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凡花如常,流年依旧(求追读)
季允同玉莲河神品茗阔谈,畅聊一夜,讲乾元的许多事,那些壮阔的、盛大的、凡庸的、遗憾的,激烈的与平凡的,浩瀚的与渺小的——实际上多数时候都是玉莲河神在讲,她参加过诸神宴会,又从其他神祇那听到了许多故事,最后讲给季允听。
她还讲,李宝明年轻的时候,确实是个血气方刚,精干懂事的伙子,三十出头的年纪,正卡在一个成熟又不成熟的节骨眼上,但身子硬朗了,能闯,所以这年纪又叫个“而立”。
李宝明是孤儿,又是村里年轻辈当中顶能干,顶能拿主意的那个,于是从他祭拜河神那一刻开始,村里老的少的就全听他的了。
这一晃就是三十来年过去,玉莲河神亲眼看着许多村民死去,许多村民离开,又看着李宝明亲自安葬了许多——然后在他花甲之后的这段年月,他第一次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教训:守心。
人都有犯错,都有走偏路的时候,玉莲和季允讲,有时你需要严惩,以免给其他百姓酿成更大的苦果,有时你又需要原谅,以你神祇的姿态去引导百姓奔向正确。
季允诚恳回应,说自己已然受教。
……
乌升月落,阳光照净昨夜的浊尘,玉莲一时兴起,邀季允参观她的村子,两神破开水面时,薄纱一样的雾气正自散开,季允四下观察,眼前的林地中,还有昨夜纷乱时被人踩出的痕迹。
还有苔地上的脚印、血迹——那个被铁锹打了头的村民,昨夜玉莲复苏后,就为其医好了伤。
被打破了的木笼子消失了,显然已经被李宝明等人收走,它们也许会被烧了去,也许打碎了当个板凳把手,就像烧掉一桩过错,拆掉一个污点。
再往深了走,才是玉莲村的核心地界,玉莲河神体表水波荡漾,一步步行至畔边,她为季允讲述着这方与她同名同姓的村子是如何一个静谧地带,是怎样的祥和,她素日总爱转转,去看今日的云卷云舒。
季允看到了,也切实的感受到了,经过昨天的事,村民们一夜就消化过来了,照常的耕作,照常的挑水,照常的喂鸡喂鸭。
玉莲村里是林子挨着林子,弯弯绕绕的地方多,挺爱生雾,但这雾不甚浓,能被牛叫声打破,能被犬吠声打破,赶鸭子的人背着背篓走向远处,小野鸭背上有些条纹,走路如扑腾,滑稽得很。
虽然人数是白松的两倍还多,但村里却是不算吵的,季允见到一些挨在一起的房子,昨夜被蛊惑的信众们正在此处收拾着卫生,见了两神来此,他们露出讪讪的笑,诚挚请安。
“算是个议事的地方,偶尔有些大事小事,除了请示我以外,村民们还会来这祠堂,我也蛮推荐他们自己商议,学着自己拿主意,比事事依赖我要更好。”
玉莲河神介绍着紧密相间的屋舍的来历,她检查几个村民的身体,确定已无海妖浊气后,这才放下心来。
季允记下这景象,又顺着耳边听到的声音向远处看去:有人在帮忙修理损坏的门楣,有人在修理坏掉的农具,还有人牵来一只牛,硬是要赔给一户人家,嘴里是千抱歉万自责,说什么都要补偿。
对方不要,说牛是命根,这咋能要,知错就改,那就是好的。
他们也见到河神莅临,忙不迭的跪拜见礼,有几位头发花白,牙齿都脱落的老人,正躺在院儿里的木藤椅上,他们不方便起身,玉莲便弯下腰同其讲话,问他们有没有被昨天的事吓到。
她确实是要逐一排查,认真体恤的,排查谁身上可还有残留的海妖玄气,排查哪个百姓的心可有被吓出了病。
昨夜玉莲特地交代过,让村民们不用因自己的归来而欣喜,不用大张旗鼓的祭祀,迎神,费许多力气和牲畜来恭迎自己的归来。
所以今日的村子是如常的,百姓们如常做活,如常起居,怕狗的被白狗追着,性子急的把牛死拽着,骂孩子的,训孙子的,啥样都有,就像昨夜的事没发生过。
也有人特地烧香敬谢玉莲神威,都是养娃娃的孩子,玉莲心感民愿,便特地让她们照顾好自己,娘亲健康,娃娃才会健康。
又是半晌,两神行至一片开阔地带,那些敬佩的、感激的眼神,像凝成团的木棉花一样贴在他们身上,跟着他们游遍全村。
玉莲河神能感受到犹如实质的民愿,都希望以后的日子能更好,季允亦能隐约察觉到一些迫切的目光,但这毕竟不是他的辖地,他只能选择感受,并不能许诺。
眼前的开阔地带其实就是一片挨着一片的田野,比白松的更广,更平整,但瞧起来不如白松那些田地肥沃,也没有灵田。
季允借机讲了自家辖地的田,引来玉莲侧目。
田上有戴着草帽的黝黑男人,扛着锄头的精壮女人,有弯着腰的,挥着农家把式的,拔着杂草的,清着雪的,敲着水渠冰碴子的,玉莲河神口中吐出一股清气,堆雪的地方又焕然一新。
季允远远看见了一个滚圆又扁扁的透明身影,那身影后边被奇异的力量拴着好几座犁,犁上有几名百姓。
这是个神奇的组合,也是个颇能开田的组合。
季允笑着跟丑蛤蟆打招呼,对方张开阔口咕呱一声,算是回应,干起活来,连田里最壮的水牛也赶不上。
片刻后,他卸下担子,一跃跳来近处请安,蛤蟆不知疲倦,称自己夜里还会在此地据守驱虫,玉莲河神十分满意,夸他终于懂事了。
村民们也不再怕他了,坐在田里歇息的百姓,敢靠在蛤蟆旁边侃大山,丑蛤蟆的丑脸似乎也不那么丑了,而是变的颇具特色起来。
要想深入民生,这的确就是个极好的开始。
从田地右侧一路上坡,能见一无字碑,在无字碑东北角深入一截,就是村里的启蒙学堂了,季允站在远处,听见舍内有朗朗书声,是老先生带学子们温习功课,念的文章颇像天对地,雨对风。
朗朗书声,文气相伴,隔着窗棂,季允能看见学子们摇头晃脑,有个调皮的娃娃抠了窗边的落雪往同窗女生的背上抹,被薛老先生叫起来打板子。
姜欣儿居然也在屋里,她坐在最后一排,也没有书,直瞧着这一幕哈哈乐。