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傲慢的凡人
温达姆城内,索菲娅一路跌跌撞撞,终于来到了校场之上。
此时的格斯依旧穿着着狂战士铠甲,挥舞着斩龙做着训练。
“使徒....我们被使徒袭击了!”
索菲娅扶着身旁的柱子,喘着粗气,胸腔起起伏伏。
格斯闻言,那只独眼中才泛起一丝波澜。
他没有多问,只是将斩龙剑扛上肩,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词。
“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飞速赶往亚瑟负责看守的马厩。
路上遇到了在外的史尔基与伊斯多洛便带着一并前往。
离得老远,一股混杂着焦臭、血腥与马粪味的刺鼻气味便扑面而来。
整个马厩已成一片废墟,几根炭化的木梁还在冒着青烟,地上是凝固的血污和一滩滩无法辨认的肉块。
在废墟中央,火势早已熄灭的余烬中,他们找到了亚瑟。
他仰面躺着,身体几乎不成人形。腹部那道被贯穿的伤口翻卷着,周围的皮肉已经发黑,流淌着黄绿色的脓液。
他浑身滚烫,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嘴角挂着一丝丝白色的涎沫,正随着他微弱而急促的呼吸起起伏伏。
格斯看着这一幕,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他对亚瑟没什么好感。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甚至更惨烈的。
死亡,对他而言早已司空见惯。
“这家伙就是大猩猩?”
伊斯多洛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具几乎快要腐烂的躯体,完全无法将其同那个总是扛着酒瓶、满嘴粗话,会在危险的时候将自己护在身后的壮汉联系起来。
那股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史尔基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锁。她能感觉到,亚瑟的生命气息就像风中残烛,紊乱而微弱,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没救了,给他一个痛快吧。”
格斯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动手。
索菲娅此时瘫坐在了地上,他想过亚瑟会死,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死在他的面前。
“索菲娅,这样的病人你没必要去浪费时间和精力。”
“索菲娅,你这么做是在你的简历上抹黑!”
“索菲娅,你是我们冯·艾森纳赫家族的儿女,你必须完美无瑕!”
“索菲娅.....”
一道道要求在她耳边响起,她是慕尼黑大学的药理学教授,她是名门贵族。
但她还是一名医生。
“闭嘴!”
“我以我的名讳起誓!我绝不会让他死在这里!”
说着索菲娅立马起身,开始仔细检查起亚瑟的伤势,一边检查,一边说着:“清水,布匹,高浓度的白酒!”
伊斯多洛闻言一个激灵,随后立马跑出了马厩,用上了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跑着。
此时的格斯看着索菲娅,像是回想起了鹰之团的过往,一下子出了神。
“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赶紧去给我生活。”
索菲娅命令一般的语气将他拉回了现实。
闻言他也不再干站着,而是转身,巨大的斩龙剑在地上拖出一道痕迹,走向一旁尚未完全烧毁的马槽。
很快,一堆篝火在废墟旁升起,驱散了些许阴冷。
此时伊斯多洛也从外面抱着酒精还有干净的布匹跑了回来。
索菲娅一把接过,拧开了酒瓶,稍微闻了一下,又在手上又擦了一下。
随后将辛辣的酒液倒在自己手上,反复搓洗,随后又将剩下的小半罐酒,毫不犹豫地淋在亚瑟那翻卷着黑肉的伤口上。
“滋——”
昏迷中的亚瑟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身体剧烈地弓起。
“按住他!”
格斯上前一步,伸出钢铁义肢,只用两根手指便将亚瑟的肩膀死死按在地上,任凭他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此时,一直沉默的史尔基走了过来,她的小脸上满是凝重。
“没用的。”
“他的生命在快速流失,即便治好了身上的伤口也无济于事。”
索菲娅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感染会引起发烧,看眼前亚瑟嘴边的白沫才是让她最为在意的。
她看过一些科研刊物,有人讲过在极端情况下人爆发出强烈的情绪与求生欲后,会开启所谓的基因锁,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力量。
但是后遗症也非常剧烈,而眼下亚瑟的情况和症状都符合这一标准。
现在包扎止血,用酒精消毒,只不过是最原始、最粗暴的挣扎罢了。
真正的战场,在亚瑟那具滚烫的躯壳之内。
基因锁倘若真是那种东西,它给予宿主超越极限的力量,索取的代价便是生命本身。
燃烧的不是脂肪,不是能量,而是构成生命的根基。
“把他弄到我的实验室去。”
索菲娅下定了决心,她要用她所学的所有学识,拼尽一切将其救回!
格斯没有废话,钢铁义肢从亚瑟腋下穿过,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腿弯,轻而易举地将那壮硕如熊的身体扛了起来,动作稳得像是在搬运一截木头。
伊斯多洛跟在后面,手里还抱着剩下的布匹和酒瓶,脚步踉跄,脸色惨白地看着亚瑟那随着格斯步伐而晃荡的、血肉模糊的腹部。
没走几步,他们抵达了索菲娅的实验室。
好在当时夜魔在袭击他们的时候没有对实验室进行破坏,这里的一切都和撤离时一模一样。
“放那张桌上。”
索菲娅指着一张坚固的石台。
格斯将亚瑟放下,沉重的躯体与石台接触,发出砰的闷响。
石台就是手术台,篝火的光与提灯幽绿的光芒交织,成了无影灯。
“把他的衣服全部剪开!”
握着玉石刮刀的手在微微发抖。
伊斯多洛手忙脚乱地用匕首划开亚瑟身上被血污和焦炭粘合在一起的破布,露出那具伤痕累累、焦黑与血肉翻卷交错的躯体。
最骇人的,是腹部那个几乎将他开膛破肚的贯穿伤,边缘的血肉已经发黑坏死。
索菲娅没有丝毫犹豫,将一整瓶清澈的药剂倒在伤口上。
那是她用芙罗拉的笔记结合现代蒸馏技术提纯的银叶草精华,有着强力的消毒和止血效果。
药剂冲刷着伤口,带走污血与碎肉,也让昏迷中的亚瑟爆发出非人的惨嚎。
“还愣着干什么!按住他!”
格斯伸出巨大的手掌按在亚瑟的胸膛上,后者狂暴的挣扎瞬间被镇压。
索菲娅深吸一口气,手中的玉石刮刀化作最精巧的手术刀,飞快地切除着坏死的组织。
她的动作精准而优雅,既有着冒险精神,又有着德国人的严谨。
一旁,史尔基看着这一切,轻轻摇头。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亚瑟滚烫的体温并非来自感染,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崩坏。
那股超越极限的力量,代价便是燃烧生命本身。
索菲娅当然知道。
她将数枚用炼金炉提炼出的丹药碾碎,混入一种粘稠的绿色药膏,小心翼翼地敷在亚瑟的伤口上。这些都是她近期的心血,能活化肌肉、促进再生。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
亚瑟的呼吸愈发微弱,心跳也开始变得紊乱,就像一台即将报废的引擎,发出最后的悲鸣。
“不行......常规的手段已经没用了......”
索菲娅喃喃自语,脸色苍白如纸。
她的脑海中,母亲严厉的面孔与导师苛责的话语不断闪现。
“你是完美的,索菲娅,不能有任何失败记录。”
“一个医生,首先要学会判断价值,放弃没有希望的病人。”
“闭嘴!”
索菲娅猛地一拳砸在石台上,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
她冲到实验室的角落,取出了那些还没来得及进行过实验的天材地宝。
那是吴忧留下的天材地宝。
一截如火焰般燃烧的树根,红的透彻的朱果,某种动物的心脏。
这些东西她只在理论上根据吴忧的介绍,推演过它们的药性,狂暴、驳杂,根本不是凡人躯体所能承受的。
“疯了……你会把他变成一滩烂肉的。”史尔基的声音传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
索菲娅的眼中布满血丝,她将那几样天材地宝一股脑地扔进研磨杵中,奋力捣碎。
刺鼻的气味与狂暴的能量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蒸馏、搅拌、沉淀、炼制,索菲亚巴不得现在长出三头六臂。
很快,一管红色的液体产出。
索菲娅抿了一口,随后立马撬开了亚瑟的嘴灌了进去。
亚瑟的身体猛地一震,皮肤下青筋暴起,一道道血痕从体内迸裂开来,原本止住血的伤口再次破裂。
索菲娅顾不得药力给自己带来的不适,连忙再次进行止血。
可随着亚瑟的呼吸继续虚弱,索菲娅慌了。
“输氧!”索菲娅下意识喊道,可眼下这个环境里又哪有器械可以输氧呢?
事不宜迟,索菲娅将亚瑟的头颅抬高,捏住了他的鼻腔,随后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嘴唇完全包住了对方的嘴唇。
口对口输氧,16%-18%的含氧量,是索菲娅现在能做的最后的挣扎。
氧气,混杂着铁锈与草药的怪味,被强行渡入那具已经冰冷的躯壳。
一下,又一下。
索菲娅的动作精准得如同钟表,每一次按压,每一次换气,都严格遵循着教科书上的标准。
但她的脑子却是一片空白的轰鸣。
视野的边缘,母亲那张永远刻板、不苟言笑的脸庞若隐若现。
“索菲娅,记住,你的手上不能出现任何污点。”
“我们家族的荣誉,不容许任何失败。”
失败.....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神经上。
亚瑟的心跳,已经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
那管被她寄予厚望的狂暴药剂,非但没能创造奇迹,反而像一桶倒进火药库的汽油,将他体内最后的生机炸得粉碎。
“结束了...”史尔基呢喃道。
格斯沉默地按着亚瑟的肩膀,眼中也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索菲娅的动作停顿了半秒。
她看到了格斯眼中的神色,也听到了史尔基的低语。
一股无名火猛地从胸腔里窜起。
放弃?
不!
她猛地俯下身,再一次将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
这一次,她几乎是将自己肺里所有的空气都挤了进去,力道大到让自己的脸颊都感到酸痛。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迅速的穿梭进来。
一道金光流过,停在了手术台前。
是吴忧。
他将手放在了亚瑟的胸膛上,内力顺着他的手掌流入了亚瑟的体内。
一股温润而磅礴的力量,如同春日解冻的江河,蛮横却又温柔地涌入了亚瑟的体内。
先前的药理此时在那股力量面前,犹如臣子遇见了君王,迅速的平定了下来,温和了下来。
亚瑟身体的剧烈抽搐戛然而止。
皮肤下那些暴起的青筋与血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去。
原本还在不断渗血的腹部伤口,血流奇迹般地止住了。
他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平稳而悠长。
吴忧为索菲娅补上了手术的最后一步。
“Gut gemacht,mein Eng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