以安排时间使用。

  第二天,在安保人员陪同下,我来到了A区的健身房。房间不大,有几台跑步机、力量训练器和一块瑜伽垫。我上了跑步机,设定慢跑。安保人员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巡视。

  跑步机的显示屏是联网的,可以播放一些预设的自然风光或新闻摘要视频。我随手点开一个北极光延时摄影合集。绚烂的光带在屏幕上舞动,美得不真实。

  慢跑了大约二十分钟,心率平稳上升。就在我准备调整坡度时,跑步机显示屏的角落,极其短暂地(不到0.1秒)闪过一行扭曲的、类似乱码的字符,随即恢复正常的影像。速度太快,几乎以为是眼花。

  但我看清了。那不是乱码。那是汐瑶和我早年私下设计的一种极简加密符号,用于在实验室数据流中标记关键节点或传递简短提示,只有我们两人知道解读规则。那闪过的字符组合,翻译过来是:“注意能源流,相位偏移。”

  能源流?相位偏移?

  我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维持着跑步的平静。是汐瑶?她怎么可能把信息传到这里?是通过“记忆回廊”的某种残余联系?还是说……有人截获或破译了我们当年的私人密码,在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如果是后者,是谁?苏郁?林松?还是……别的什么势力?

  我放慢速度,走下跑步机,用毛巾擦汗,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健身房的各个角落。通风口、灯光面板、甚至健身器材本身……能源流。这座设施的所有能源,无论是地热、核能还是其他什么,必然有一个统一的调度和传输网络。相位偏移……是指能源供应波形出现了不正常的扰动?是B区实验造成的?还是外部干扰?

  回到房间,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秦教授。她也震惊不已。

  “汐瑶的密码……这太不可思议了。”她喃喃道,“如果是她,意味着她的意识……至少一部分,还能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活动和传递信息。如果是别人……那情况更复杂。”

  “不管是谁,信息指向了能源系统。”我说,“‘相位偏移’在电力工程中,通常指不同电源或负载之间波形不同步,可能造成效率下降、设备故障甚至系统不稳定。如果‘寂静绿洲’的能源系统出现人为或非人为的相位偏移……”

  “可能就是昨晚我们感觉到的波动原因!”秦教授接道,“而且,如果偏移是持续的,或者被故意操控,可能会影响整个设施的运行,包括生命维持、屏蔽场、甚至实验设备的稳定性!”

  这无疑是一个潜在的安全漏洞,也可能是我们窥探B区,甚至寻找机会的切入点。

  就在这时,房间的内部通话面板响了。是周博士。

  “宇弦先生,秦教授。有一个临时安排。B区的一项对照实验,需要一些关于‘卡德尔’基础频率调制的背景参数作为参考。负责的专家希望你们能过去,现场提供一些意见。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就可以过来。”

  我和秦教授对视一眼。B区?主动邀请我们进去?

  是陷阱?还是因为能源问题,他们需要我们的专业知识来解决麻烦?

  “我们马上过去。”我回答道。

  该来的总会来。与其在猜测中等待,不如直面谜题的中心。无论B区隐藏着什么,无论那条信息来自何方,是时候去看一看了。

  我们跟着前来接引的工作人员,穿过A区长长的通道,来到一扇比之前任何门都更厚重、带有复杂生物识别和机械锁具的银色大门前。周博士已经等在那里,脸上带着一贯的平和表情。

  “B区环境有些特殊,请跟紧我,不要随意触碰任何设备。”他叮嘱道,然后通过了扫描。

  大门无声滑开,一股比A区更冷冽、带着某种臭氧和金属电离混合味道的空气涌了出来。门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通道,灯光是冷白色的,照亮了光洁如镜的金属墙壁和地板。

  我们踏入了“寂静绿洲”的核心禁地。

  而胸口那空洞的脉动,在踏入通道的瞬间,似乎轻轻地、同步地,加快了一丝。仿佛沉睡的钥匙,感应到了锁孔的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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