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慰问
小舟划过水面,逆流而上,经过一座又一座村庄。
湿热的风吹拂在雨后暴涨的河面上,带来的不是凉意,而是更加人令人郁闷的烦躁。
准确的说,烦躁的只有刘季自己。
只剩最后一家了,他不断在心里暗示自己,但脑海中阵亡士兵的家属哭成泪人的画面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慰问阵亡士兵家属并不轻松,但不得不做。
刘季有些羡慕的看着小肥,明明十分钟前,他还和年纪相仿的死者遗孤一起嚎嚎大哭,现在就像换了一个脑子,全然没有方才感同身受般的悲伤,还颇有兴致的看东看西。
哪怕重复了很多次,每次都能从悲伤中快速恢复。
也不知道是天生没心没肺,还是心里有一片天空,能容下所有。
希望是后者,他想。
“爸爸,我觉得还是应该骑小马来的。”刘小肥愉悦的表情,突然转变为审美疲劳后的厌倦。
刘季哭笑不得。
既为小孩子的阴晴不定,也为小孩子的天真。
他将儿子伸在水中的手抽了回来,认真回答:“我们的村子每一个都有大概有4万亩土地,太大了,如果骑马挨个逛,这么长的路程不说今天能否走完,你的小屁股肯定会被马儿颠坏的。”
“是这样吗?”小肥嘟着嘴巴,左右摇摆的眼睛里显示出他的茫然。
4万亩是多大?
刘季猜测他的问题是这个。
“正方形,你已经学过了吧。”见到儿子点点头,他继续说道,“4万亩,如果是个正方形,边长大概是5000多米。”
面积相当于后世一个中型城镇城区的面积,他在心里补充。
“不考虑村子的形状不规则和每个村庄之间的树林,我们每穿过一个村庄都要走近5公里。”
“我们一共要去4个村子,一来回40多公里的路,你的小屁股肯定是受不了的。”
话虽如此,小肥未曾放松的表情,仍旧在记录他的懵懂。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河里漂浮的巨大椰子叶吸引,手也再次放进河里。
“小心。”
刘季再次抽回了儿子放在水里的手,语重心长的交代:“水里面可能会有蛇,特别是雨季涨水后。”
“每年都有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因为玩水,被蛇咬了,然后躺进小盒子里,被埋到黑咕隆咚的地下。”
当然,更多的是淹死的。
没办法,不管怎么劝导,总有孩子为了凸显勇气,或者单纯为了玩闹,执着下河游泳嬉戏。
好在刘小肥比较听话。
直到抵达甘棠村前,他再也没有碰过水。
因为士兵的尸体昨天已经被送回,村民们也是那时得知会有军官过来,便安排了两个半大少年在村码头处等待。
也是因此,刘季直接就被带到了死者家中。
和之前所有的家庭一样,死者已经在昨天被直接下葬。
一方面是因为30多度的炎热天气,蛇鼠众多,蚊虫也多,尸体很容易腐烂,出现蛆虫。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则是因为尸体残缺不全,实在是没办法供亲人瞻仰。
坤甸成立这些年来,一切仪式从简,而且多事的书生也被送走了,没有道学家在这方面掣肘。
死者李秋山的妻子和不满3岁的女儿,披麻戴孝跪在灵堂之前。
女人看着很年轻,可能不到20岁,眼睛哭得红肿。
小女孩或许是太累了,靠在母亲身上睡着了。
听到有动静,女人连忙抱起孩子,刚起身,却因为跪的太久,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幸亏刘季反应够快,将遗孀刘莲搀扶起来。
护卫搬来椅子,让女人坐下。
“还请节哀。”刘季说,“如果你有什么需求,可以尽管提,我会认真考虑能否替你解决。”
说话的同时,他还在打量着房屋。
在前厅里,能看到通向内室的门就有3个。
不用进去也知道,一共是5间房屋。
前厅,厨房,3间卧室,1间粮仓和1间工具仓,村里的房屋都是这样格局。
房屋的梁和柱,全都用的是本地的铁木,而板材则用的是耐腐蚀性极高的坤甸木,地板有些部分还用的是有天然波浪纹的深棕色金花梨。
同时,李秋山家不止这一套房子,田里还有一座差不多一样、但小一些的房屋,专门是在农忙时节使用的。准确来说,一年到头几乎都是农忙时节,田间小屋才是她们常呆的家。
这在坤甸的各个村庄内都很常见。
所有的村庄房屋都用的是这些材料,也都拥有两套房子。
这些木头在别的地方很值钱,但当初各个村庄开荒的时候,从4万亩森林中砍伐的树木不计其数。囤积的木头多的用不光,以至于坤甸木材厂和船厂这些年就没有专门去砍过树。
见遗孀刘莲迟迟没有开口,刘季也不再追问,再一次认真检查房屋。
天花般干燥,没有漏雨的迹象。
四周墙壁和门窗,也没有破损。
轻轻跺上一脚,地板结实稳固,没有松动腐朽现象。
屋内家具一应俱全,也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似乎唯一的问题,只有一个女人难以耕种百亩土地,同时很好的照看孩子长大。
“别担心,你家的情况,公司会安排人帮你种地的。地租,也和以前一样,交够后,剩下的仍旧全都是你们母女的。”刘季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抚恤金,“这是500里亚尔,是公司和军部一起给你们的。”
“你的孩子不用担心,你忙的时候,可以把孩子送到教堂里,神父和修女会帮你照看,然后教她一些通识知识。”
“等她7岁了,军部会安排她去城里学校读书。”
闻言,刘莲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出来了。
刘季伸出手,想拍拍她,但又觉得不合适,僵在了半空中,最后无奈的收回。
这个时代,和女性有肢体接触,会被认为是浪荡和不检点的行为,对女性的名声也不好。哪怕是出于善意的安慰,也不行。哪怕她们已经离开华夏故土多年,也不行。
之前那些家属,有哭闹着要还她们丈夫的,也有忍着悲痛表示感谢的,还有像刘莲一样沉默不语的。
无一例外,都不能有任何疑似‘亲密’的举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